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沒信號!手機沒有信號!
靠着指南針,兩人已經在這個森林裡兜兜轉轉走了兩個小時,可還是依舊被困在綠色之林裡。
盧翔柏一直超乎冷靜地判斷着形勢,楊曉彩雖然很慌,但是也不敢過於直接表達出來,甚至還開玩笑說道,“看來我的毯子帶對了。”
雖然下午的溫度還是蠻熱乎的,但是一旦太陽落山後,零下的溫度絕對不是一張毯子能抵禦的了。而且天黑後能見度低,森林裡的一些動物都會開始出來活動,很難保證安全性。
盧翔柏全程緊緊牽着楊曉彩的手,唯恐兩人失散。
“盧大哥,我們走了很久了。先坐下來休息一下吧。啊!我的書包裡有食物!”楊曉彩忽然開心地笑着,便是取下書包開始掏食物。
越是這種困難的時候,越需要彼此給予力量。她相信,盧大哥雖然表面鎮靜,但是內心一定也很慌亂,她一定要讓盧大哥感覺到,她很相信他。
兩個小時的尋找讓盧翔柏有些疲累,他有些挫敗地坐在一塊石頭上,面帶失望地說道,“曉彩,對不起。把你捲進來。”
楊曉彩趕緊擺擺手,“是我不好,明明發覺到路越走越偏卻沒引起重視。我們先別想那麼多,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說着,楊曉彩噼裡啪啦拿出好多食物,有蛋糕,有餅乾,還有饃饃,自然還有最不能缺的礦泉水。
盧翔柏驚奇地看着楊曉彩如叮噹貓口袋般神奇的書包,片刻後不由地說道,“我不得不佩服你的先見之明。”
“呵呵……因爲很小時候也在森林裡迷過一次路,所以我都很害怕會在荒涼的地方餓肚子,那次真的好慘,我估計我這輩子都忘不了。”楊曉彩說到這,後怕地聳聳肩膀。
楊曉彩的話卻讓盧翔柏的心一下子激動了起來,她還記得?“小時候?是一個人嗎?”
“不是……還有個小哥哥……”楊曉彩微微擡起頭,開始仔細回想起來。
【那一年,楊曉彩五歲。
那一年,楊曉彩失去了最愛的媽媽。
去公墓下葬的那一天,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
所有人都在哭,爸爸緊緊抱着媽媽的骨灰盒,哭得無法站起身。
楊曉彩不知道大家爲什麼都那麼難過,爲什麼所有人都要告訴她,從此以後,她再也看不到媽媽了。可是,媽媽明明昨晚還出現在她的夢裡,還溫柔地喊她彩彩,叮囑她要按時吃飯好好長大。她想告訴爸爸,她大聲地喊着,卻被親戚拉到一邊嚴肅地叮囑她安靜。
楊曉彩覺得好無聊,她不喜歡這種氣氛!她討厭所有大人都擺出一副說教的臉,強硬地灌輸給她媽媽離開的消息。
“彩彩……”有人在叫她。
楊曉彩轉過身去,竟然驚喜地看到媽媽站在遠遠的一棵大樹下,朝她揮着手。
“媽媽……”楊曉彩驚喜地瞪大了眼睛,她要把媽媽帶過來,讓那些無知的大人看看,她說的沒錯!媽媽沒有離開!
楊曉彩撒開兩條小短腿,開始朝媽媽的方向跑去。
而在那一刻,沒有人留意到楊曉彩的離開。
“媽媽……媽媽……等等彩彩……”楊曉彩一邊跑一邊喊,可是媽媽卻忽然轉過身去,朝山間的小道里走去。
楊曉彩很努力地追着,哪怕跌倒了,她都不喊疼,再次爬起來去追。她也不知道自己追了多久,直到附近都是高大到望不到頭的樹木
,直到她完全看不到媽媽的影子,才停下腳步,卻發現,周圍陌生地沒有一個人。
楊曉彩慌了,五歲的孩子哪會分樹木東南西北,她跌跌撞撞地走了好久,身上已經沾滿了泥土和淚水,哭喊地嗓子都啞了。可是完全沒能走出那個森林。
楊曉彩已經沒了力氣,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嚶嚶地哭了起來。
“你在哭什麼?”忽然,有個很好聽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楊曉彩停止哭聲,驚訝地擡起頭。
…………
這是盧翔柏第一次遇到楊曉彩。
在他八歲那年,在他親愛的媽媽下葬的公墓附近。
八歲已經懂得了明辨是非,知道了生離死別。他難過得不能自己,卻自以爲是個小男子漢倔強地不肯掉一滴淚。他親眼看着媽媽的骨灰盒被埋進黑暗的墓穴裡,他知道,那是永別!
終於,承受不了的盧翔柏偷偷溜進了附近的森林裡,他想找個沒有人看得見的地方偷偷哭一場,然後再若無其事地回到人羣中。可是,他悲劇地發現,自己迷路了。
終究只是個八歲的孩子,越走越慌,就在眼淚逼到眼眶的時候,他看到了坐在地上哭泣的楊曉彩。那個髒得如同被遺棄的小花貓,哭得嚶嚶般悽慘,卻讓人由衷心疼。
盧翔柏逼着自己不許掉眼淚,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眶,讓自己的聲音鎮靜些,“你在哭什麼?”
小花貓擡起頭,一雙純淨的眼睛被淚水刷地更將透明,她抽抽搭搭地回答道,“小哥哥,我跟丟媽媽了。”
盧翔柏認得出這個小女孩,當時她媽媽的喪車和她們家一起開進來的。又是一起走的石階路。他還記得當時擡頭看了眼那個小女孩,所有人都在哭,只有她好奇地左右張望,嘴角帶着笑。
“你騙人!你媽媽都死了!”盧翔柏毫不猶豫地說道。
“沒有!媽媽剛剛還對彩彩笑!”小女孩也不依不饒地回了一句。
“你是個騙子!你媽媽死掉了!你還騙人!”盧翔柏不喜歡看到楊曉彩那一副篤定的模樣,明明他們的媽媽都去世了,爲什麼他難過得心臟都快裂開了,而這個女孩還可以沒心沒肺地相信着自己看到的幻覺。
“小哥哥是壞人!媽媽沒有死……媽媽對着彩彩笑……”楊曉彩被盧翔柏一吼,委屈地眼眶又紅了,泫然欲泣的小臉上寫滿了對盧翔柏惡行的控訴。
盧翔柏扭過臉去,不知該說什麼好。他選擇了沉默。
“嗚嗚嗚嗚……媽媽……彩彩要媽媽……”楊曉彩越哭越大聲,越哭越淒厲。
“吵死了!你再怎麼哭,你媽媽都不會回來了!我們的媽媽都不會回來了!她們不要我們了……”說到這,盧翔柏鼻子一酸,眼淚再也沒忍住,掉了下來。
盧翔柏一哭,楊曉彩反倒不哭了,她睜着淚眼汪汪的眼睛,從地上爬起來,走到盧翔柏的身邊。她緩緩牽住盧翔柏的手,“小哥哥,我們的媽媽會不會遇到?”
“嗯?”盧翔柏忽然愣住了,不知道這個小女孩的腦子裡在想什麼。
“彩彩和小哥哥一起,那彩彩的媽媽和小哥哥的媽媽也會在一起吧。彩彩看到媽媽一個人離開好可憐,如果有小哥哥的媽媽陪着,一定不會孤單的。”楊曉彩睜着眼睛,試圖從盧翔柏那得到肯定。
盧翔柏沉默了許久,他不由自主地點點頭,“我們的媽媽一定相伴去了天國,路上不會孤單了。”
楊曉彩聞言,小嘴漾開了個笑容,很單純卻溫暖了盧翔柏的視線,“小哥哥,天國在天上嗎?是彩彩擡起頭就可以看到的那個天上嗎?那彩彩擡起頭可以看到媽媽嗎?”
“傻瓜,我們是看不到媽媽的,”盧翔柏氣呼呼地說道,可是看到楊曉彩瞬間黯淡的眼神後,又補充了一句,“可是,媽媽會看着我們,她們會知道,我們的想念。”
…………
兩個孩子手牽着手,一直尋找着走出森林的辦法,可是一直摸到天黑,都沒有找到生機。晚上的樹林不僅黑漆可怕,而且溫度很低。
爲了驅趕害怕,兩個人的小手緊緊牽在一起,彼此依偎得很近很近。
“小哥哥,那顆最亮的星星是我媽媽嗎?”楊曉彩指着天空開心地問道。
“不,是我媽媽。”盧翔柏很確定地說,然後又指了指一旁那顆稍微暗淡些的星星,“那顆是你媽媽。”
“我們的媽媽真的在一起,太好了!”楊曉彩仰起小小的臉蛋,一臉天真地說道。
盧翔柏望着楊曉彩,忽然有種被治癒的感覺。連他自己也描述不清楚,那種暖暖的,貼在心臟的感覺。
“小哥哥……我們唱歌給媽媽聽吧。媽媽最喜歡彩彩唱兒歌了。”楊曉彩忽然積極地提議道。
“不要。”盧翔柏果斷拒絕,唱兒歌什麼的,好丟人。
“那彩彩唱,彩彩一起唱給小哥哥的媽媽聽。”楊曉彩說着站起身,煞有其事地走到前面,朝天空鞠了個躬,又轉過身來朝盧翔柏鞠了個躬,開始拍起小手唱到,“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
要感謝那一晚的月亮,又圓又大,驅趕走恐怖的黑色,照亮了楊曉彩生動的小臉。她唱的很大聲,唯恐天上的媽媽聽不見似的。
盧翔柏發現自己的眼眶又溼潤了,他也站起身,走上前拉住楊曉彩的小手,“世上只有媽媽好……”
兩個孩子稚嫩的聲音響徹這個森林的上空,帶着哽咽,帶着恐懼,更多的是想傳遞到天空的心意。
天上的媽媽,你們聽到了嗎?即便你們被迫離開,無法陪伴着我們成長,可是我們會勇敢,會堅強,會成長到你們不需要擔心,而又獨當一面的時候。但是,直到那一天到來前,請守護我們,請讓我們能無時不刻感受到,你們存在的氣息。
意想不到的是,他們的歌聲引來了徹夜尋找還沒放棄希望的兩家大人。
當他們被分開,被各自抱進苦苦尋找的親人懷裡時,兩人不約而同地回頭望了對方一眼。
遇見的太突然,分開的很匆忙。
盧翔柏很快被家人帶走,他連問名字的機會都沒有。這麼多年,在他的記憶裡,永遠只留着一個叫彩彩的小女孩,她哭起來像只小花貓,楚楚可憐,惹人疼愛。他希望有一天還能重遇她,他希望還能帶她回那個森林看一次星星,那時候,他會告訴她,其實那兩顆星星都不是我們的媽媽,可是,在我們的心裡,都已經鑲印進一顆,專屬媽媽的明星。】
很長的一段回憶,有些傷感,有些緬懷。
楊曉彩和盧翔柏都陷入沉沉的思緒中……
如果再遇到,我們會對彼此說什麼?如果再遇到,多希望看到你依舊單純如初,而你仍然勇敢無懼。
“彩彩,真想再聽你叫我一次……小哥哥。”忽然,盧翔柏擡起眼與楊曉彩對視,眼裡浮現出期待的神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