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會審(二)

張賢還沒有來得及爲陳長官務色陸大的精英,軍法執行總監部的傳票已經到了他的手裡,正如孫長官當初所預料的一樣,軍法部在準備了三個多月以後,終於要開庭審理五十七師師長羅達棄兵脫逃一案,而張賢也成了最重要的證人。

軍法部在重慶組庭,審判長是政治部的部長、軍中赫赫有名的張治中上將,陪審的還有軍委會調查統計局的鄭青山少將,以及軍委會委員、參謀次長、參議院委員等幾個部門的高官,可想而知,委員長對這個案子的重視程度。而這個案子,又被無數的人所關注,尤其是國軍裡的軍官們。

軍事審判不同於民事審判,是不允許旁聽的,所以儘管很多人都在觀注着這次會審,但是真正能進入審判庭的人卻廖廖無幾,而可以到達現場的,都是與這個案子有聯繫的相關人員。張賢有幸作爲證人,出現在第一審中,而同時出現的還有五十七師的蘇正濤團長和七十四軍軍長王輝,孫仲上將作爲第六戰區司令長官,本來也要列席這次初審,但因爲脫不開身,便委派了郭萬參謀代表第六戰區來陪審。

※※※

張賢早早地到了現場,蘇正濤已經坐在了這個肅穆的審判廳右手的證人席中,比他來得還要早。他正想與蘇團長打聲招呼,畢竟兩個人已經有些時日不見,剛剛開口互相問候了一聲,張治中將軍已經帶着審判員走進了大廳,分別落座。審判廳裡馬上一片寂然,許多的話,張賢和蘇正濤也只能憋在了心裡。張賢也在證人席上落坐,與蘇正濤等人相鄰。他轉頭向旁邊的陪審團看去,正與郭萬雙目對視,郭參座向他點了點頭,他也向這個老上司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再一轉頭,又與王輝軍長相對,兩個人同樣頷首而過。

看看所有的人都已經就位,審判長張治中將軍宣佈開庭,然後是帶犯人羅達。

再一次見到羅達的時候,張賢只覺得彷彿是看到了另一個人。羅師長是被軍警押上來的,滿面憔悴,身體已經瘦了許多,那件原來非常合體的黃呢子少將軍服,此時穿在身上已經顯得寬大了許多,隨着他的走動飄擺不停;他衣服上的領章與胸章已經被摘掉,那些象徵他身份的東西,此時已經沒有了用處。他肯定是有一段時間沒有理髮了,頭髮顯得很長,而且凌亂,臉上的鬍子也沒有修刮,脣上與下巴連成了一片,這樣更顯得臉形的瘦削。他的面色臘黃,這三四個月以來,無論是軟禁也好,是坐牢也好,他肯定在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他的手上和腳上並沒有帶鐐銬,只是由身後兩個全負武裝的士兵押着,從囚車中走下來,穿過長長的通道,走進了審判大廳中。通道兩邊有許多荷槍實彈的士兵,其實整個審判廳的內外,都是由這些士兵們把守着,便是不帶刑具,犯人也肯定跑不了。

羅師長緩緩地走過證人席,那沉重的步子就彷彿是踩在了張賢心上一樣,讓他痛心不已。當羅達轉過頭,與他的雙目相對,兩個人無法以語言來交留,但是可以用眼睛來向對方表達問候。張賢的眼睛通紅,不知不覺間,已經溼潤了起來。羅達看到了他眼中的淚水,卻向他微微一笑,這一刻,張賢分明也看到了他眼中滿含的淚花。

自從常德一役,羅達率部突圍,其後張賢又身負重傷,便再也沒有見到過這位長官,如今相見,卻是在這裡,又是在這種環境之下,讓人徒然心傷。

審判長並非一個不通情理的人,張治中是國軍中有名的儒將,他讓衛兵在大廳的正中間放了一把椅子,沒有讓羅達站着。羅達向上面在坐的各個審判官掬了一個躬,就如同真是一個犯人一樣,態度很好,然後緩緩坐在了椅子之上。

開場的審判詞都是一些過堂話,問的無非是姓名、年齡、履歷等。羅達都老實地回答着,顯得很是鎮定。

終於,審判長開始了正式的審問。張治中將軍一臉得正經,以威嚴的口氣問着:“羅達,常德之戰的時候,你臨陣脫逃,是否屬實?”

羅達擡起頭,看了看他,點了點頭,算是承認。

張賢與蘇正濤都怔了怔,沒有想到一上來,羅師長就主動認罪,如果真要訂下這條罪,那麼,他就真得只能按委座所言,必須槍斃了。

同時吃驚的還有陪審席上的王輝與郭萬等人,他們還都在想辦法來營救這位虎賁之師的師長,卻沒有料到這個師長卻主動地認罪了。

審判長也爲之一愣,隨即又嚴厲地道:“羅達,這是在審判,你只能答是與不是,點頭與搖頭均不算數。”

“是!”羅達苦澀地回答了一聲。

“不是!”張賢忍不住站起來大聲叫了起來。

所有的人都轉頭來看向張賢,羅達也回過了頭,他看到了已經淚流滿面的這個團長,一種鑽心的痛噬食着他的身體。

審判長猛然拍響了驚堂木,對着張賢喝道:“本審判長沒有問你,你再多言,我就讓人把你推出去!”

蘇正濤連忙拉着張賢坐了下來。

審判長看了看邊上的書記官,他已經把剛纔的問答記上了。

“好,既然你承認自己是臨陣脫逃,我想要知道這是個怎麼樣的過程,你要如實回答。”審判長給了羅達一個自述的機會。

羅達再一次擡起頭,他的記憶又回到了半年前的常德,那是血與火的戰場,同時也是榮與辱的城市。

“我要怎麼說呢?”羅達喃喃自語着,眼淚已經悄悄地滑落在了兩腮。他又低下了頭,沉靜良久,別上的人都有些着急了,正要追問,卻被審判長阻止。這個審判長也是從生與死的戰場上走過來的,他當然知道一位敗軍之將的痛楚。

羅達用了很長的時間,才使自己平靜下來,再擡頭時,卻沒有馬上回答審判長的問話,首先背誦起了國民革命軍的連坐法:“本黨以完成國民革命,實行三民主義爲目的,各官兵應具有犧牲精神,與敵方交戰時,無論如何危險,不得臨陣退卻。班長同全班退,則殺班長;排長同全班退,則殺排長;連長同全連退,則殺連長;營長同全營退,則殺營長;團長同全團退,則殺團長;師長同全師退,則殺師長;軍長亦如之。反之,軍長不退,而全軍官兵皆退,以致軍長陣亡,則殺軍長所屬之師長;師長不退,而全師官兵皆退,以致師長陣亡,則殺師長所屬之團長;其下亦然,班長不退,而全班皆退,以致班長陣亡,則殺全班兵卒。”

聽着羅達背完,審判長皺起了眉頭,問道:“羅達,你既然如此熟知此連坐法,爲何又敢抗命不尊,當先退縮?”

“抗命不尊,當先退縮?”羅達笑了一下,卻是如此得淒涼,長嘆了一口氣,這才緩聲道:“我也想堅持下去,可是十六天呀!八千子弟我能夠看到的,只剩下了三百!沒有了援軍、沒有了彈藥,沒有了我這些弟兄!常德到處都在燃燒,到處都是毒霧,可是我的士兵們還在拼死衝殺,那就有如以卵擊石,以身飼狼。我是心痛呀!人,大不過一死,若純粹爲了死而死,那麼當初我們也就沒有必要那麼死守了,直接大規模衝入敵陣,行以頰撞頰的拼殺,豈不壯哉?”

大廳下里一片寂靜,只聽到羅達那緩慢而有力、悲涼而清晰的申訴。

聽到羅達說完,審判長想了想,又道:“照你這麼說,你組織人員突圍,那就不是臨陣脫逃,只能算是爲了保存軍力,這也是有情可原的。只是你又爲什麼要自認有罪呢?”

很顯然,這個審判長又給了羅達一個解釋的機會。

羅達卻沒有馬上回答,轉頭看了看坐在證人席上的那些五十七師的團長、參謀及師部的部分官長,這些人曾是他的屬下,如今卻成了要證明他有罪的證人,這真是一個天大的諷刺。他的目光再一次與張賢相遇,兩個人互相對視了良久,那一刻,彷彿這個大廳裡的其他人已經成了擺設。

半天,羅師長才回過頭來,面對着審判長,悽然地一笑,卻反問着:“張將軍,如果你的一個師八千多人都戰死在沙場上,而只有你獨自活着,你不覺得自己也是有罪的嗎?”

審判長怔了怔,無奈地說了一句話:“一將功成萬骨枯,有的時候必須如此。”

羅達卻搖了搖頭,慚愧萬分地道:“我沒有張將軍這樣的心胸,我只是覺得是我對不起我的那些戰死的兄弟們,大家都是袍澤兄弟,如果不是這場戰爭,不是爲了我們羸弱的國家,他們也就不會拋頭顱,灑熱血,拼死在戰場上了。當然,沒有死戰,就不會有勝利到來。我作爲他們的師長,雖然有責任與道義上的威權,賦與他們以必死的任務,可是同樣的,我這個師長本人,也應該能作必死的表現,這就好象是雙方簽訂的一份契約,而我卻沒有履行這份契約。是我失信於我的弟兄們,所以委座說得不錯,不殺我羅達,不足以令他人以戒。”

審判長點了點頭,同時道:“你剛纔所說,不過是你良心的責備,並不能構成有觸軍條的罪過。”

羅達擡頭看着他,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我還想知道你爲什麼會棄兵?”審判長又問着:“你要知道,就算你率部突圍,留下部分人員掩護斷後,也應該是大部分人突圍,只能留下一小部分人。可事實上,在常德城被收復之後,卻發現城中尚有五十七師餘衆三百多人,而且他們都還在抵抗敵人,並且基本上是傷員。據你先前的陳述,你率部突圍也只不過三百人,而實際上,真正突出重圍並活下來的不過八十三人,也就是說你的突圍,並沒有帶給大家更多生存的機會,反而加大了傷亡。另外,你留下的肯定都是些帶不走的傷兵,便有了丟棄傷兵之罪。這些你又作何解釋呢?”

這確實是一條不輕的罪過,足以讓羅達夠上槍斃。

羅達的聲音有些沙啞,已然不願意再去辯駁,慘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愧疚地道:“我沒有什麼好說的,如今我只能說,我沒有親自留下來與敵周旋,把生的機會給了自己,這是我的羞恥!”

“報告!我有話要說!”張賢猛地舉起了手,對着審判長喊着。這一次,他學了乖,沒有象剛纔那樣得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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