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紅棋,不對。應該說是張萍的父親往樓上搖擺着回去了,黑棋也開始收拾自己的棋盤了,“小夥子,都到飯點了,你來這裡是找誰啊?我給你指指方向。”
冷容若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黑棋轉過頭,看了看冷容若,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繼續忙着手裡的活。可蔡剛回頭,似乎就想起了什麼,再次把頭轉了過來,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疑惑,“小夥子,你爲什麼對我們這片老城區如此關心,你不是……”黑棋的眼睛裡透露出一些懷疑,猶豫了下,還是試探性地問了出來,“你不是想讓我們拆遷的那個公司派來的吧?”距離之前讓舫湖區拆遷的事件,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當時鬧得是滿城風雨。不過最後也不了了之。舫湖區的居民都爲自己的勝利而沾沾自喜,這事情過去了有些時候了,所以剛纔也沒有往這方面想,可是現在,黑棋卻不由自主地往那裡牽扯了過去,眼底已經出現了一些警惕。
其實,要否認並不難。冷容若只需要說,自己是送自己的老師過來的,就可以了。這本來也就是事實。可是冷容若不想說謊,最起碼對眼前這個慈祥的老人。
冷容若之前就猜到了,這片區域應該是釘子戶的聚集地,而且都是頑固分子,沒有政府的官方支持,秦氏在這片區域的工作展開十分艱辛。雖然冷容若沒有先想到這個項目已經被束之高閣,暫時被放棄了,但冷容若不難猜到,這個項目基本是沒有人願意接受的燙手山芋。更要命的是,秦氏居然一個助手都沒有分給冷容若。冷容若有專門去人事部諮詢,得到的回覆是公司沒有安排。即使冷容若提出了申請,也都石沉大海,這也是爲什麼冷容若等待了兩週都按兵不動的原因。現在面對這個結果,很容易就得出秦懷書這份禮物的背後用意了。不過,對於這個項目的艱辛,冷容若才只是看到冰山一角,真正的艱辛現在還沒有開始,這之後的辛苦纔是秦懷書大禮的真面目。
冷容若知道,對這些釘子戶。特別是有戀舊情結的老人,用硬手段肯定是行不通的,何況秦氏暫時還沒有得到政府的支持,就是想用硬手段也搬不上臺面;用金錢攻勢也不會有多大效果,從剛纔黑棋和紅旗的簡單對話中,就知道,其實他們的孩子都還算有不錯的成績,市裡也都有房子,只是這些老人家不願意離開罷了。所以,如果冷容若要把舫湖區項目真的實行起來,而且是他一個人的前提下,那麼一對一的上門說服是目前看來,唯一的辦法了。
所以,冷容若不願意說謊。
就算今天隱瞞下來過關了,可之後還是要面對這些老人家的。老人家除了戀舊,大部分都有些固執,如果冷容若給他們留下第一印象就是“謊言”的話,以後的工作只怕會更難展開。
面對黑棋的敏感質疑,冷容若沒有否認。
看到冷容若沒有否認,黑棋氣就不打一處來,第一個反應就是。“你走,這裡不歡迎你們這些資本家。”黑棋放下了手裡的象棋,也顧不得再整理了,“我知道你們打的什麼算盤,想把這片區域拆了以後蓋工場,告訴你,只要我們這羣老傢伙還在的一天,你們就別想得逞。”黑棋剛纔慈祥的面容,此刻已經滿是怒火。
拆遷,似乎就是一個敏感的地雷,一觸及爆。
黑棋由於生氣,胸口急速地上下起伏,看着冷容若,怒目而視。可惜,冷容若還是沒有迴應的打算,彷佛沒有聽到黑棋的話一樣,除了眉頭略微皺了一些,應該是在思考着些什麼,不過很快就又再次撫平了,平靜地看着黑棋。
看到冷容若沒有表情的臉,和之前所有的說服人員都不一樣,冷容若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事一樣,只是在認真地聽着。所有的說服人員,有用溫情攻勢的,有金錢攻勢的,也有硬碰硬的,還有怒不可遏的,當然也有左右爲難的,有尷尬不已的。總之,說服人員是軟硬兼施,想盡所有一切辦法想讓大家搬遷。可是眼前的小夥子卻完全讓人摸不着頭腦,他的臉上看不出來任何變化,只是聽着。
黑棋本就不是一個咄咄逼人的人,剛纔也只是一時怒火上來了,加上之前對於秦氏工作人員的不滿,才爆發了。現在看到冷容若這個不爲所動的樣子,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唉”地嘆了一口氣,黑棋把冷容若身上的視線收了回來,“小夥子,你不用浪費心力了,我們這片區的人是不會搬的。”說完,黑棋就轉過身,不在理會冷容若了。在黑棋看來,自己朝冷容若發火也無濟於事,對方看起來就是一個無辜的職員罷了,自己這整片小區要面對的是秦氏整個公司,公司只有有這個計劃在,有利益可圖,就不會放棄的。而自己能給予對方的唯一勸告就是,“放棄吧。”
“誰又來讓我們搬了?”就在這時,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之間一個看起來八九十歲樣子的老人。頭髮已經完全花白,發線已經退得很後面了,露出高高的額頭,臉上深深的皺紋向人展示着歲月的痕跡,他手裡拿着一根梨木柺杖,走路的速度不快,還有些不是那麼穩。可是臉上的怒氣也一點也不弱,完全充滿了氣勢。
“福伯……”黑棋看到來人,有些驚訝地叫了一聲。看樣子,來人的輩分比黑棋還要高了一些。
“是你吧。”這個叫福伯的老人家,用柺杖指着冷容若。不知道是因爲身體原因,還是被氣到了,手略微有些發抖,“告訴你們這些沒良心的,我們不會搬。如果要我們搬,就從我們這些老不死的身上碾過去。
其實從剛纔的交談中,黑棋提過偶爾去他兒子家住住也還是不錯的,看得出來,他對這片小區更多是戀舊,所以雖然也是反對,但並沒有那麼激烈;而現在出現的福伯,看得出來,他是一個十分強硬的反對份子,神色間充滿了無比的排斥。甚至冷容若一句話都沒有說,也沒有露出任何表情,但福伯只聽到了“搬”這個字,情緒就立刻激動起來,算是有些過激了。
冷容若覺得,福伯更多是爲了反對而反對,和黑棋的戀舊不同,福伯應該是把這裡當做是自己的根了,對於歸屬感強烈的老人家來說,有什麼讓他離開自己的根更過分的呢?所以他的反應如此強烈也就不太意外了。
對於黑棋的指責也好,對於福伯的強橫也好,冷容若出乎意料的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辯解都沒有。這讓黑棋覺得有些蹊蹺,“難道是自己錯怪他了?他不是來讓我們搬遷的?”
不過福伯並不這樣想,“你不要以爲你不說話就完事了。你腦子裡是不是有在轉什麼腦筋,我告訴你,你不用浪費時間了,我是不可能會搬的。要讓我搬,就是我橫着出去的時候。”說完,福伯就不再理會冷容若,拄着柺杖緩緩地離開了。
看着福伯離開,黑棋的眼神再次不確定的在冷容若臉上掃了一下,“你是真的來人我們搬遷的嗎?”
之前冷容若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不過這次。冷容若點了點頭,算是正式承認了。
這下黑棋就不再顧忌了,自己沒有錯怪人,那就好。“哼,你也聽到了。我們這裡不歡迎你,希望下次不要再出現了。”黑棋整理好自己的象棋,拂袖而去。
轉眼前,剛纔下棋是和氣融融的八角亭,就變得冷清起來。
冷容若擡起頭,再次仔細地打量起這片只有三層樓高的老樓。對於讓釘子戶離開的感受,冷容若十分了解。“陽光”孤兒院又何嘗不是一個釘子戶,如果不是有自己這個意外,只怕“陽光”現在早已經不存在了。冷容若當初不想讓“陽光”消失,不想讓蓉姨離開的那種心情,也許和黑棋、福伯的想法就是一樣的。
現在,冷容若卻要親自當這個劊子手,讓釘子戶們離開。冷容若已經可以預料到,這是多麼艱辛的一個過程了。
作爲冷容若進入秦氏接到的第一份正式項目,而且是他獨當一面的項目,是秦懷書的賭注也是冷容若的。成功了,冷容若在秦氏的功績算是初步穩定,纔有以後進一步的機會,而秦懷書卻不會有太大的損失,最多隻是冷容若的羽翼豐滿了一些,秦懷書依舊擁有衆多的優勢穩坐釣魚臺。而失敗了,冷容若短期內在秦氏獲得更多的聲望就是空想了,何況現在站在冷容若隊伍裡的人幾乎等於零,要想組建屬於他的團隊,就更困難了。
這個項目對於秦懷書來說,是穩賺不賠的。更重要的是,橫亙在冷容若面前的這個釘子戶聚集體,說是遍佈荊棘一點也不誇張,且不說冷容若要面對三十多戶的釘子戶,單說那個福伯,就已經足夠讓冷容若頭疼了。無論怎麼看來,冷容若都是輸定了。難怪秦懷書千挑萬選,最後選中了舫湖區項目,果然是個“卓越”的選擇。
五月第一天的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