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肯定要去參加七十二軍的新年舞會,但是這個時候張賢的心已經浮動了起來,王金娜是那麼希望他去,一定也是在懷念着他們初次相見的情景,同樣都是在昆明,如果能夠一起再跳一次舞,那的確是一件很令人快樂的事。
可是,再一次想一想自己,不過一個排長,還遠遠沒有達到能去參加那場舞會的條件,那場舞會,說白了就是劉興華爲七十二軍的老光棍們找媳婦纔開的,而他去那裡又算什麼呢?
大年初一的時候,張賢還帶着他的排在街上巡邏,越是過年的時候,就越不能放鬆對治安的維護,敵對勢力總是會抓住哪怕是一點點的疏漏來大做文章的。可是,大年初一的街頭,卻是冷冷清清,除了一些歡呼着跑來,又歡笑着跑去,亂放爆竹的孩子,實在沒有什麼樂趣,便是行人也走得匆忙,大多是要趕快趕回家的吧!
走過一條街,張賢聽到了身後忽然傳來了有人喊他的聲音:“喂,於得水!等一下!”這是一個女人的聲意,張賢聽着有些耳熟,不由得停住了腳步,轉過了頭去,巡邏隊也隨着他的停駐而停了下來,紛紛和他一樣地回望着後面。
後面,兩個身穿着解放軍軍裝,扎着辮子的姑娘跑了過來,這兩個跑得近了,張賢才認出來,卻是有半年多未見過面的徐小曼和小蘭,他不由得愣住了。
“是醫療隊的那兩個女兵!”熊三娃也認了出來,他還記得這兩個女兵曾經搭過他們的車。而巡邏隊裡的王鵬和武小陽也認出了來人,武小陽更是一臉得難堪,心裡卻在暗罵着今天倒黴,又碰到了這兩個災星,他不想讓這兩個人看到自己,悄悄地躲到了一邊去了。
“你們兩個怎麼來了?”看着跑得滿頭是汗的兩個人,張賢不由得問着。
見到張賢的時候,徐小曼的臉上馬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來,只是還在呼哧呼哧地喘着氣,也顧不及來回答張賢的問話。
倒是這個嘴巴很快的小蘭,就算是喘着氣,說出話來還快得象個機關槍:“你們……你們真是難找啊!我們跑到汽車連,陳大興說你們到了六四三團來了,我們趕過來又聽衛兵說你們出來巡邏了,我們可是一邊打聽,一邊追過來的!”
“哦?”張賢的眉毛不由得一揚,問道:“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
小蘭和徐小曼對望了一眼,卻又欲言又止,徐小曼接口道:“也……也沒什麼,只是過年了,好久沒有見到你們了,想大家了!”
“是呀,我們是想大家了!”小蘭也掩飾着道。
張賢卻可以從這兩個人的眼神裡,看出來這應該並非是她們兩人的目的,只是具體的原因,或許她們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不好說出來,於是道:“我們現在在執行任務,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巡邏呢?”
“好呀!”小蘭當先的應着:“我們還沒有在昆明轉過呢!”她說着,一轉頭,便看到了躲到一個戰士身後的武小陽,馬上認了出來,高興地喊着:“咦?那不是武小陽嗎?你怎麼也在這裡呀?”
這個時候,武小陽再想躲也躲不下去了,只好走出來紅着臉與她們見面。
在路上,不等張賢多問,小蘭便把她們怎麼到這裡來的經過講了出來,原來是隨軍醫院近日才從貴陽遷過來的,駐紮在了環境優美的西山,這兩個人還沒有到過昆明,乘着過年有幾天假,才搭着軍車過來,先是去了汽車營,然後纔到的六四三團。
“對了,晚上軍長辦了一個舞會,你們有人去嗎?”說着說着,小蘭想起來,不由得問着。
武小陽和熊三娃都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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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們都不會跳舞!”小蘭道:“可是我很想去看一看!”
“我不想去!”徐小曼卻一口回絕着。
小蘭愣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
武小陽卻是一笑,道:“聽說軍長還請了女校的女學生和造布廠的很多女工去,其實就是爲那些沒老婆的幹部們找老婆的!”他一句話把這件事挑明瞭。
小蘭再一次愣了一下,驀然臉紅到了脖子根下,然後不好意思地道:“那……那我也不去了!”
“對了,張義一定會去的!”武小陽提醒着這兩個人,又道:“夏陽也可能會去的!”直到這個時候,他對張義與夏陽還是直呼其名,根本沒有把這兩個人當成是自己的上級。
“他們去他們的,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徐小曼忍不住地回敬着道。
武小陽彷彿是撞了一道牆,搞得十分沒趣,便不再多嘴。
跟着巡邏的隊伍,大家十分沉悶地走了一段路,徐小曼一直懷着心事,忽然擡起頭來,彷彿是作出了什麼決定,對着張賢道:“於得水,我有話想跟你單獨說一下!”
所有的人都不由得轉過了頭來,便是連熊三娃也吃驚地看着張賢,也許他們都想到了什麼,卻又不便說出來。
張賢也怔了一下,想了想,對着武小陽道:“小武,你先帶隊走吧,我們一會兒跟上來!”
武小陽點了點頭,帶着隊伍繼續前進。
看着隊伍已經走遠,張賢這纔回過頭來,面對着一懷心事的徐小曼,問道:“好了,現在這個大街上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我……”徐小曼剛剛開口,又把話停了下來,咬了咬脣,後面竟然再說不出話來。
張賢沒有催促,反而十分耐心地等待着。
“我……”徐小曼再一次開了口來,彷彿是下定了決心,終於說道:“我喜歡你!”
張賢不由得渾身一顫,只覺得自己的頭轟的一聲,一下子就大了起來,臉上也不知道露出的是什麼表情,凝視着面前這個正一動不動望着自己的姑娘,心卻在砰砰地直跳。好不容易他才使自己平靜下來,卻是一聲得苦笑:“小曼,別傻了,我……呵呵,我不合適你!”
“爲什麼?”徐小曼卻十分得認真。
“我……我是有老婆的人!”他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底來,如實地告訴着這位純潔的姑娘。
“你在騙我!”徐小曼不相信地道:“你有老婆,爲什麼從來沒有跟別人說起過?”
張賢愣了愣,看來,徐小曼也曾跟別人打聽過於得水的過去,實際上七十二軍裡有不少從國軍十八軍吸收來的俘虜兵,肯定也有人認得真正的於得水。雖然此時他經歷了那場改變他一生命運的大火,改變了他的容貌,可以理直氣壯地自稱是於得水,但是於得水的過去卻是無法隱瞞的,一時之間他不知道應該如何來解釋這其中的原因。
“你是不是在騙我?”見張賢沒有答話,徐小曼再一次追問着,滿懷的眼睛裡已經盡是淚花。
張賢咬了咬自己的嘴脣,他的這個動作很容易讓人想到了張義,張義也是有這麼習慣性的表情的。“愛一個人,不用總掛在嘴邊上!”張賢如此地告訴着面前的這位姑娘,聲音低沉而沙啞,但是真情流露着:“她是我的希望,我心裡有她,而且我知道她心裡也有我,這就行了!我們都經過了那麼多的不幸,我還能夠頑強地活到現在,其實就是因爲這個希望的存在!”
淚水如同是溢出了閘門一樣,奔泄着從徐小曼的眼眶中流將出來,已然滾落了兩腮!“希望?她是你的希望?”她滿臉的悲傷,卻又心痛難過地自言自語地道:“那麼,我的希望呢?”
張賢沉默了,依稀記起來,曾聽武小陽和小蘭都說過,徐小曼喜歡是張義,想一想她之所以會移情別戀地來喜歡自己,無非是因爲三個原因,其一,那就是有些自卑,覺得張義不會愛上她;其二,是因爲覺得自己救過她,是她的救命恩人,有着一種想要報恩的意願;其三,怎麼說呢?就像當初在江西的路上跟她們一起搭車時,小蘭說的那樣,自己的面容雖然已經改變,但是和張義多多少少總有一些相似之處,自己太象張義了,所以纔可能得到徐小曼的青睞。徐小曼其實內心深入喜歡的還是張義,而非自己。
“知道嗎?”徐小曼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抽噎了一下,緩緩地道:“前幾天有一個部隊的首長給我寫情書,可是我不願意,很多人給我做思想工作,我不喜歡他,就算他是軍長、司令,我也不喜歡他!”
張賢驀然明白了過來,徐小曼這麼急於到昆明來找自己表白,實際上是想要擺脫那個首長的糾纏,這雖然說是她的一種無奈,卻也是她的一種抗爭!
“這個首長是誰?”他不由得問道。
徐小曼擡起了眼睛,再一次直視着張賢,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了他:“就是你們師的師長!”
“樑師長?”張賢愣了一下,驀然記起來那個傳言,他忍不住地道:“他不是有老婆的嗎?”
“他們已經離婚了!”
“怎麼可能?”張賢道:“劉軍長不是讓他在家反省嗎?”
徐小曼搖了搖頭,如實地告訴着張賢:“其實他早就離婚了,不是他提出來的,是他老婆提出來的,劉軍長也沒有辦法,只是一直隱瞞着沒有公佈出來。劉軍長還想讓他們兩個人破鏡重圓,但是他告訴我說,這是不可能的事了,就算是拼着師長不當,他也要娶我!”
張賢再一次沉默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如何來幫她處理這件事,想來想去,的確要如她所想的一樣,如果名花有主,也就是說徐小曼如果有一個衆所周知的戀人,那麼或許可以讓樑師長知難而退。
“我去問一問張義,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張賢經不住地說道。
聽張賢提到張義的名字,徐小曼掛滿淚水的臉不由得呆了呆,隨即黯然地道:“他心裡已經有別的姑娘了!”
張賢搖了搖頭,如實地道:“我對他還是很瞭解的,沒聽說他還愛過哪個人。”
徐小曼的眼睛忽地睜大了,卻又馬上微縮起來:“張義怎麼說也是你的副團長,你怎麼會知道他的事呢?”
張賢愣了一下,這纔想到自己差一點說走了嘴,當下笑了一下,告訴她:“張副團長有一個嫂子你應該認識的!”
“你說的是王醫生?”
張賢點了點頭。
“我是認識王醫生,可是她不認識我!”徐小曼無奈地道。
張賢道:“我跟王醫生很熟,我的臉就是她治的,我跟她說,讓她幫着問一問,要是張義心裡真的有別人的話,到時你再做打算吧!”
徐小曼沒有再答話,一直保持着沉默,但是張賢卻知道,此時她的心裡已經有了一絲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