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 奪橋(三)

雖然劉興華有十二分的膽量,想要充當一回誘餌,但是以熊卓然與縱直的其他成員卻堅決地反對,認爲這樣實在是太冒險,而且沒有必要。

以劉興華的想法,是要以林莊爲一個核心陣地,吸引敵人北面的一一八旅與南面的四十九旅過來,而與此同時,將已然西撤的第二旅與第三旅再次調回,從西面與南面包圍過來,協同已然到達戰場的華野縱隊一起,將敵人的兩個旅分割包圍,並且完成對敵之戰力最弱的四十九旅的殲滅。這個四十九旅龜縮到上蔡城不好打,如今出來了,正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劉興華的這個戰略決策很有些把握。此時的敵一一八旅,有一部在下地關以北地區與第一旅第二團糾纏中,華野縱隊的到來,正可以將敵一一八旅一分爲二,只要分出部分兵力將之困住,那麼就可以抽出一個旅來,會同從西面返身殺回的襄河縱隊的主力,打敵四十九旅一個措手不及。既然胡從俊敢給他來一個回馬槍,那麼,他也可以給敵四十九旅來一個撒手鐗。

“老劉呀,你的這個計劃的確不錯!”熊卓然也點着頭,但是同時又道:“只是如此一來,林莊就要成爲重中之重,決對不能被敵人佔領,因爲這是將敵兩個旅分割開的關鍵!”

“是呀!”劉興華道:“林莊就是一個誘餌,所以我才決定親自留下來,指揮林莊的戰鬥,一定不讓敵人佔領林莊!”

“老劉,林莊是重要,但是也絕對不應該你留在這裡指揮,你是我們縱隊的司令員,萬一出了什麼事,那麼我們整個縱隊的損失可就大了!”熊卓然堅決地反對。

縱直其他的參謀也紛紛發言,不同意劉興華留在這裡。

“呵呵,如果大家知道我這個司令員還在林莊,和他們在一起,那是什麼樣的勁頭呢?他們肯定不會讓我成爲敵人的俘虜吧?”劉興華開着玩笑反問着他,同時又道:“只要我們的主力能夠及時反撲過來,林莊還是相對安全的!”劉興華卻肯定地道。

想一想劉興華說的話也是不錯,但是熊卓然還是道:“老劉呀,這一次要留也是我留下來吧,每一次都是你把最危險的任務攬在身上,而給我的總是最安全的任務,怎麼也要讓我來指揮一回呀!我是政委,也可以擔得起這個重任!”

看到熊卓然如此堅持,而時間也非常緊迫,劉興華考慮再三,最終還是同意了。

爲了加強林莊的戰鬥能力,劉興華離開的時候,只帶走了一個連的兵力,把縱直機關其他的戰鬥人員全部留在了林莊,以供熊卓然調配。

張義跟着劉興華走出了林莊,他們是作爲撤離林莊的人員中,最後的一批,除了劉興華這個司令員之外,還有兩個參謀。

出了林莊,劉興華不由得回過頭看了看這座已然被炮火和槍彈籠罩下的村莊,這個時候的天已經大亮,早晨還有些涼爽的風從野地裡吹來,使人立時覺得清爽了不少,只是劉興華卻知道,過不了多久,這裡便會變成爲一場火與血的戰場。

“司令員,我們往哪裡走?”武小陽問着劉興華。

“去百尺寺,到華野縱隊的指揮部去!”劉興華命令着。

“百尺寺?”武小陽有些奇怪,問道:“我們不去常灣嗎?”

劉興華看了他一眼,告訴他:“我要坐在我們友軍的指揮部裡,看着敵人如何覆滅!”

“原來是這樣!”武小陽笑了起來。

張義卻十分清楚,劉興華這是放心不下自己的襄河縱隊,去華野縱隊督促友軍支援的。

※※※

望着已然被炸斷的公路橋,黃新遠只覺得自己的頭“嗡”的一下大了起來,他千方百計要保護這座橋,實際上就是要保護自己的生命線,如今這條生命線沒了,那也就是說他的第四團與土山上的襄河縱隊第三團都會成爲敵整編十一旅的板上之俎。這讓他馬上想起了當初的張鳳集之戰,而這一戰,卻與那一戰幾乎是如出一轍。

在張鳳集之戰的時候,黃新遠是第一個帶着自己的團攻進了張鳳集內,其後的錢雄風也循着他的突破口衝進了集裡,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張賢會調集重炮猛轟他們衝開的突破口,並且一舉把那個突破口合攏了來,讓他們兩個團成了甕中之鱉。而這一次,竟然與上一次相差不多,張賢炸斷了公路橋,將自己的援軍阻擋在了洪河的東岸,切斷了自己的後路,同樣是形成了一個甕中捉鱉的態勢。只是所不同的,上一次張賢是一個團長,率領的是一個團的兵力;而這一次張賢卻是一個旅長,率領的卻是三個團的兵力。

如今,對於第四團來說,並不是沒有生存的可能,南面的幾條溝壑雖然滿是積水,但是卻可以涉水而過,並且張賢還沒有來得及在南面形成合圍之勢,此時只要他一聲令下,第四團完全可以沿着洪河轉身向南突圍,很快就可以脫離戰場,到達安全的地界。只是,如此一來,土山上的襄河縱隊第三團,肯定會全軍覆沒了。

到底是撤還是不撤?是突圍來是硬挺?在這個時候成了黃新遠腦海中難以決擇的難題。此時,在公路橋的西橋頭上又開始上演着國軍與解放軍的生死搏殺,喊殺之聲震耳欲聾,雙方的士兵們在清晨的曙光裡絞殺在一起,互不相讓地行着近身拼刺,一時間也很難分出一個上下來。可是,黃新遠的腦海中卻依然在爲這個決定作着鬥爭,他知道命令必須馬上下達下去,時間長了,必然會延誤軍機的,到時只怕想撤也撤不下來了。

他馬上又回憶起了張鳳集之戰後的情景,不錯,張鳳集之戰中,劉鄧大軍裡唯一的亮點並不是他這個首先攻進去的黃團長,而是拼死硬頂到最後的錢雄風。張鳳集之戰成就了兩個人,第一個當然是國軍的團長張賢,此一戰,張賢的名字便成爲中野各部隊裡惡魔的代名詞,因爲在此之前,還沒有哪一個國軍的將領在與中野的交手中,表現得如此兇悍;而另一個被成就的人就是錢雄風,錢雄風這個原本與自己都有些差距的團長,也由此得到了首長的青睞,並且一舉被提拔爲了第二十旅的旅長。

錯一步,便是步步皆錯,爲了那一戰自己一時的怯懦,黃新遠也付出了十分沉得的代價,雖然首長們沒有在野戰軍裡點名批評,但是他也從別人那看自己的眼神裡讀懂了不屑,一個人在軍隊裡打拼,最怕的就是別人認爲自己是膽小鬼,看着自己的身邊許多的戰友與同志都得到了提升,有很多的人無論是從水平上,還是從資歷上都與自己相差甚遠,而自己卻始終是一個二流團的團長,只是給人打打雜、送送貨,那份委屈令黃新遠後悔爲什麼當初自己沒有堅持到最後,就算是戰死在那裡,也比被人看不起要強了許多。

很多的人不明白黃新遠的心思,也不明白他爲什麼會如此得拼命,在中野一縱,他有一個外號叫做“拼命三郎”,便是連訓練的時候,他也與士兵們同吃同臥,就是想把這個二流的第四團帶出個樣子來。說白了,黃新遠是要力爭上游,其實說得再自私一點,就是爲了自己要爭上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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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向店的戰鬥,終於讓黃新遠有了表現的機會,在那一場戰鬥中,他挺立在陣地上頂住了敵十八旅上百次的衝鋒,最終保證了野戰軍首長們的安全轉移,在那一次戰鬥之後,他終於令縱隊司令員王勇刮目相看,對他的偏見也終於有了一絲的轉變。如果這一次再重蹈張鳳集的覆轍的話,那麼,他以前所做的百倍的努力都將付之流水。

想到這裡,黃新遠不再猶豫,死,並沒有什麼可怕,可怕的是別人那些看不起人、又足可以殺死人的眼光!

“傳令各營各連,就地構築工事,堅決與敵人鬥爭到底,只要堅持到了中午,我們的援軍就可以趕到!”黃新遠大聲地向自己的通訊員下達了堅持到底的命令!

※※※

在公路橋被炸掉的時候,張賢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隔着兩丈多寬的河面,他已經看到了對岸掀起的塵土,不用想,那定然是敵人的援軍正跑步趕到。

果然,洪河東岸的解放軍援兵出現在了公路橋的另一端,望着河對岸兩個正在交火中的部隊卻是望河興嘆。

這支趕將過來的,正是中野一縱的前鋒第二十旅,也是整編十一旅的一個冤家對頭。旅長錢雄風見到公路橋已斷,而河對面的兩支部隊正在激烈的交火之中,別的地方看不到,卻可以看到西橋頭堡靠近洪河的雙方陣地,此時正在拉鋸一樣的互相攻防着,很顯然黃新遠的第四團佔着劣勢,幾乎被北面的國民黨軍強大的火力壓制在了靠近洪河的岸邊,還算不錯,黃新遠佔領了部分的洪河西岸的陣地,給他創造了可以泅渡的條件。

眼見着黃新遠南面的陣地正在一點點地被敵攻陷,錢雄風心急如焚,對於這個老戰友的拼命他是深有體會,卻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慚愧。

在觀察了一番之後,錢雄風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命令二十旅將所有的大炮集中到了洪河的東岸河堤之畔,齊齊調準炮口,轟向國軍的陣地。在佈置炮兵陣地的同時,他作出了各部隊準備武裝泅渡的命令。

“老錢,武裝泅渡太危險了!”副旅長李清成首先反對。

“是呀!”劉政委也道:“要是敵人的火力集中封鎖洪河,只怕我們的損失會很慘重;另外,你看這河水,現在是六月天,正是漲水的時候,我們許多戰士都是北方人,只怕還沒有游到對岸,就會被水沖走!”

“我覺得我們還是在下游趕快搭建浮橋!”李清成道。

錢雄風舉着望遠鏡,看着河對岸正浴血奮戰的第四團的戰士們,卻搖了搖頭。他放下了望遠鏡,面對着自己的兩個搭檔,告訴也們:“橋是要架的,但是必須同時進行。一部分人必須要先泅渡過去,如果真得等着我們把橋架起來再過河,只怕第四團已經被敵人吃掉了,那個時候我們過去還有什麼用?”

李副旅長與劉政委互相看了一眼,對於河對岸的情形雖然無法確切地瞭解,但是卻可以看到河邊上的戰鬥,從此一處小陣地上,就可以猜測出那邊的大戰場,定然同樣得兇險萬分。

見到這兩個人還在猶豫,錢雄風卻又意味深長地道:“這一次,我們旅是縱隊的先鋒,卻被第四團搶在了前面,如果第四團真得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這個旅長和你們兩個都難辭其咎!上一次在包信集,我們已經犯了一次嚴重的錯誤,這一次便是拼死,也不能再犯錯誤了!”他下面的話沒有再說下去,但是李清成和劉政委都十分明白。

“好吧,你是旅長,我聽你的!”李清成首先答道。

“嗯!那就這樣吧!”劉政委也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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