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神秘者篇
雨淒厲地下,耳邊盡是雨水扣擊樹葉的聲音。四下一片漆黑,穹頂縱橫的雷電時時撕裂叢林,綻放出強烈的光明。這樣的夜裡,你,在做些什麼呢?
“曙光就在眼前,殿下爲何突然停止前行?”
“橫渡死水,和幽冥交戰所受的傷害尚未完全恢復。”我皺眉,說。
“屬下等深感羞愧和不安。”
“不用。”我說,“戰爭近在眼前,曙光從未遠去。很快,我就會親手……殺了他。”
“願永隨殿下,征戰南北。”
“嗯,退下吧。他就快要追上來了。”
“……屬下等有事不明。”
“說。”我不耐煩地挑眉。
“既然曙光已在眼前,爲何還要和那種東西合作?”
“承諾不可破,這是對女神的信仰。而且,此時翻臉,徒然樹敵。我留着他,自有用處,你們不必憂慮。”我說。語落之時,四下重歸死寂。
獴快速行進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吶,刻耳珀斯,我來了。
-2,雪妖篇
那場大火在我的腦海裡燃燒了整整十年,日夜灼燒我的靈魂,讓我痛苦,讓我絕望。
“哥哥,救我……”
她說。我知道,她不是在叫我,她從來不叫我“哥哥”,相反,想方設法地想讓我叫她“姐姐”。可是,那雙稚嫩的眼睛啊,總是能穿越無邊的大火和瀰漫在火場的黑煙,準確地對上我恐懼的雙瞳——
“是你……”她說,可愛的小臉充滿仇恨。
不,不是我。
“是你。”
不,不是我……
“是你!”
不!不!不!不是我!——
“我恨你!你奪取了我的生命,眼睜睜地看着被我火焰燒死!我恨你恨你恨你!——”
不,不要……不是我,原諒我,原諒我穎和……原諒我,好麼……寬恕我……我也不想的,我只是……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啊……是他們。對!是他們,是他們逼我的!如果不是他們,我……
“不要說了,你這惡魔。你是被女神拋棄和詛咒的孩子,你不僅殺了我,還……”她說着,面目越來越惡毒,聲音越來越尖銳,到最後簡直是在火焰裡咆哮。
“不要說了!”退到無路可退,我狂躁地大吼,神思暴怒得幾乎讓我瘋狂,“不要說了!你給我閉嘴,閉嘴!”
門突然爆開,一個黑色的孩子衝了進來。我看着他,狠狠地站住——
是他!
他看着我,眼神兇狠得令我感到無邊的恐懼。
不,不要,不要再說了……
“我們和解吧。”他忽然說,向我伸出了手。我難以置信地擡起頭,看着他溫柔的雙眼,靈魂深處彷彿有春雷爆炸,源自胸腔的酸氣直衝竄進我的鼻腔,有渾濁的液體從我的眼眶裡涌流出來。我小心翼翼地向他伸出右手……
胸口忽然傳來灼熱的疼痛,彷彿心臟被什麼東西暴力撕裂一般。我茫然地低頭,發現一束火焰穿透了我的胸膛,而火焰的盡頭,是她白嫩的小手。我難以置信地看着她,卻又聽到身前傳來一聲冷笑。我回頭,只見血色的長刀呼嘯而來,直取我的頭顱——
他在火焰裡獰笑,說:“去死吧,魔鬼!”
……
我醒了。突然從地上坐了起來,瞳孔放大到最大,劇烈地喘息,滿身粘稠的冷汗,心跳快到幾乎要跳出我的胸膛、快到幾乎要震聾我的耳朵。虛脫感充斥我的全身,我就那麼靜止了很長時間,或許很短,我不知道。直到我意識到我所在的這裡不是大雨滂沱的森林地界,而是一處洞穴,而且有個雌性生物就在我身前坐着,看上去她好像是被我撞翻的,兩隻手撐在身後,上身半仰,腳趾蜷縮,緊張而小心地輕輕喘息着,半瞪着我。
“你是誰?”我問。這時我才感覺到臉上保留着柔軟的觸感,和……充滿魅惑的幽香。我基本平靜下來的心跳再度加速,之前的那種令我不安的“熱血沸騰”再次加附到我身上。
“我是……”她嚅囁嘴角,我看着她晶瑩剔透的粉色紅脣,那微微翹起的弧度終於讓我陷入了無邊的狂躁和渴望。我擡起血紅色的雙瞳,在黑暗裡捕捉到了她突然的畏懼。然而,她那瑟瑟發抖的樣子更讓我直覺身於萬重火焰當中,精神和肉體都受到無邊無際的折磨!我發出介乎獸性和理性之間的低吼,死死盯住她絕美的小臉,狠狠地咬住舌尖。
殷紅色鮮血從我的嘴角溢出,那種讓我恐懼的身體和精神變化終於被我壓制,我發出一聲疲憊的嘆息,重重地倒向堅硬的石質地面——
沒有預想中的疼痛,大概,她抱住了我……我想着,再度陷入漆黑的沉眠。外面的雨還在下,驚雷不斷,紫紅色的閃電時時點亮這處狹小的洞穴。那溫柔的懷抱,讓我繃緊了十年的心絃忽然鬆動了。
感覺不壞呢。我想,真的,真的想,就這樣在你的懷抱裡永遠沉睡下去,永遠永遠……遠到沒有盡頭,遠到我生命的終結。
喂。雖然沒法親口對你說,但是我還是想謝謝你。真的。
2.5,老橡樹篇
終究沒能趕上。我看着空蕩蕩的森林,黑暗將我包圍,雷電和雲雨在我頭頂上方翻卷。
只是,這裡,爲何有一種令我感到非常熟悉的氣息?
是誰呢……我不知道,不,應該說是我想不起。不過我大概能猜到,它不會傷害小妖。
不會吧?
或許……
我也不知道。
2.6,小白篇
醒來時,雨仍在下。我蜷縮在墨默溫熱的懷裡,茫然地看着眼前令我絕望的漆黑,淚水止不住地流出眼眶。
“醒了麼?”墨默溫柔地撫摸我的身體,我終於壓抑不住內心深處排山倒海般的傷痛,放肆地大聲哭泣。
“哎,小白……你……”青鱗想安慰我。墨默卻不說話,只是無聲地落淚。
“雪妖呢,他在哪。”我哭着,說。這裡沒有他的影子。
“你找他做什麼?”青鱗說,同時疑惑地看向墨默,大概她也不知道雪妖在哪。
“雪妖在哪?”我收住哭聲,看向墨默,眼神裡閃爍着滔天的仇恨,“我要向他學習術法,我要報仇,我……”我的聲音再次染上濃重的哭腔,“我要親手殺了那個混蛋啊!”
“殺了那個畜牲,殺了那個該死的畜牲啊!”
雨瘋狂地下,我看着曖曖冰冷僵硬的屍體,崩潰地向眼前無邊的黑暗嘶吼。
蒼雷從天庭深處爆炸。
2.7,青鱗篇
他真的很傷心,可是我卻不知道怎麼去安慰他……唉,火之森林,就是這麼殘酷的地方啊,前一秒溫情或許就是下一秒的永別。
“我一定要殺了他,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小白醒來之後一直這麼說,神思混亂。我想我大概能猜到他在森林裡遭遇了什麼,此刻唯有默哀,尷尬地在靜默的時間和凝固的空間裡看着那個悲傷的小傢伙,不知所措。
話說小妖,我醒來之後就沒有再見他,小白問墨默也只是說不知道,至於老橡樹,他是一言不發。我想不通這樣的雷暴風雨之夜他能去哪裡,但想到他初夜時分在溫水潭附近的森林邊界表現出的強大實力,我也就一點也不擔心他的安危了。畢竟能夠一刀將那樣巨大的妖獸弄死,他的強大已經不是我能夠想象得到的了。如果小白能拜小妖爲師,那麼他的仇很快就能得以雪洗了吧。
不過,我一直有個疑問。關於小妖手裡的那柄古刀……它究竟來自哪裡?我分明記得第一次見他時他手裡空無一物啊,哦不,除了那顆血淋淋的眼珠子。難道那也是一種妖術?我不知道。
今夜的雨持續的時間格外的長,我透過老橡樹枝葉之間的縫隙看向仍然佈滿閃電和驚雷的夜空,忽然有種強烈的孤獨。
如果說,有一天我也那麼死了,會有東西爲我難過麼?墨默會吧。我涼涼地想,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向小妖學一些能夠保護自己的術法或者武技。畢竟,在內心深處是排斥永恆的沉眠的。
“唉……”
滿天風雨裡,我彷彿聽見了一聲輕輕的嘆息。是老橡樹麼?我看向他哀傷的眉眼,歪歪腦袋。
雷暴一直持續到後半夜,大雨則下到天明。而這一夜過去,黎明的曙光從東方天空的盡頭出現時,小妖也沒有歸來。和老橡樹完成融合的分身回來說,他跟丟了。老橡樹對這沒什麼表示,只是在那之後一直皺着濃密而修長的眉須,彷彿陷入了某種短時間無法自拔的沉思。
小妖就此死了呢?我的心裡忽然冒出這樣一個驚悚的想法,嚇了我一跳。烏鴉嘴烏鴉嘴!我一邊在心裡罵我自己,一邊祈禱小妖早點回來。也是這時,我忽然想小妖爲什麼要回來呢?他不屬於這裡,這裡又不是他的家,他爲什麼要回來呢?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害怕小妖就此再也不會和我們再見了。
一定要回來啊。我在心裡說,塞爾維婭.法提彌女神保佑,讚美我偉大的女神,請凝聽我的禱告,我無所不能的女神。
“康斯坦丁。”
【注:1,康斯坦丁,全名康斯坦丁.米迦爾。女神塞爾維婭.法提彌手下三千侍從之一,原女神情夫,職任女神三千侍從之大統領。2,也有說法,言康斯坦丁爲勇敢反叛女神愚昧統治的先行者,被尊爲妖族聖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