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雪妖篇
如果說十年來我一直掙扎在地獄的底層,不斷重複殺戮和絕望,那麼現今我一定是身於極樂之島,感受生命的純真與美好。在夢中,或者是在現實中,我不清楚,那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極致歡樂讓我的靈魂不斷震顫從而得到昇華——
某個瞬間,我突然甦醒,睜開雙眼,腦海一片空明,清晰的思維立刻控制了我的身體。我以一瞬間的速度清醒過來,望着鐵青色的洞穴頂端,那凹凸不平的石頂在昏暗的光線裡有一種別緻的美感。我默默地直身坐起,尋望空蕩蕩的空間,一時分不清我此時還在夢裡還是昨夜的經歷是一場夢。
那個雌性呢?我想,同時發現我的身體沒有一絲疼痛的地方。如果我沒有記錯,我昨夜冒險飛上天空,結果被驚雷劈落……那麼,我的身體怎麼會沒有一絲傷痕呢?如果說昨夜的經歷是一場夢,那麼我現在身於這裡又怎麼解釋。我陷入短暫的迷茫,無意發現自己居然是赤身裸體。
昨夜居然沒有妖力維持着裝麼,我想。那麼如此一來,就可以確定我對於昨夜的記憶是真的了,否則我不可能無法維持自己的着裝。我從冰涼的石質地面上爬起,陡然感到一陣虛脫,險些站立不住,跌倒在地。
“嗯——”我悶哼一聲,穩住身形,心念身雖無傷,妖力卻甚空蕩,這倒是奇怪。想到這裡,我忽然感到無邊的飢餓。
怎麼會這樣?我掩不住內心的驚駭,如果我沒有料錯,這種感覺……是妖力精進的表象之一,也是最主要的表象。妖力,怎麼會突然精進……難道是昨夜的落雷?這怎麼可能……我勉強凝結出單薄的白衣遮住身體,走出洞穴。
洞口一行秀氣的刻紋吸引了我的視線,應該是妖族文字。那種字共有六個,可我只認識其中的四個。
“江X川,他鄉X。”
我能感受到自己的瞳孔在微微收縮,雖然我不認識那兩個字,更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我知道,這隻能是那個雌性留下的,因爲字跡很新,就像方纔刻上去的一樣。我嗅着空氣中殘留的幽香,想不透她究竟是誰,也想不通她爲何救我,又在救我之後不告而別。如果不是飢餓難耐,我想,我肯定要追上去至少道一聲感謝。
心裡有種莫名的失落。而如果讓我去描述那種失落,我會將它定義爲“孤獨”。在這茫茫深林裡與世隔絕,身邊沒有一個可以交流的生物,雖然我早已習慣了這種生活,但這並不代表我喜歡這種生活。
暖黃色的陽光照射在我身上,讓我感受到了活着的溫度。我望着那輪懸掛在天穹之上的盤日,一個人默默地在心裡嘆息,嘆息這永無休止的輪迴和循環。
“真是悲哀啊。”我對自己說,同時輕輕搖頭,努力地將她的影子從我的腦海裡甩出去。
我從胸膛裡抽出古刀“太一”。
鐵青色的大山在我背後巍峨,蒼鬱的森林在我腳下排列成陣,一直排到天地的盡頭。金色的太陽從東南方向冉冉升起,瓦藍色的天空上飄浮着純白的雲朵。
我忽然感到頭暈目眩,這裡……是哪?火之森林的腳下是範圍廣闊的連綿羣山,可以說我所在的這種高山在這裡遍地皆是,這麼一來,我要怎麼分辨方向,去到老橡樹他們那裡?我在沉默的大山上沉默很久,忽地嘆息。
或許,緣分已經結束了吧。
身後,忽然傳來棕熊低沉的喘息聲。我握緊太一,輕輕閉上雙眼。笨重的奔跑聲在飛速靠近,我感知到了濃重的殺氣在我身後爆開——
開什麼玩笑。這裡的妖,都是這麼弱小的存在麼!我冷笑一聲,猛地睜開雙眼,眼底的紅色無聲綻放,像是兩株怒放的火菊。
火焰束狀爆發,晨光裡,蒼勁的山峰上紅芒飛閃,猛獸悽絕的嘶吼驚起大羣飛鳥,不要命地往遠方飛去。
“吶,影,我知道你來了,我不會弄錯那個味道的。”我看着那個被火焰點燃的棕熊,反手擊劍,斬下它碩大的頭顱,“雖然它混合在她的體香裡,但我不會弄錯那個味道的。是你,我知道,一定是你。”
“你來火之森林,究竟想做什麼呢?”
3.1,影之篇
亡靈之谷無愧於它的名字。彷彿由刀斧劈出的巨大山谷,參差錯落在山谷之中的風蝕崖柱,呼嘯的狂風,彌天的黃塵。隱約中,還可以看到黃霧中森然的白骨之林,那些風化的白骨,慘白的白骨,枯黃的獸骨,帶血的白骨,彷彿一隻又一隻伸向天穹的巨手,極力想抓住什麼似的。
可是,能抓住什麼呢?
我站在萬仞絕壁之上,背後是鬱郁蒼蒼的西之火之森林,腳下是了無生機的亡靈之山,面前是廣闊的亡靈之谷。雖然我看不見,但我知道,在亡靈之谷深處,有一條黑色的河流縱橫南北,而深谷的另一邊盡頭,是東之亡靈之山。
這是一道分割生死的邊際線,雖然火之森林的殺氣很重,但它和亡靈之谷比起來,還是太小巫見大巫了。我單是站在這裡,還未真正意義上踏入亡靈之谷的地界就已經感受到了來自這處絕殺之地歷盡洪荒滄桑的濃重煞氣撲面而來,彷彿有血獄底層的魔鬼在我面前獰笑,狂妄地想要在我入谷之前便擊碎我的意志。
真是可悲。被王族滅絕的遠古生物,如今也只能龜縮在這裡苟延殘喘了吧。我望向亡靈之谷中央的地界,儘管狂風和沙塵遮住了我大部分的視線,但陳列在那裡的巨龍骨骸還是能半清晰地印入我的眼底。
那是巨龍家族中至強的紅龍“火之王”的骨骸,歷盡時間的洗禮,它那偉岸的骨架依然沒有腐朽,在黃沙的摩擦下愈發新亮,除去天光的照耀它也能在白天和黑夜裡釋放惹眼的暗芒——赤如鮮血的暗芒。我在突出山峰,直指亡靈之谷的龍牙巖上靜靜地站着,感受那來自遠古的龍族氣息,微笑時間的偉大,感慨沒有什麼是可以永遠強大的,所謂盛極必衰。那麼,如今已然將足跡和戰火播撒到一切凡能往和已往之地的王族,是不是也逃脫不過這個命運麼?
昔日鼎盛於妖界的王之白之一族啊,你可知道,你……已經開始墮落了呢?那些時刻窺視你的其他王族支脈,會像你們曾聯手滅絕龍族一樣聯手滅絕你。所以,擴張新生力量刻不容緩。我在心裡說,同時看向我身後的獴。他有着一張典型的兇惡之臉,臉上三條刀疤縱橫,眼角和嘴角盡顯狡猾和貪慾。
“這裡曾經是王族和龍族交戰的主戰場,”獴說,然後忽地冷笑,彷彿想到了那件令他厭惡的往事,“可惜妖族都是那種可以共苦不能同甘的東西,王族戰勝龍族之後卻內部分裂,一分爲八,白族尊大……”他猶豫一瞬,“如果我沒猜錯,你便是來自白族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很久,“沒錯。”
“哼,我就知道我們之間的交易沒那麼簡單。”他用鼻孔出氣,說,“你們王族想要染指亡靈之谷我能理解,雖然亡靈之谷的生存環境異常惡劣,但這裡卻也是一處不可多得的修煉寶地。可有一點想必你們也知道,那就是火之王的詛咒——凡靠近它骨骸的王族,盡將被烈焰灼燒致死。”
“可你們可以。”我說。
“你這是什麼意思!”獴勃然變色,厲聲,“火之王,不,所有龍族的屍骨都含有劇毒,別說我們,就算是沒有那個詛咒,你們靠近火之王的骨骸也絕無生還的可能!”
“不,不。”我在黑色的兜帽裡微笑,“我的意思是,你們可以。”
“……你未免也太狂妄了。”他看着我,怔然冷笑。我想他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於是也不多說,轉過身,一步一步走向龍牙巖的盡頭。
“你要做什麼?”他說,語氣不善,“你能走到這裡已經證明你的實力很強,至少七段。但是,如果你再往前,火之王的烈焰就會將你化作永遠沉睡在亡靈之谷谷底的塵埃。要知道,這裡的荒蕪……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