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墨默篇
“那一天……真的不願再想起。”
諸野黃昏,天辰黯淡。亡靈之谷的雨季方纔開始,乾涸的大地卻早已重現生機。放眼天地,碧綠的草原和斑駁的野花鋪滿天涯,縱橫原野的河流溪川將綠色的厚毯細細分割,一切彷彿得到了命運女神的眷顧,轉眼之間,死寂荒蕪的亡靈之谷變得生機勃勃。
風過原野,碧浪翻滾。火焰山下的一個妖族聚落裡,年輕的少女穿着紋路繁複的裙裝,等候她年輕君郎從遙遠的戰場歸來。
然而,君郎卻再也沒有“歸來”。
“墨默……”茫茫草原,疲憊的男人眼神悠遠。
“嗯?”
“我殺了大哥……”
“哦……”
“墨默……”
“嗯?”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麼……”
“記得,怎麼了?”
“那時候,你真漂亮……”
“……現在呢?”她有些害羞地低下頭。
“現在,依然很漂亮……”
“裂晝,你是不是想對我說什麼……是什麼呢?”
……
那個喪亂之夜,剛毅的男人在咆哮的暴風雨裡引箭搭弓,身形穩固得像是巨大的山巒。那雙冷漠的眼睛,透過了重重雨幕,直抵她的心臟——火花在一瞬間產生,她倔強的墨瞳忽然變得深不見底。
羽箭擦過耳垂,穿過首領頭顱的時候,她的腦海一片空靈,風聲、雨聲、箭矢撕裂空氣的聲音全部遠離她的耳朵,遠到天地肅寂,萬始歸零。
……
黑暗裡,突然傳來深沉的喘息。我警覺地睜開雙眼,老橡樹卻已然做出反應——
密密麻麻的樹枝以橡樹枝幹爲源點,飛速射入黑暗的叢林。零星的悶哼和木刃穿透身體的聲音交織透過梭梭的枝葉震動聲,傳入我的耳中。
“是襲擊。”小白越過正極速生長的樹枝,輕靈地落在我身邊。
“撤退!”密林深處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命令。混亂的叢林立時安靜下來。老橡樹緩緩收回枝葉,而就在這時,黑暗的叢林忽然竄出一條黑影——
老橡樹想都不想,擺枝將其擊穿——
然而,當我們看清楚那條黑影是什麼時全都震驚了。
那是一條無頭青蛇!
我能感覺到我的瞳孔在急劇收縮,一種巨大的、無法逃避的恐懼將我死死纏繞!
“光明王,這,也將是你的下場……”
無盡的樹枝呈刀劍狀向聲音傳出的那點插去,然而,這換來的卻是一陣說不出是張狂還是譏諷的低笑。
青鱗……死了!
4.6,老橡樹篇
第三天了,他還沒有回來,我想他大概不會回來了。然而,有一個巨大的疑問一直纏繞我的心間——那個救走雪妖的東西究竟是誰?那道熟悉的氣息會是誰的呢……我出神地想着,我知道我一定認識它,但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你越是想要記起它,它就越是極力逃離你的記憶,無可奈何。
大概,我活過的歲月真的是太悠久了,久到我忘了我本該記得的一切。我在心裡感嘆,而就在此時,黑暗的叢林忽然傳來低沉的喘息——那是大妖積蓄的妖力爆發前的徵兆,雖然我不知道對方是誰,但那些純粹的惡意是不會錯的。沒有猶豫,數十條樹枝呈刀刃狀飛速插向異動出現的地方。
有穿透身體的觸感從枝葉盡頭傳來,悶哼聲與之同步產生。擊中了?可我沒有絲毫放鬆,我忽然有一種極度不詳的預感,我準備使用“同化”零距離接觸那羣東西,看看它們究竟是誰,然而密林深處卻突然傳出一聲“撤退”。
這些東西不簡單,這種程度的攻擊還不至於讓它們全軍覆沒或者損失慘重,那麼它們的撤退就另有玄機了……我緩緩收回枝葉,下一刻,彎曲的黑影突然竄出密林,我想都沒想,一擊攻出。然而,讓我怎麼都沒有料到的是,那道黑影竟然是青鱗!
該死的!狂怒充斥我的靈魂,我集中枝椏,欲以發動致命一擊,而這時先前那道聲音再次於密林深處響起——
“光明王,這,也將是你的下場……”
刀劍狀枝椏向聲音傳出的那點插去,然而,這換來的卻是一陣說不出是張狂還是譏諷的低笑。沒有穿透的觸感,也就是說我沒有擊中它。我忽然感到恐慌,“光明王”是誰?霧都白族候補雙王之一的光明之王,難道是……
我只能想到他。沒想到那個來自霧都的小傢伙居然有如此顯赫的地位和權勢,“光明之王”,那是一族第二,相當於人類世界的“太子”。那麼這麼一來,襲擊者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了,而它們的目標不是我們,而是那個來自霧都的雪妖。
白族王脈雄性姓氏“米迦爾”,雌性姓氏“法提彌”,看來那小子也向我們隱瞞了他真正的名字。一瞬間的心思百轉千回,等我回過神時小白已經衝出我的身體——
我抓住了他。以他現在的力量,去追那些東西明顯是送死的行爲。
“放開我!”小白衝我咆哮,面目猙獰,“是他!是他!不會錯的,我聞到了他的氣息,放開我,老子要殺了他!”
“你追過去也是送死!”這句話溜到嘴邊,可我沒有說出口。我向墨默遞去求救的眼神,卻忽然發現她面色慘白,瞳孔裡驚恐的光在劇烈顫抖——她從衣襟裡掏出一枚冷玉,而那枚冷玉此刻正在緩緩開裂。
“不……”她發出絕望的噫呼。
4.7,影衛篇
用火攻。它再怎麼強大,本體終究不過是植物,只要是植物,那麼它就一定畏火。
一刻鐘後,陣術準備完畢。與之同時,烈焰熊熊而起。從這片大地的天空看去,以那老東西爲中心,你會看到一個巨大的火焰包圍圈將它全方位包圍——
烈焰之圈在不斷向中心擴張,大火映亮墨藍色的天空,一時間層林盡染,烏雲紅透。
“膽敢與王族作戰,這就是你的下場,老東西。”
那片火海,只要它不是神,它便絕無生還的可能。
4.8,墨默篇
有沒有這樣的人,說好的伴你永生,卻在中途棄你而去。有沒有這樣麼人,說好的永不分離,卻在最後將你殘忍地背叛。有沒有這樣的人,說好的“我愛你”,卻在下一刻變成“對不起”……
還要掠奪麼……
我看着在我手心不斷開裂的冷玉,心如寒冰。
恍惚間,又想起曾經,想起那個殺戮之夜……
“父親,母親……”
女孩在年輕的夫婦身旁大哭,那隻白色的小猴在她懷裡吱吱地叫着,滿眼的迷茫與無措。
“哭!哭什麼哭!再哭大爺連你也剁咯!”
女孩被男人拽住頭髮,粗魯地扯出血腥的房間。距離在不斷拉遠,淚水不斷涌出眼眶,她漸漸看不清楚那對躺在血泊裡的男女是怎樣的表情。只是她知道,再也不會有人溫柔得撫摸她的小腦瓜了,再也沒有人爲她修剪長髮了,再也沒有人在她深夜被噩夢驚醒時安慰她重新入睡了……
一切,都結束了。
……
心中的刺痛和麻木忽然讓她止住淚水——
然而這一次,淚水再度從眼眶涌出。
不是說好不再哭泣麼?不再爲她和那個男人再流一滴淚。
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啊!
“雨蒂,等着我,姐姐這就來救你!”
這一次,絕對不能再失去了……否則,我便真的一無所有了啊。
熾烈的明光點亮這片叢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