隨着影展時間的越來越近,工作越來越繁忙。就連楊曉彩這個閒人都開始被各種派遣,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晚。
邵亦琛最近也怪怪的,常常早出晚歸,雖然兩人住同一個地方,但是竟然也能好幾天沒有見到面。
晚上九點半點,楊曉彩在盧翔柏的護送下回到家。在樓下和盧翔柏揮手告別後,她拖着沉重而疲累的腳步走到家門口。
掏鑰匙打開房門,屋裡一片漆黑。楊曉彩站在房門口,微微愣住了。過了今天,她就有一個禮拜沒見到邵亦琛了。好難想象,明明是住在一個屋檐下,竟然可以一個星期沒有碰到面。她不知道邵亦琛在忙什麼,只是上次那個莫名其妙的電話後,她和邵亦琛的距離好像忽然間被拉得很遠。
楊曉彩想不透,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她不想承認,自己有些想念。
關門的“吱呀”聲,像極了楊曉彩此刻的嘆息。
脫了鞋,光腳踩在地板上,楊曉彩沒有開燈,任憑記憶摸索着客廳的模樣。她很熟悉的避開障礙物,安全地到達房間門口,一個月,原來足夠讓自己與一座房子親密無間。那麼,人呢?
楊曉彩轉過頭去,望向邵亦琛的房間,沒有任何燈光透過門縫傳出來,看來,他也不在家。楊曉彩還是不死心,對着黑暗喊了一聲,“邵亦琛……”
許久,依舊寂靜無聲。
楊曉彩低下頭,沉默了良久,這才轉開門把進屋,隨手打開開關,卻發現燈光沒有如期亮起來。她反覆嘗試了好幾次,燈依舊不亮。楊曉彩走回客廳,按了好幾個電燈開關,可是沒有一盞燈亮起來。
“停電了嗎?”楊曉彩自言自語地說道,又順着黑暗摸回自己的房間,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在小時候,她無數次在噩夢中驚醒,面對漆黑的房間害怕顫抖,痛哭不已。因此,她養成了睡覺必須開着夜燈的習慣,否則她會睡不着。
人很累了,黑暗中的人總是會異常的脆弱,楊曉彩倒進牀裡,便是一動都不想再動。將手機放在牀頭,眼皮開始劇烈地打起架,一下,又一下,最後帶着楊曉彩陷入夢境中。
【“楊曉彩,說!弟弟的蛋糕是不是你偷吃的!”齊豫芝用力將十歲的楊曉彩拉到牆角邊,手裡拿着狹長的竹杆威脅地在她面前揮舞着。
“沒有……我沒有……”楊曉彩已經被嚇得渾身發抖,可是如果她不站直肯定會被打的。雖然兩隻小腿已經軟得沒了力氣,還是強迫着自己站直身子。
“還敢否認!我最討厭撒謊的小孩了!今天就讓你長點記性!”齊豫芝說着,手中的竹杆已經“啪”地打在了楊曉彩的小腿肚上。
“啊!”楊曉彩痛得立刻叫了起來,眼眶已經蓄滿了淚水,“我真的沒有偷吃!沒有偷吃!”
“叫你嘴硬!叫你嘴硬!今天不承認錯誤,你就給我一直罰站着!”齊豫芝的情緒已經十分亢
奮,她就喜歡看這個丫頭一臉痛苦的樣子。手的力道越來越重,每一記都毫不留情。
“嗚嗚……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疼……媽媽疼……”終究只是個十歲的小孩,哪忍受得了這般體罰,雖然真的沒有動過弟弟的蛋糕,但是楊曉彩已經開始哭喊着求饒。
“果然是你吧!你給我記得,弟弟的東西不是你可以碰的。給我去小黑屋裡面壁去。”齊豫芝的目的達成了,手也開始有些累了,便是丟掉竹杆,拖着楊曉彩往樓梯間的小黑屋裡走去。
“媽媽!不要!曉彩知錯了,曉彩再也不敢了!小黑屋怕!曉彩怕!”楊曉彩對於這個小黑屋的恐懼已經累積了長達四年,每次齊豫芝教育她之後,都會把她拖進小黑屋裡關上一個小時。那個狹窄的空間,發黴的空氣,漆黑的四周,還有蟲鼠發出的蝕人聲響,成爲楊曉彩一輩子揮之不去的夢魔。
齊豫芝纔不會管楊曉彩多麼淒厲的求饒聲,她一把將楊曉彩推進小黑屋裡,然後毫不猶豫地落了鎖。
“哎呀,小寶貝,你嘴上的奶油哪來的。”齊豫芝忽然看到兒子走出來,趕緊笑臉盈盈地迎上去。
“寶寶藏起來……不給姐姐吃……”四歲的楊臻東一臉天真無害地說道。
“原來是你藏起來啦。這熊孩子……”齊豫芝笑笑着抱起兒子,“媽媽帶你去把小臉洗乾淨。”
“媽媽!放我出來!媽媽!”楊曉彩拼命地捶着門,可是已經沒有人會迴應她了。
“媽媽……”伸手不見五指的四周,楊曉彩瑟縮地推到牆角,緩緩地蹲坐下來,緊緊抱着自己,害怕地呢喃着,“媽媽……彩彩怕怕……”楊曉彩的眼淚已經控制不住地滑落,一遍又一遍地衝刷着慘白的小臉。
“吱吱……”就在這時,恐怖的鼠叫聲在黑暗中被清晰地擴散看來。
“走開!走開!”楊曉彩尖叫着,無助地揮趕着雙手。
就在這時,腳踝處似乎有毛茸茸的東西蹭過,楊曉彩發出史無前例的悽慘嬌聲,“啊!滾開!滾開!”】
“滾開!滾開!”楊曉彩尖叫着從牀上猛然坐起身,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
四周是一片黑暗,就連僅有的手機燈光也因爲電亮的耗盡成爲沒用的長方形廢物。
楊曉彩用雙手緊緊環住自己,將頭埋進雙腿間。從眼眶嚇落的淚水沾溼了膝蓋。微涼,卻刺骨。
兒時那些記憶,她已經許久未曾記起。自從搬出來後,齊豫芝似乎也變成了記憶中的東西,只要不去觸及,就不會想起。她一直以爲,那些兒時的傷害會隨着年齡的增長而漸漸消淡,她恨過齊豫芝,恨她的蛇蠍心腸。可是她清楚的記得,那一年,爸爸因爲有她的陪伴,終於有了笑容,終於走出了媽媽去世的陰霾中。她感激於這一點,她告訴自己,爲了爸爸的幸福,她可以忍。
可是,那些黑暗的記憶都腐爛
了,整個侵蝕了自己的心臟。無時無刻地提醒自己,那段不健康的成長。心裡的陰暗不是不見,而是被她塞在了角落裡。那個角落,什麼陽光都照不到,一旦被黑暗喚醒,整個僞裝都傾然倒塌。
“楊曉彩,我好像聽到你在慘叫……”就在這時,楊曉彩的房門被打開,邵亦琛用手機充當照明,最後,光亮停留在牀上的人兒身上。
蜷縮在一起的楊曉彩,好像受傷的小貓咪獨自舔舐着傷口。微微顫抖的肩膀泄露了她的懦弱。
邵亦琛緩緩地走到她身邊坐下,他不知道這個女人爲何忽然這般悲傷,只是在看到她這番模樣時,他的心臟忽然被無視圖釘瞬間按嵌,那種密集的疼糾得他皺起了眉。
伸出手,輕輕地搭在楊曉彩的肩上,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她的顫抖。邵亦琛的胸口,開始酸脹地發酵。
“做噩夢了嗎?”黑暗中,邵亦琛的聲音好像午夜的絮語,輕柔而緩和,卻令人平靜,“我不知道停電了。把你一個人留在黑暗中,你害怕了吧。對不起,我不該……”
邵亦琛的話還未說完,忽然楊曉彩鬆開了自己狠狠地撞進邵亦琛的懷抱中。也撞疼了邵亦琛那顆充滿歉意的心。
楊曉彩的雙手緊緊環在邵亦琛的背後,鼻間還在抽抽搭搭地哭泣着。
“嚇壞了?”邵亦琛擡起手,輕輕地撫摸着楊曉彩的頭髮,眼裡是他都不曾察覺的深情。
楊曉彩終於讓自己的心情稍稍平靜了些,可是她貪戀邵亦琛溫暖的懷抱,不捨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她告訴自己,只有這次,允許自己在留戀一會。
感受到楊曉彩似乎又靠近了自己些許,邵亦琛抿了抿脣,不再說話。手掌依舊溫柔地安撫着慌亂的某人,傳遞着自己的溫暖。
楊曉彩不知道何時又睡了過去,淺淺的呼吸聲泄了出來,讓邵亦琛有些忍俊不禁。女人都這麼好玩嗎?前一刻還怕得要死,後一刻卻睡得如死豬。
小心翼翼地將楊曉彩放回牀鋪裡,邵亦琛才發現自己的左手袖子被緊緊抓住了,無奈地搖搖頭,他單手拉起被子,仔細地蓋好,重新又坐了下來。
手機微弱的燈光驅散了些黑暗,也讓邵亦琛清楚地看到楊曉彩臉上殘留的淚痕。睫毛因爲淚水浸溼顯得更加楚楚可憐,眼角含着還未來得及落下的淚水。
這麼害怕嗎?邵亦琛心疼地擡起手,緩緩地擦去楊曉彩眼角的淚珠。意外地燙,讓他下意識地縮了縮手。
到底是什麼事,讓你嚇成這樣?在我從未參與過的人生裡,你過得幸福還是不幸?楊曉彩,你知不知道,我對你的好奇已經超過了所能承載的負荷。因爲家人的介入,我刻意開始跟你保持距離。因爲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麼,想幹什麼!混亂不堪的我選擇了逃避,卻發現,這好像是在懲罰我自己
邵亦琛微微垂下眼簾,眼前蓋下一片陰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