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發生後約有十來分鐘的樣子,河山縣警察局值班室接到了報案電話,電話是城北瓷器店的一個夥計從瓷器店裡打出的。那隊日本關東軍駐河山縣守備隊的巡邏隊趕到命案現場,並不是由啥人報的案, 而是他們在巡邏的途中聽到了槍聲,辨別了一下子方向,踅摸了好一陣子才找過來的,到達案發現場已經是半個鐘頭以後了。巡邏隊剛到也就一會兒的功夫,河山縣警察局的警車就瘋一般地趕到了。
巡邏隊的日本大兵到達現場後,立馬分散開,那些個大兵一個個地端着長槍,相隔十步二十步地把現場圍了起來。河山縣警察局的人一到,在那案發現場四周劃定了警戒線。再後來,日本關東軍奉天特務機關駐河山縣特務機構負責人西田抵達了案發現場。
那兩個喪了命的人就那樣靜靜地躺有雪地裡,身上臉上已經積了一層雪,看上去,臉上的雪要比身上的雪單薄一些個。這是因爲,開始時,兩個人的臉是有着溫度的,雪落到臉上時融化了。但隨着時間的推移,那臉上的溫度逐步退去,落在上面的雪不再融化,積攢下來了。兩個人都是仰臥的姿勢,都是上身中槍。應該是中槍時都處於向前跑動的狀態中,中槍後身子向後仰倒,流出的血已經潤溼了身下的雪地。坎山嚴格說也是仰倒着的,只是身體有點兒朝右邊扭着,血也流了一地,手裡還握着日本關東軍統一配發的手槍。
現場被兩臺汽車的大燈照耀着,到處是一些個駁動的身影。
西田圍着坎山和謝大彪的屍體轉了好幾個來回,蹲下起來的,左手握着一個長把兒的手電筒,反覆查驗,查驗夠了,走到站在一邊兒的瓷器店掌櫃和報案的那個夥計面前,眼睛在那掌櫃和那夥計的身上臉上掃了一回,問道,你們是報案人嗎?那個夥計連忙說道,啊!長官,皇--是俺打的電話!你是這附近的住戶?俺,俺是那邊那個鋪子的夥計!可能是西田穿着便裝的緣故,那夥計有點兒拿不準面前的這個人是縣警察局的人還是日本人,但知道應該是個官兒。那你是--啊,這是俺掌櫃!那個夥計搶先答道。丁其點頭應道,是!長官!要說,那咋丁其也不知道西田是個啥人嗎?那咋可能哪!丁其不但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日本關東軍奉天特務機關駐河山縣特務機構的負責人,還知道這個人的名字叫西田。當然這些個可都是他從檔案資料上知道的了!他看到過西田的相片。他之所以管西田叫長官,那可就純屬裝糊塗了!
西田詢問了幾句,無非也就是看到了啥,聽到了啥,然後,走到那衚衕口兒,朝不遠處的城北瓷器店望過去。
西田有些個奇怪。那瓷器店並不象一般的店鋪在門臉兒處掛一盞電燈,而是就那麼黑着。看了一會兒,西田向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兩個手下招了招手,邁步朝那瓷器店走過去,在那瓷器店門前站了一會兒,就圍着那瓷器鋪子轉起圈兒來了。西田看清了,那瓷器店的門臉兒上方是有着一盞電燈的,上面還有着燈傘,只是並沒有點亮。再後來,西田不轉了,回到了那案發現場,徑直走到丁其和那夥計的面前,再次打量了一回丁其,詢問道,掌櫃,您貴姓?俺姓丁。噢!丁掌櫃!能不能讓我們到你們鋪子裡面去看一看?丁其應道, 行行,聽長官的!那,長官請前面走!說着,丁其朝西田瞟了一眼,遂同西田朝鋪子走過去。
這時候的河山縣警察局局長田勝左已經知道了這一樁命案的大致情況。
田勝左是正在自個兒家裡睡覺時接到了縣警察局值班室打來的電話。田勝左命令值班室通知特務股和治安股同時出現場。
掛斷了值班室的電話,稍一沉吟,田勝左穿衣起身,坐上車到了縣警察局自個兒的辦公室。
應該說,出現這麼一種局面,還真真兒出乎田勝左的意料。原本想由費偉出面告誡瞎熊那夥子街頭混混兒,把他們嚇住就得了,往壞了說,就是那幾個小子再去那鋪子,把那幾個小子都抓起來就得了,這咋會出現這麼一種局面哪?
田勝左知道這場命案的詳細情況是在第二天的頭晌兒,是在縣警察局會議室聽取了特務股和治安股案情報告之後。藍野隨後到了他的辦公室,把了解到的情況詳細地向他作了報告。
要說這個事兒那不是扯淡嘛!那咋兩個股的人一齊向局長報告案情還說不詳細嗎?其實,這個事兒並不奇怪。這是由警察這個行當的特殊性造成的。那城北瓷器店是縣警察局的情報點兒,歸特務股管轄,人和事兒都是保密的。都是在縣警察局公幹當差,但那些個情報點兒上的人,同縣警察局的人,除非有隸屬關係,否則並不認識或相熟。有的情報點兒只有局長或者股長才知道,那些個普通的警察還真真兒不知道!這瓷器店的事兒,治安股也是不知道的!
藍野報告的案情是這樣的。
傍黑時分,謝大彪出現在城北瓷器店的一前一後一左一右。丁其和他手下的那幾個夥計發現了。丁其琢磨,這個小子已經來過兩次了,應該跟他上次一塊兒來的那幾個小子並不是一路。因爲上一次,丁其曾派了一個夥計跟在他們這幾個人的身後,他們是走了一段兒就分了手的。那幾個小子的住處,丁其已然知道,但這個小子是個啥路數尚不得而知。
一直挺到後半夜,謝大彪才從院子後邊兒的稻草垛裡鑽出來。丁其一幫子人隱在了屋子裡就等着謝大彪一旦進了鋪子就開抓了!沒想到,那謝大彪竟然繞着鋪子轉了兩圈就想蹽了!丁其一琢磨,得派兩個人跟着這小子,看看他到底是個啥人,在何處落腳,就派了兩個夥計跟了出去。派出去的那兩個夥計正是剛剛按照田勝左的命令,由藍野派過來的特務。那兩個特務跟着跟着,進了衚衕也沒多遠,卻在大雪中突然看見那前面走着的謝大彪一個趔趄就朝前撲了過去,好象是被啥絆了一下子!可謝大彪仗着年青,並沒有向前撲倒,只是踉蹌了兩下子就挺住了,開始向前衝了出去!這一意外的出現讓跟在後邊的那兩個特務嚇了一跳,但緊跟着發生的事兒更是讓那兩個小子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以至於忙亂之中甩掉戴在手上的棉手悶子伸手到腰上去掏槍!他們看見從那雪地上騰地躍起一個白色的影子!一瞬間,那兩個特務都明白了,那騰起的影子是一個人!而且應該是個日本人!日本關東軍爲了適應中國東北的特殊氣候,在冬天裡爲他們的一些個部隊配發了一種白布斗篷。
派那兩個特務到城北瓷器店時,藍野跟他們交待得很清楚,到鋪子裡扮作夥計,一切聽從丁其指揮。到了店裡後,丁其把事兒跟他們交待得也很清楚,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確保鋪子的安全,遇有突發事件,一定要聽從統一調遣。會出現啥突發事件?丁其沒說,按規矩,他們也沒問,但他們也是知道,這麼個時候讓他們到這個鋪子裡來,一定事關重大。鋪子本來就有三個人,這麼大個鋪子要五個人?顯而易見那是用不了這麼多人的!從去年晚秋以來,這河山縣發生的一些個事兒,縣警察局發生的一些個事兒,那真真兒就是驚心動魄,真真兒就是歷歷在目,他們股裡的弟兄就那樣被日本人無緣無故地打死了七八個!河山城正街金銀飾品店--這個時候,這兩個特務對田勝左下達的命令,啥瞎熊一夥子人如果再次相犯,就實施秘密抓捕的命令還不知道!那要是說起來,所謂秘密抓捕,那就是悄悄地抓捕啦!不爲外人所知的抓捕啦!一般人會那樣理解,秘密抓捕後,放不放,啥時放,那可就都是兩說着的事了!這時出現這麼一種情況,着實有些個意外!但丁其又不在身邊兒,這又不能現回去向丁其報告,到得這時,他們也顧不得許多了,一時間就變跟蹤爲追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