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章 摸哨(二)

再一次見到陳大興的時候,他滿臉的疲憊,眼睛裡還佈滿了血絲,他告訴着張賢,他也剛剛被安全科訊問了一番。張賢知道他此時心情的沮喪與悲傷,畢竟那個死去的人是他的手下,而那個失蹤的人又毫無音訊,還有一個許福根也跑得無影無蹤。雖然不想再一次觸動陳大興敏感的神經,但他還是覺得要把事情問清楚。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張賢一臉得嚴肅,十分鄭重地看着陳大興的眼睛。

陳大興愣了一下,馬上明白了張賢的在想什麼,他連連搖着頭,同時自己的臉上也帶出了一絲尷尬的表情來,忙道:“賢哥,你……你該不會是懷疑我有問題吧?”

張賢沒有馬上答話,依然盯視着他的臉。

陳大興變得侷促不安起來,都覺得自己的手腳沒有地方放了,他舉起手來向天發着誓:“賢哥,我要是你想的那種人,作了對不起大家、對不起兄弟們的事,就讓天打五雷轟,讓我不得好死!”

熊三娃張着嘴,也驚訝地看着張賢,不明白他的悶葫蘆裡賣得是什麼藥。

張賢伸出手來,把陳大興舉起的手臂拉了下來,他有些心傷,可以看得出來,陳大興對自己的疑惑,他搖着頭,告訴着大興:“我不是懷疑你,我相信你的爲人,絕對不是那種出賣兄弟的人!”他說着,看陳大興那種十分不安的表情漸漸平靜,又接着道:“我們都是性情中人,有什麼話我不會瞞着你,我也相信你也是如此!我知道,這件事你一定知道一些情況,只是想讓你把你知道的講出來給我聽,並不是爲了懷疑你!”

聽到了張賢如此的解釋,陳大興和熊三娃都緩和了下來。陳大興想了一下,卻又不知道如何來回答,對着張賢道:“你讓我怎麼說呢?我自己都搞不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張賢愣了一下,的確,昨天晚上發生了太多的事,讓人摸不着頭腦。他想了一下,對着陳大興道:“這樣吧,我問你答。”

“好!”陳大興老實地點着頭,同時道:“我沒有什麼好對你隱瞞的,一定如實地說。”

“嗯!”張賢點着頭,稍微理了理自己的頭緒,問道:“首先,你告訴我,許福根是誰放跑的?”

“許福根?”陳大興愣了一下,馬上搖起了頭來:“我也不知道他是被誰放跑的,我還以爲是那些解放軍的水鬼救走的呢!”

張賢皺了一下眉頭,陳大興竟然也這麼想,不知道他是過了還是沒有過腦子?

熊三娃卻是長出了一口氣,忍不住地道:“大興哥呀,我真得擔心是你一時糊塗放跑了許福根,還好,這件事不是你做的!”他說着,同時又告訴着他道:“賢哥是我都覺得不可能是那些對岸的水鬼救走的,這也太巧了,或許許福根逃走和敵人摸哨是兩件不相干的事!”

陳大興沉吟了一下,點着頭,如實地道:“昨天晚上,我確實是看到了許福根,但是他真得不是我放走的!”

“哦?”張賢馬上又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陳大興。

陳大興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昨天晚上我怎麼也睡不着,一想到許福根那麼年青就要被槍斃,這心裡頭就十分得不好受,我承認,我的確是動了想要放他跑的念頭。橫豎都是死,那還不如讓他逃走,還有些指望。”他說着,看了張賢一眼,又把自己的頭低下來,彷彿是怕張賢的責備。他舔了舔自己乾乾的嘴脣,又接着道:“大約是在凌晨兩點多鐘的樣子,我悄悄地去了禁閉室,打算把許福根放走,可是,當我到了那裡的時候,門口的兩個守衛已經被人打昏了,屋子裡面的許福根不在了。”

張賢看着陳大興的眼睛,認真地聽着他的話,從他的表情和語句的聲音上,他可以確信陳大興說得真的,沒有虛假,聽到陳大興忽然停下來,他點了下頭,問着:“那麼,後來你怎麼辦了呢?”

陳大興道:“我摸了一下他的被窩,還是熱的,心想他一定跑不了多遠。他要遊過海峽,一定還會從馬山哨崗那邊下水,因爲我知道他對那裡的水域情況是最瞭解的,爲了出逃,他準備了很久。”

“他是在你們的哨崗那裡下的水?”張賢問道。

“是!”陳大興肯定地道:“我趕到哨崗的時候,並沒有發現有什麼異常,那裡的海面很黑,要不是探照燈在海面上晃來晃去,誰也看不到海面上的情況。”

“你發現了許福根?”

陳大興搖着頭,道:“我沒有發現,是馮班長髮現的,當時他在崗哨外面的一塊大石頭上舉着槍瞄準着海上,我這纔看到海上有一個人影在奮力地向對岸游過去,我想那一定就是許福根了!馮衛要開槍,是我阻止了他。”

張賢點了點頭,這種情況倒是符合陳大興一慣的作風,對待他認識的人、或者說曾是他親密接觸的人,即使是在你死我活的戰場上,他也會不忍心下手的。

張賢想了想,又問道:“當時海面上沒有發現其他的情況嗎?”

“沒有!”陳大興肯定地搖着頭,然後又接着道:“我就跟馮班長一直在外面坐着談心,我們說了很多的話,我想應該有一個多小時吧,看看啓明星都升了起來,這才分手。”

“分手後,你直接回了營房?”

“是!他回了哨崗。”陳大興答着:“可是還沒有等我脫衣服再睡下,電話就響了,我才知道那裡出了事。”

張賢沉默了起來,他相信陳大興不會騙他,看來,放跑許福根的人是另有其人。如果救許福根的是對岸潛入的水鬼,他們沒有理由讓許福根一人遊走,一定會帶着他一起遊走,那麼陳大興和馮衛在海面上看到的也將不會只有一個人影。想到這裡的時候,張賢越發得確信自己的判斷,至於哨崗被摸哨,那的確只是另一個時斷裡發生的另一件事情。

“那個被打昏的人怎麼樣了?”張賢問道。

“重傷地還在醫院搶救,輕傷的已經醒了。”陳大興告訴着他。

“他又是怎麼說的?”張賢不由得問道。

陳大興道:“他也說不出什麼來,只是肯定敵人不是一個人,他就看到了三個,估計外面還有,他剛剛想要叫喚就被人家用手槍頂住了頭,眼睜睜地看着另一個兄弟被他們堵上嘴捆成個棕子一樣地帶走了,在他們離開的時候,用槍托把他打昏了!”

熊三娃卻是奇怪地道:“這些水鬼帶着一個人,怎麼游回去呀?”

張賢看了他一眼,告訴着他:“你以爲他們要遊這兩公里的距離嗎?他們既然有準備而來,那麼一定會在近岸處停着一艘船,他們只需要遊過我們的警戒距離就行了。”

熊三娃這才明白過來。

張賢又問了一些其他的問題,陳大興對於自己知道的都一一作答,而對於他不知道的,也如實地說明。到最後,張賢又問着他:“剛纔安全科的人訊問你的時候,你都跟他們說了些什麼?”

陳大興道:“他們只是問了問昨天晚上哨崗的情況,我也如實地作了回答。”

“那麼,許福根的事呢?”張賢問道。

陳大興的臉一紅,搖着頭道:“這件事我沒有說,馮班長也沒有說。”

張賢點了點頭,看來,陳大興還是有些頭腦的,他對着大興叮囑着:“既然你一開始的時候沒有說,那麼以後也不要說了,如果說了,你這個排長和馮衛那個班長,都有瀆職的罪過,肯定要被撤職的。”他說着,又長嘆了聲,接着道:“大興,就當是得個教訓吧,自己的手下,一定要管好,千萬不要再出現許福根這樣的事了!”

“是!”陳大興使勁地點着頭,這一回他是聽到心裡去了。

“還有!”張賢又想到了什麼,對着他道:“以後你們這個哨崗要設兩個,一個明哨,一個暗哨,不能夠再讓敵人摸了!”他說着,又加重了語氣,想到了什麼,對着他道:“當然,你這個排長也作不了那麼多的事,這件事我想司令部裡面也會想辦法的,總被敵人摸哨,就算是你們不怕犧牲,說出去,我們也覺得丟臉!”

※※※

正如張賢所想到的一樣,司令部專門爲哨崗被對岸水鬼摸哨的事情開了個會進行研究,畢竟被摸哨也並非是第一次了,在其他的部隊裡也曾發生過,只要兩岸還在敵視之中,相信這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會上,針對防備敵人的摸哨,大家都提出了自己的建議,最終達成了幾個辦法,首先就是如張賢所說的那樣,設立明哨的同時,再設一個暗哨,兩個哨崗配合着以防萬一;然後,又將近海的海灘與近岸處拉上鐵絲網,並圍着哨崗修建柵欄或者圍牆,在容易攀爬的礁石和岸邊用水泥糊上玻璃渣,游水過來的人肯定是赤腳,這樣可以令其寸步難行;最後,對於守哨的人員也有規定,最少以一個班爲單位,行動的時候不能低於兩個人,以防萬一。會上,還有人提出沿着海岸在金門的近海佈置水雷等障礙物,令敵人不能近身,但是這個方案實施起來卻有些困難,畢竟島上還有老百姓要出海打漁,這樣容易傷到人,便是佈署水雷,也只能佈置在守衛薄弱的地方,起個輔助作用。

“我認爲我們有必要發動一次報復行動!”趙副司令當先地提議着:“俗話說來而不往非禮也,如果我們就這麼被他們摸了哨不吭一聲,傳了出去,別人就算是不說什麼,我自己都覺得丟臉!”

“是呀!”另一個師長也跟着道。

趙副司令的這個提議,馬上得到了很多人的贊成,紛紛表示着支持,但是張賢卻低着頭,一言不發。

劉章把目光投向了張賢,直接問着他:“張參謀長,大家都說了自己的意見,你覺得呢?”

張賢這才擡起了頭來,對着劉司令苦笑了一下,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麼我也沒有意見!”他說着,又用目光掃視了在座的所有人,轉言道:“不過,我想我們再派人過去摸他們的哨,他們還是會過來報復,如此往復,只怕到頭來又變成了雙方的摸哨戰了!”

“那怕什麼?”趙副司令不以爲然地道:“我們絕對不能示弱!”

“我們當然不怕!”張賢接口道:“但是,打這種戰只能靠蛙人和水鬼,所以,以後我想我們還要加強我們兩棲部隊的建設。”

劉章也點着頭,表示着贊同。

在這個會議上,並沒有提到那個被救走的許福根,這讓張賢多少有些放心了,最少可以保證陳大興不會再被追究。其實仔細想一想,許福根的逃跑事件,只要在師級單位的層次裡作出一番檢討便足夠了,把這個問題放到司令部的會議上來,根本就是不值得一談的!是他自己有些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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