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峪琿彷彿是沒有聽清,臉上依然帶着溫和的微笑,“棠棠,你說什麼?”
她覺得自己沒辦法面對這樣的他,這樣的笑容,於是努力不看他的眼睛,低着頭又重複了一遍,“我們分手吧,不要再繼續了。”
他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眼睛裡閃爍着莫測的光芒,握在她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讓蘇夕冉忽然覺得痛不可抑,彷彿每一次呼吸都伴着巨大的痛楚。
最後周峪琿只是擡了擡嘴角,聲音平靜,只是已經不帶一絲溫度,“棠棠,你最好不要輕易做這樣的嘗試,不要用這樣的方法試探我的底線。”
蘇夕冉笑了一下,“你選中我,是因爲我長得像她吧,安琳,真是個好聽的名字呢。這段日子我很快樂,原來全是借來的,從她那裡借來的。所以我忍不住想,你對我笑的時候,你吻我的時候,甚至在牀上的時候,是不是腦子都在想着她。”
見他沉默,她的膽子又大了一些,繼續說道,“雖然我們這樣的關係里根本沒有愛情這回事,可是我不喜歡被當作別人,也不喜歡佔用的別人的東西,這不過是一場交易罷了,所以就這樣結束吧,我們分手,也算好聚好散。”
房間內徹底安靜下來,舞曲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便已經停止,他離她那樣近,彼此的呼吸聲依稀可聞,蘇夕冉感覺到了周峪琿的怒氣,因爲他的下頜和最近繃得那樣的緊,她並不知道他會有怎麼樣的反應,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的眼睛。
周峪琿的手卻在她的肩胛出流連,慢慢扶上她的鎖骨,最後移到她的脖頸處,他的手指溫暖如昔,忽然讓她想起了在草原上的那個下午,他的手也是這樣溫柔地輕撫過了她每一個輪廓,眼睛忍不住酸澀,視線變得模糊起來。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蘇夕冉頓時覺得呼吸困難,某一刻甚至覺得深深的恐懼,害怕他一使勁就會捏碎她的脖子。可是最後周峪琿還是將手放下來,冷笑着說,“交易?你是這樣認爲的?這麼長時間以來我對你做的一切,我們之間的一切讓你覺得是交易?好!很好!非常好!既然你認爲這是交易,那我們就按交易的規矩來,這樣的生意,我一向不願意虧本,所以我可以說開始,你卻不能說結束,想要分手,等我厭倦了再說!”
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針,狠狠刺在她的心上,蘇夕冉的口氣也差了起來,有點歇斯底里,“憑什麼?我不想賣了可不可以,我不想賣給你了可不可以!”
周峪琿捏着她下巴一字一句地說,“親愛的棠棠,我想,你不會傻到用自己再次試探我的底線在哪裡吧?分手這兩個字我不想再聽到,你也不要想着從這裡逃走,到時候我不保證自己會用正常的方法請你回來!”
說完便摔門離去,蘇夕冉忽然覺得失去了全身的力量,跌坐在地上,她以爲她會哭,手指觸到臉上的皮膚卻是乾燥萬分,她忽然將這一切都看清楚了,自己無論如何也逃不掉了,而某種無法掙脫的痛苦將會日夜縈繞在她靈魂最深處。
曾經以爲,那便是幸福,他便是幸福,可是現在,那個名字的存在卻讓這一切都變成了最殘酷的謊言,嘲笑着她的一廂情願和一無所有。
也許他們之間不會就此結束,可是蘇夕冉知道,心中的某一處現在已經變得一片荒蕪,再也看不到其他顏色。
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兩人之間成了那個樣子,盛夏到寒冬,他們的關係也變得冷得要命。周峪琿來的次數愈發少了,而蘇夕冉卻總是想盡辦法激怒他,說這樣那樣決絕的話,逼他走逼他討厭她。
開始他總是很生氣地拂袖而去,最長的一次整整一個月都沒有露面,讓她幾乎認爲自己已經成功地失寵,可是後來他漸漸不以爲意,無論她如何鬧如何折騰周峪琿都保持着溫和的笑意,可是卻再也不在那間公寓過夜了。
蘇夕冉覺得自己應該輕鬆起來,因爲每次面對周峪琿都會給她巨大的壓力,會耗盡她所有的力氣,可是每次他走了以後她卻總是尋找那些他留下來的蛛絲馬跡,他的溫度,他的氣味,他抽過的煙。
每次在周峪琿離開以後,她總是將他留下的菸蒂點燃,暗夜中鮮紅的一點,抽着他的煙,卻沒有辦法看到他的心,牆上映出一個灰白的影子,毫無生氣。
那段時間,她晚上流連在碧海情天的時間漸漸多了起來,有時候喝醉,有時候卻怎麼喝也喝不醉。一夜之間彷彿對工作有了天大的興趣,童顏雖然高興,但是看着她一天天瘦下去,還是免不了要擔心,“最近是不是煩心事太多?要不要放個假去國外旅行?那些緋聞最近鬧得有些太過火了,衛家齊前女友的事也要算到你頭上,你和彭健那點陳芝麻爛穀子又被翻出來,要不是他現在做了幕後,我又要以爲是他公司的宣傳。”
童顏頓了頓,卻笑起來,“還有更搞笑的,你沒看新一期週刊吧,顧承楷要跟太太離婚,媒體也猜測是爲了你。”
蘇夕冉只是苦笑,“這個倒是高看我了,顧承楷離婚怕是完全爲了他自己,他那太太的孃家剛出了問題,老爺子躲還來不及,他要離婚自然舉雙手贊成。至於別的,我還不至於爲那些事困擾,煩惱是有心肝的孩子們纔有的權利,我這樣三觀不正的人,早就刀槍不入了。”
想來做藝人真真可憐,吃苦受罪被中傷全是理所當然,誰讓你吃上這碗飯,當時爲了夢想的萬丈雄心今時今日早已經碎成了一片片,連收拾起來的那一點力氣都沒有,這些都不足爲外人道。
沒過幾天,蘇夕冉倒是又遇上了彭健,卻是在莫辰雪的新歌發表會上。莫辰雪拍了這些年的戲,忽然又想起出唱片,於是便同ACTION唱片簽了唱片約,成了她的同門。兩個人本來的交情就不錯,再加上這樣一層關係,她理所當然地要幫莫辰雪來宣傳。
活動規模很大,場面很是煽情,彭健和蘇夕冉作爲莫辰雪的朋友,在同一個環節被請上臺,在這樣的氣氛下講起那時候的事,三個人都是無限唏噓,水果盒子已經不復存在,好像他們當年那些肆意快樂的時光。
照例被人問起兩人的關係,彭健倒是一臉坦然,“我們都是很好的朋友,那時候一起走過來,有很多美好的回憶,可是我同蘇夕冉一直就只是朋友,在她身上有很多很閃光很吸引人的地方,這樣的一個人值得最好的珍惜和對待。”
說完還深深地看她一眼,蘇夕冉忽然覺得很多東西變得不一樣,從前也有這樣遇見的時候,可是兩個人都有點侷促和尷尬,那件事讓他們在這兩年內都沒有想好要如何面對對方。而現在,他們彷彿已經釋懷,於是淡淡微微笑,卻並不言語。
活動之後一羣人照例是要吃去玩,她近來睡眠愈發地差勁,前一天晚上只睡了四個小時,現在只覺得睏倦無比,對吃飯唱K這樣的事敬謝不敏,一羣人怎麼勸也不頂用,只好放她回去。
因爲精神不好,蘇夕冉並沒有開車來,正想打電話給司機,彭健卻將車停在她身邊,車窗搖下,依舊是那幅招牌笑容,“我送你,上車吧。”
若是往日,她一定微笑之後一口回絕,可是今天蘇夕冉只是想了一下便拉開車門上車,因爲無所顧忌,所以不用害怕。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車廂內的氣氛還算好,趁着某個路口等紅燈的時候,彭健忽然開口,“棠棠,你知道嗎,你一直是我的努力方向。從前我覺得我跟林可嘉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的奮鬥她不懂,而你卻跟我有着一樣的夢想,所以我努力想做出點成績都是想要可以成爲配得上你的人。可是最近我才明白,有什麼配得上配不上的呢,最愛你的那個人才最配得上你。”
她忽然覺得面前的彭健很陌生,彷彿不是記憶中的那個人,或者記憶中的那個彭健完全是她主觀的錯以爲是。
彭健目光閃亮,“爲了所謂的夢想,我不擇手段地向上爬,做了許多錯事,傷害了許多人,其中甚至還包括你,我到現在才明白這些,不知道還算不算晚。”
蘇夕冉嘆了口氣,“只要在乎你的那個人還在,就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