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夕冉並沒有答話,只是從冰箱裡重新打開一包餛飩,廚房裡並沒有升騰起什麼熱氣,可是周峪琿卻覺得她的背影在溼熱的氣體中變得異常柔和,帶着幾絲熟悉的溫暖,瞬間沁入心田。
簡單的湯餛飩,一人一碗,她一直埋頭在碗裡,沒有看對面的人一眼,小心翼翼地夾起一隻,習慣性地嘟起嘴來吹氣,他看在眼裡,忍不住一笑,“真沒想到,你還會做飯。”
蘇夕冉終於自湯碗前擡頭,“煮熟速凍食品也算做飯?這好像是現代女性必備技能,不然會餓死。”
他點頭,深以爲然,“現代的女性倒是真的十分強大,十八班武藝樣樣精通,每一個都像是水泥做的。”
她“撲哧”一聲笑出來,“忘記在哪本書上看到,說這年頭所謂的自強自立不過是歪打正着的逼良爲娼,誰的荒唐言後沒有一把辛酸淚呢,不做水泥怎麼辦,怕是隻能等着魂飛魄散了。”
周峪琿目光柔和,隨手將她的碎髮撥到耳後,“我一直覺得跟你說話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她笑了一下,“是嗎?我會把它當作讚美。”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就這樣緩和了一些,可是那條圍巾和那個早晨卻成爲兩個人之間不可觸碰的傷疤,誰也不知道它哪天會裂開,哪天會鮮血四濺,所以他和她一直都很小心。
其實兩個人也沒有太多冷戰的機會,本來周峪琿就不常去那間公寓,後來他們漸漸都忙碌起來,不是他出差就是她去外地宣傳,連見面的機會也變得十分難得。
蘇夕冉的全新專輯《回來》推出之後簡直是震撼效果,那首她和蕭崇至合唱的歌曲雄踞各大排行榜的榜首位置,童顏對此很是滿意,“這樣一首歌別人等三年未必求得到,足以讓人把你記在心裡一年了。”
在這個年代,一年已經是很長的一段時間,那些在夏天每週得到幾十萬票數的選秀新人很多已經很難聽到聲音,人氣這東西無常得要命,來來去去由不得你。
接下來便是各地的籤售和演出,每次都是她一個人唱那首歌,她總是在燈光閃耀的舞臺上想起那夜在錄音間的情景,滿場都是粉絲的尖叫,蘇夕冉卻在唱歌的時候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沉穩而篤定。
十幾個大城市的巡迴宣傳結束,蘇夕冉已經狠狠瘦了一圈,周峪琿親自來接她回去,望着她尖尖的下頜,眼神裡劃過一抹憐惜,“怎麼累成這樣。”
她打一個哈欠,“這兩個月,我每天早上在不同的酒店醒來,對各地最熟悉的地方是機場,看到可以打瞌睡的機會決不放棄。”
他笑笑,“童小姐一定對你非常滿意。”
“那是當然,老闆難道不都希望員工拼命?你難道不是這樣?”
周峪琿看她的眼睛,正色道,“可是我不希望我的女朋友這麼拼命。”
他的語氣和神色都是淡淡的,可是卻讓蘇夕冉覺得像是冬日裡的一股暖風,從頭到腳都是暖暖的,分外地親切安逸。
蘇夕冉一直沒有說話,可是卻在走進電梯的那一刻貼在他耳邊說,“我很想你。”
事實證明,兩個人都有異常想念對方,整個晚上恨不得時刻糾纏在一起,身體,呼吸,迷醉和歡愉像蛋糕上的糖霜一樣,薄薄一層,入口既無,可是那總是甜的,嘗過甜頭誰有願意吃苦。
這樣的時光太過美好,完美倒幾乎像是不真實,某日,周峪琿詢問她的檔期,蘇夕冉只覺得奇怪,“怎麼?開始掌握我的行蹤?”
他笑,“春節假期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們一起去看極光好不好?”
“爲什麼?”
“因爲那樣的美景,我只想和你分享。”
旅行的事就被這樣確定下來,年末的事情一向很多,蘇夕冉陷入新一輪的忙碌中,換一套又一套的禮服裙子,在一個又一個頒獎禮派對或是酒會上亮相,總覺得每次看到的臉孔大同小異,可是她從來沒想到會那樣遇上週峪琿。
那是一個慈善工程的啓動儀式,各路名流齊聚現場,她受邀演唱主題曲,唱完歌本來只是想寒暄一圈,喝兩杯酒便告辭,沒想到轉幾個身便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依舊如當時那個夜晚一般,長身玉立,風神過人,身邊卻是一位楚楚動人的美女,雖然穿着職業極了的套裝,卻像是第二層皮膚一樣,緊緊貼在身上。
八卦真的是無處不在,身邊立刻有人小聲談論,“那個就是吳家小女兒吳旻昊,現在是行內出名的軟件工程師。”
“哪個吳家?”
“還有哪一個啊,不就是你我都知道的那一個,這兩個人一起出現,誰知道兩家後面有什麼大動作。”
兩人的交談轉爲小聲,蘇夕冉卻忽然明白了這位美女的來歷,還真的是不簡單,怕是隻有這樣的女子,纔有資格站在他的身邊。
忽然覺得泄氣,沒來由地意興闌珊,目光忽然同周峪琿相對,瞬間覺得空氣裡面彌散着不知名的酸澀氣味,蘇夕冉揚起下巴點頭致意,舉起酒杯遙遙相敬,隨即同身邊人愉快交談起來,只知道自己一直在笑,這種時候要笑得比平日更加嫵媚燦爛,不然唯有一敗塗地。
她撐到活動結束才離開,白天的天氣就不好,天幕像是灌滿了鉛,厚而沉,像是一擡頭便會撞到眉角,晚上更覺得天色陰沉可怕,沒有星星沒有月亮,彷彿一切人和事隨時都會被這黑暗吞沒,落入時間的黑洞,不留一絲痕跡。
把車窗打開,任由冷風灌進來,蘇夕冉伸出手,風一點點從指間劃過,猶如流逝的時光。
回到公寓便把自己關進浴室,不知道待了多久,直到全身被熱水淋得發紅才披着浴袍走出去。周峪琿剛剛回來,手裡拿着的大衣還沒來得及放下,見到她身上的浴袍和溼漉漉的頭髮,嘴角彎起一個微微的弧度,“怎麼不把頭髮擦乾,當心着涼。”
蘇夕冉努力微笑,讓自己看起來心情正常,很多話想要問他,可是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會那樣輕易地開口,如此這般知情識趣,不過是因爲沒有資格,也有沒權利。
有些人和事是命中的奢侈品,有時候有力氣追求,有時候卻沒有福氣消受。
再次見到周峪琿跟那位吳小姐的合照,是在周鑫年的生日宴會上,她當然沒有資格赴宴,可是水果週刊將照片登得那樣大,想要不知道都難。最大的那張合照,吳旻昊和周峪琿分別站在周鑫年的左右兩邊,連周家二公子周翌珹都靠了邊,三人都淡淡微笑,像極了年畫上的財神和金童玉女。
合上那本雜誌,蘇夕冉只是安靜地給童顏打了個電話,“那幾場海外演出,我答應去。”
“咦。”童顏奇怪,“不是春節期間的通告一律不接嗎,怎麼想通了。”
“一個人過年太寂寞,湊湊熱鬧總是好的。”
兩個人的極光奇蹟之旅就這樣泡了湯,周峪琿臉上並沒有什麼遺憾之色,拿出一把車鑰匙遞給她,“你不是一直想買輛車,希望這輛你會喜歡,顏色可以去換。”
她瞟了一眼鑰匙扣上的標誌,簡直是一條右臂的價錢,輕輕接過來,擡起眼來凝視他的臉,半響才幽幽地說,“怎麼?分手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