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雪妖篇
時下，我正穿林涉水。雖然這種景緻我並未少見，但再度面對它時，心裡不禁還是有些旌動。
這是一處森林溼地，對於一生基本都生活在深山老林中的我們來說，這算不上什麼稀景。如眼下，碧綠的水波從未知的源頭陣陣襲來，輕輕撫慰我腳下溼潤的土岸，而生長在土岸旁的近水鈴草，則在水波的挑逗下翩曳起舞——
在孤獨和寂寞的時間裡行走，最重要的就是要學會自娛自樂，否則，那種潛伏在我內心、時刻準備將我吞噬麼空虛會將我徹底毀壞，就像拆開一架木偶。
日光透過重重樹影，在柔軟的森林湖泊上打下粼粼的斑駁。活動在這個季節的昆蟲和五彩繽紛的鳥兒在水面低處和高處來回穿梭，像是在合演一場盛大的序幕。吱吱的蟲鳴和清脆的鳥啼，叮咚的小魚翻水聲和“撲通”的水懶入水聲，流風撥動樹葉的嘩嘩聲和水波震盪的漣漪聲。自然的色與聲在我的腦海裡交匯，形成一道獨特的風景，唯一可惜的大概是沒有可以與我分享的觀衆。我站在溼涼的土岸邊，仰面感受陽光照射在我臉的溫度，額前的碎髮在我目前輕輕拂動，透射出晶瑩的白。
空虛還是將我吞沒了。
我低下頭，踏入冰涼的湖水。指尖微微一點，漣漪在如鏡的畫面上緩緩展開，而我已藉助那道細微的升力躍上離我最近的那棵生長在淺水湖裡的老樹，然後在凌亂分佈了衆多樹木的湖泊上連續縱躍，盲目地找尋着我也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不一樣的地方”。
“呵呵……”
我清楚地聽到一聲冷笑從我的背對的方向傳來，我猛然一驚，豁然回頭——密林的掩飾下，嫋嫋煙火悠悠升上晴空。
這就是……所謂的第六識麼？我沒有理會那聲冷笑，因爲這早已不是我第一次聽到它。我在天水之間調整方向，向煙火的源頭緩緩靠近。
果真是聚落。我在確定那些煙火連接成片後，加快了靠近它的速度。對於我所在的火之森林我可以說是全無瞭解，而在我重傷的那幾天裡我並沒有向老橡樹他們尋問關於這片土地的一些事情，例如這裡的勢力分佈，再例如，通往綠野之肆的路。
距離在不斷接近。同時，瓦藍色的天空忽然黯淡起來，暮雲很快遮蔽了天日。我在心裡盤算着在雨落之前以何種方式進入那個妖族聚落，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我輕微擡起視線，卻忽然看見一座巨大的女神雕像。
塞爾維婭.法提彌。
我有些驚訝，果然妖族各部對女神塞爾的詮釋不盡相同麼。我看着伴生在女神身旁的半神康斯坦丁，忽然想起，白之一族的王脈姓氏便是“米迦爾”，我的全名是“刻耳珀斯.米迦爾”，哥哥的全名是“影.米迦爾”，而她的全名，則是“穎和.法提彌”。
“刻耳珀斯.米迦爾……”我在心裡唸叨這個名字，看着那兩座佇立在部落中央的巨大神像，微微出神。
越過第三道屏障，部落巨大的相門便出現在我眼前。那是由兩座相持的塔樓拉起的木門，組成木門的每一根巨木都有成年橡樹那麼大。而此時，連結兩座塔樓的棧道上，負責巡視以防外敵突然襲擊的妖族男子發現了我的蹤跡。
他們向駐守在塔樓下的幾名中年妖人喊了幾聲，全副武裝的駐守軍紛紛涌出部落大門。我皺起眉頭，點腳落在巨門前開闊的平地上，剛欲說明來意，守軍頭領卻對他的軍隊做出“停止”的手勢，然後轉身，看着我的眼睛，說：“來客可是來自霧都？”
“來客”，他居然用“客”來稱呼我。我微微沉眼，無聲頷首。
“我部巫師有請，還望君能移步相見。”他說。
“巫師？”我說。我知道這個職業，它是每個部落甚至王國必不可少的存在，負責一族祈天、占卜、演命等異常重要的事物。我在霧之森林流亡的時間裡也曾見過這樣特殊的妖。只不過，火之森林我卻是第一次來，陌族巫師怎麼會邀請我？心思百轉，然而我的臉上卻沒有絲毫表現。
“好。”我點頭，正好我也有問題需要解答，如果是一部巫師，想必他知道的東西也是最多的。
“那麼，請！”頭領退身拂手，他身後的駐守軍紛紛抽身側退，讓出一條直通部落心臟的石道。
這是一個古風十足的妖族聚落，石材和木材相交嵌的建築有序錯落在部落主幹道兩側，那些雕飾在建築外部石柱和橫樑上的簡易獸紋充滿了蠻荒的狂野和神秘。天愈發墨了，灰濛濛一片。我和全副武裝的頭領走在妖影稀疏的街道，沉默流轉在我和他之間，我猶豫再三，決定打破死寂。
“請問，”我說，“你們的巫師爲何要見我？”
“恕我不知。”他說，“清晨巫師大人傳話於我，言早時有喜鵲叫於門前，他隨即占卜，得知有兩位貴人將要到來我部，於是命我等在虎門等候。”
“占卜麼……”我說，幽幽想那另一位“貴人”是誰。這時，頭領開口了——
“聽說霧都也拜女神，是麼？”頭領擡頭看向聳立在部落中央的女神雕像，滿目敬畏。
“嗯，沒錯。”我說。
“讚美女神是我部族人每一天都要做的禱告，”首領冷冷的面孔露出微弱的笑意，“她是至高無上的神，是時間與空間的掌控者，自然風雨雷電都要聽命於她。”他的語氣染上崇敬。
“她還是智慧和記憶之神，”我說，“至少在霧之森林這麼說。”
“智慧與記憶女神麼……”頭領沉吟片刻，說，“也對，女神是智慧的創造者，的確是智慧女神。”
“對了，你們這裡怎麼看他。”我示意他看向與塞爾女神背對相靠的康斯坦丁。
“他啊……”頭領說，語氣帶上不假掩飾的厭惡，“這個卑鄙的傢伙用他帥氣的面孔和精壯的身體勾引了無知的女神，若不是那時候女神還是什麼都不懂的**，沒有成熟，怎麼可能被那種東西勾引？”
我默然想起那段關於女神塞爾維婭和半神康斯坦丁的傳說。傳說中，女神塞爾維婭降生於與世隔絕的美麗谷，她在山谷裡生活了十六年，與山水花鳥爲友，以天地自然爲師，過着單純而快樂的生活。而在女神十七歲那年，有一個男人闖進了山谷，他不僅闖進了山谷，還正好闖進了女神沐浴的洞穴。
那個男人就是康斯坦丁，神族與妖族繁衍的後代，身兼神與妖兩族血統，是爲半神。而康斯坦丁在闖進洞穴之前，女神便已經發現了他，但由於她一直生活在與世隔絕的深山裡，不知道除了她和她見過的生物之外這世上還有其他生物存在，更別提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差異了。單純的塞爾維婭女神感到惶恐不安，她試圖向她的夥伴求救，可她的夥伴卻和她一樣惶恐。亂了方寸的女神就這樣被康斯坦丁趁虛而入，他急匆匆衝進洞穴內部的密室時，女神甚至連衣服都沒有穿上。
目睹女神裸體的康斯坦丁被她清純而美麗絕倫的模樣深深吸引住了，他無法自拔，癡迷地看着塞爾維婭女神琥珀石一樣漂亮的眼睛。而女神也從最初的惶恐恢復過來，她同樣被康斯坦丁英俊的面孔和精壯的上身吸引住了。女神和康斯坦丁就這麼對視了很久，很久，康斯坦丁突然上前抱住塞爾維婭女神，想要和她結合。女神被康斯坦丁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慌忙想要推開他，可身爲半神的康斯坦丁卻擁有着萬人莫敵的巨大力氣，塞爾維婭女神推不開他，於是用法術將康斯坦丁變作了一頭蠢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