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誘餌

“我拒絕。”冷容若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這是冷容若今天說的第一句話,

原本因爲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而處於渾渾噩噩狀態下的冷容若,突然清醒了過來。他選擇排斥對方,排斥這個叫秦戰的男人,不可否認,第一感覺是因爲自尊心。他很生氣,很憤恨,爲什麼,爲什麼當初他們拋棄了自己,爲什麼這麼多年來他們才找到自己,憑什麼他們就可以這樣“操控”別人的生活。這讓冷容若感覺很莫名其妙,很沒有安全感,很排斥。第二感覺是因爲恥辱,幾天前自己還被掃地出門,幾天後又來告訴自己,那個盛氣凌人的公司,居然是自己老爸開的。這讓冷容若感覺很無法接受,很厭惡,甚至是噁心。

也許以前看電視劇的時候,同樣的情況,如果主人公拒絕了這樣的邀請的話,對他的選擇,冷容若會嗤之以鼻。因爲從理性角度來看,接受對方纔是正確的選擇。畢竟是生下自己的父母,孤單了那麼多年,爲什麼不選擇和自己有血緣之親的人。而且對方又沒有財大氣粗地拿錢來砸你,侮辱你的自尊心,爲什麼沒有必要爲了根本不存在的“自尊”而去拒絕。

可是當這樣狗血劇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幾天前自己在秦氏的畫面,不斷出現在腦海裡,那樣的鮮明,那樣的深刻。冷容若沒有辦法理性,即使自己想理性,也力不從心,內心所有的情感都在告訴自己,排斥他,排斥他,排斥他。

當反應過來之後,冷容若一貫的冷靜和理性告訴自己,眼前的秦戰,就算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就算自己沒有在秦氏的遭遇,自己也不應該趟這回渾水。不爲別的,就因爲家族越大,是非越多。像秦氏這樣的超大企業,說到財產分配的事,就可以想象那裡面的紛爭。冷容若不想讓自己成爲那裡面爲錢而鬥得死去活來的一份子。再說,現在蓉姨就像自己的母親一樣,孤兒院就像自己家一樣,外面那些玩耍着的孩子們就是自己的弟弟妹妹,自己爲什麼要拋棄這個溫暖的大家庭,而去那個從來不認識的家裡,卻感受那裡的寒冷。

冷容若知道,自己應該拒絕,十分堅定的拒絕,即使對方和自己有血緣關係。

對於冷容若的拒絕,魏朝安的臉上依舊帶着制式化的微笑,十分盡責地把合約放到了桌子上,然後又再次退到了秦戰的身邊。蓉姨看了看冷容若,又看了看桌上的合約,最後還是微笑着輕輕點了點頭,雖然想救孤兒院,雖然對方是冷容若的親生父親,可是如果要救孤兒院的代價,就是讓冷容若進入那個完全陌生的家庭,是讓冷容若強迫自己做不想做的事,蓉姨也不願意。所以即使不捨,即使掙扎,但蓉姨還是一言不發,選擇了支持冷容若。

“你確定?”秦戰雖然有一點點驚訝,但還是波瀾不驚地說到,“我們可以不拆孤兒院,甚至還贊助孤兒院,給這裡最好的條件,讓這裡的孩子們過上更開心的生活。條件只是要你回來我們家而已,你都不願意?”秦戰的話,就像一個香噴噴的誘餌,放到了冷容若的面前。

“你不要說了,”蓉姨開口了,“孩子們可以到其他孤兒院去,在那裡一樣可以過上很幸福的生活,一樣可以很開心。我們不會強迫容若做他不想做的事的。”蓉姨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着冷容若,她很是心疼,“本來,你是容若的父親,你們終於能夠重逢,是一件很好的事,最起碼讓容若知道,世界上還是有人在找他,一直記着他的,他的父母並沒有忘記他。容若願不願意和你們相認,那是你們雙方你情我願的事。這一切都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可是,你們卻把相認的事和孤兒院的事連接在一起,就讓這事變得不正當起來。你們真的覺得,這樣的事是可以等價交換的嗎?”

聽到蓉姨的話,秦戰輕輕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其實幾天前,雖然DNA結果還沒有出來,但秦戰已經基本可以確定冷容若的身份,就讓魏朝安,也就是安叔去了解一下冷容若了。

在學校裡,冷容若十分有名,除了他讓人過目不忘的魅力,更有名的就是他那臉冰山。甚至曾經有人就一天之內可以讓冷容若說幾個字爲題目打賭,結果贏得人,居然是讓冷容若說了三個字。而且冷容若兵不是那種不說話憂鬱類型的,但他那臉冷漠和排斥,足以讓人結冰的零下溫度。可見冷容若是一個性格十分孤僻的人,他把所有情感都埋藏在心底,封閉自己在一個盒子裡。調查到這裡,秦戰已經可以預見冷容若拒絕自己的情形了。

更何況,幾天前,冷容若這座冰山在自己公司發生的事,秦戰也是略有耳聞。冷容若在秦氏所遭受的遭遇,如果以秦氏的客觀角度來看,是沒有任何錯的。可是偏偏,偏偏這個對象爲什麼是冷容若。秦戰知道,這事真的太過複雜了。

在冷容若身上,唯一的破綻就是孤兒院了。如果不拿孤兒院威脅冷容若,也許冷容若的拒絕就沒有迴旋餘地了。秦戰也是不得已,把拯救孤兒院的計劃和冷容若連接在一起。也許要說有失誤的話,就是秦戰一開始就把兩件事連到了一起,不僅沒有達到讓冷容若就範的效果,反而起了反效果,讓冷容若更加排斥了。

對於秦戰來說,這樣的結果他應該要預料到的,商場上的老狐狸又怎麼會沒有想到呢。只能說,冷容若的事,的確讓他失去了一部分冷靜,所以纔會犯了這個破綻。現在的情況,反而更僵起來了。可秦戰卻是無話可說,只能硬着頭皮,賭到底了。

“說實話,我們會爲孤兒院做這麼多,就是因爲冷容若。”秦戰心裡雖然活動多多,可臉上卻是不動聲色,依舊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我們的條件依舊給你們了,冷容若跟我回家,孤兒院就活下來;拒絕,我們就按原計劃進行。條件已經夠優惠了,要知道,計劃這片商業區,我們公司已經花了許多精力,現在我肯退讓如此大的一步,對公司的損失已經很大了,至於答應不答應,就看你們了。”秦戰故意示弱,表示自己已經受了很大的傷害了。這樣的伎倆,在商場上時再正常不過了。

冷容若即使知道對方的伎倆,但依舊無計可施,主動權一直都在秦戰的手上。

冷容若雙眼盯着秦戰,第一次仔細地打量起秦戰來。這個一手創立起秦氏的老人,聽說秦氏和方氏、顧氏、唐氏、夏氏都是世交好友,可以說在國內現在是絕對前列的大集團。秦戰臉上歲月的痕跡十分明顯,卻絲毫沒有讓他顯老,反而多了一些威嚴,可以看出他平時應該是一個很嚴厲的父親。

冷容若突然覺得有些可笑,幾天前自己花了那麼多力氣,就是爲了能讓秦氏回心轉意,螳臂擋車的行爲,自己也做了,還落得一個狼狽的下場。而現在,救回孤兒院卻是如此“簡單”,只要自己答應“回家”就行了,不過是回到那個自己永遠都不會忘記的“秦氏”去。真是滑稽而可笑。

“你爲什麼對我肯下如此大功夫?”許久,冷容若才說了第一句話,卻是一下就抓住了問題的核心,“就我所知,你有兒子,有女兒,而且都十分優秀。家族應該很興旺。多一個我,和少一個我,應該沒有差別纔對。或者應該反過來說,你們要擔心的是,我知道是你們家的孩子之後,纏着你們家、貪圖你們家的財產纔對,不是嗎?”難得,冷容若說了很長的一段話,不知道那些打賭的人看到這一幕,會是驚歎冷容若的口才,還是會遺憾自己沒有能創造這個記錄呢。

看到冷容若冷峻的眼光,秦戰露出一個微笑,“理由,以後你會知道的。現在你需要知道的,就是,我希望你和我回家。”秦戰雖然沒有正面回答,但對冷容若卻是愈發滿意起來。不卑不亢,心思縝密,有條有理,絕對是一個優秀的人才。

冷容若一直盯着秦戰,不肯把視線移開,希望從秦戰的眼裡看出一些什麼。可惜,冷容若還是太嫩了,無論他再如何厲害、如何成熟,在秦戰這個老狐狸面前,他還是太過生疏了。冷容若放棄了探究事情的原因,低下頭,看着眼前的合約。

冷容若輕輕咬着自己的下脣,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蓉姨看到冷容若的動作,就知道,每當冷容若輕咬下脣的時候,就是他真的在思考的時候。蓉姨不禁有些心疼,原本已經鐵心拒絕的冷容若,現在會思考,就是因爲孤兒院,就是因爲自己。

“容若,不要再想了。就當這事沒有發生過吧。”蓉姨捧着冷容若的臉,目光和冷容若的眼神對上,“蓉姨知道你的心意就好了。孩子們到其他地方去,也可以過上很開心的生活,你就放心吧。蓉姨忙碌了這麼多年,也到了退休的時候了,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享享老年的兒孫福,就很開心了。”

冷容若依舊輕咬着自己下脣,看着蓉姨,許久,“蓉姨,我知道你對這裡有多在乎。”這裡不僅是自己的家,也是蓉姨的家,還是蓉姨的青春歲月,這是她一生最值得驕傲和關注的地方了,如果這裡地方都沒有了,也許如同蓉姨說的,孩子們在其他孤兒院也可以生活得很好,但蓉姨就註定失去了心裡最重要的一個部分了。“還有小羽他們,蓉姨你放心把他們都交到別的地方去嗎?”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說不定在別的地方,他們還會更幸福呢。”蓉姨努力擠出笑容,故作開朗地大笑了幾聲。可冷容若卻不爲所動,依舊目不轉睛地看着蓉姨。蓉姨知道,自己是騙不過冷容若了,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與其讓冷容若跟秦戰回家,面對那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未來,還不如犧牲孤兒院,最起碼,孤兒院消失以後,大家的未來都是可以預見的。

幾天前的畫面,在冷容若的腦海裡一閃而過。冷容若看着蓉姨眼角的魚尾紋,還有頭髮裡參雜的白髮,那張依舊逝去的容顏,依稀可以看出蓉姨年輕時豔麗的風采。冷容若露出一個微笑,真正的微笑,這抹笑容,蓉姨並不陌生,這是發自冷容若心底的微笑,那樣的燦爛,比窗外的陽光還要耀眼。

冷容若轉過頭,盯着秦戰好一會,纔開口說到,“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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