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這樣的會面, 騰雲電子的大老闆應該出席，畢竟是和江紹東親自談生意，對他們公司來講是一個確定今後合作的機會, 即便沒有再次合作, 多少也能聯絡聯絡感情。
所以一落座, 張總首先表示了遺憾：“我們紀總這兩天正好在德國, 聽說我今天來見江總, 特地給我打了電話，讓我替他表示歉意，等他回來定要親自去拜會江總。”
江紹東背靠座椅, 骨節分明的一隻大手在桌上敲了敲，波瀾不驚的表情：“拜會就不必了, 你們紀總也忙, 我也很忙, 平時還總有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煩人，今天是正好有空, 才一起過來瞧瞧，遲些時候我還有個局要去。”
他態度懶散，語氣隨意，全身上下透露出一種我沒空敷衍你們老闆，你們沒事也別來打擾的感覺, 這樣子真的很欠扁。
喬冉就坐在他斜對面的位置上, 這時候不由擡頭看了他一眼。
江紹東沒動, 連眼角都沒有掃到她, 不過放在桌上的手卻慢慢收了回去：“當然, 我今天來也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麻煩張總。”
張自力受寵若驚，忙道：“江總千萬別這麼說, 能爲江總辦事我是相當榮幸啊，江總直說無妨。”
呵呵，呵呵呵。
好一個直說無妨。
兩位老總笑得春風滿面，喬苒受到感染，也配合着他們一起笑。就在她以爲江紹東要說點什麼關於業務方面的事情的時候，斜對面卻飄出了這樣的話：
“喬苒這次爲我們兩家的合作出了很大的力，如果不是她，我們和恆通的合同前兩天就已經簽了，也就沒機會和你們合作了。她雖然資歷淺，但對待工作的態度卻十分熱忱，我覺得她還是很有潛力的，張總您可要知人善用。”
江紹東說這段話的時候面帶微笑，目光平視看着張自力，表面上聽起來是就事論事，然而在座的其他人，特別是騰雲電子這邊的幾個人，聽完他的話之後臉上的表情都開始不正常。
喬冉反應最激烈。
咳咳，咳咳咳……她嗆了。
江紹東公然在她上司面前表揚她，是想爲她多謀取點福利嗎？她真是謝謝他了。喬冉咳得滿臉通紅，半天沒敢擡起頭來。
“啊，那是那是。”張自力的眼神在他們之間轉換一通之後，終於魂魄歸位，可是心裡卻奇怪個半死。
這喬苒和江紹東什麼關係？先前譚影給他說江紹東是去Y城投資認識的，後來江紹東和他通電話，囑咐要帶上喬冉的時候也肯定了這一點。當時他也沒多想，以爲就萍水相逢的交情，這回一看這兩人見面時候的樣子，以及江紹東手下那兩人的表情，忽然覺得這裡面大有文章啊。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可真是撿到寶了，就是江紹東不說，他也要好好重用喬苒的。
於是補充道：“先前我就放下話了，誰要是簽下您這兒的單子，下個季度就開始做銷售部的副總。”
此話一出，喬苒發現坐她旁邊的譚影臉色一變。
江紹東卻不管這些，還點了點頭說：“這樣最好。”
喬冉心裡可急死了，她的初衷只是爲了要幫助譚影拿下這個單子，何嘗想過升職的事情，但是這樣一說開，她的目的倒顯得不純了。
“張總，我沒有想過副總的事情，我只是想幫譚影拿下這個單子，再說我纔剛入門，什麼都不會……”
張自力笑得雲淡風輕的：“不妨不妨，到了那個位置你自然就會了，到時候我會找人幫你的，放心吧。”
“可是張總……”
衣服被人扯了扯，喬冉轉過頭，看到譚影對她搖了搖頭：“這事回去再說，別掃了兩位老總的興致。”
喬冉也知道在這個場合說這種事情不太合適，她只是太着急了，更怕譚影有什麼想法，不過現在看來，譚影是知道她的，應該不會誤會。
正當喬冉準備鬆口氣的時候，斜對面的人又開口了：“張總果然考慮得周到，那就這麼說定了，喬冉，既然張總都這麼說了，你就不要再謙虛了。”
喬冉簡直頭大，這人是幾個意思？故意要禍害她的吧？
她擡起頭看過去，江紹東這回沒有避開視線，直接就和她對上了，嘴角勾着一抹看似雲淡風輕其實有些老謀深算的淡笑。
“喬冉，你快敬江總一杯吧。”張自力在旁邊插嘴道，他暗地裡已經觀察這兩人很久了，一個是帶着挑釁的洋洋自得，一個氣得腮幫子鼓鼓的卻無可奈何，張自力越看越覺得他們像兩個鬥氣的冤家。
這事真是太好玩了，也太難得一見了，江紹東居然……也有這麼幼稚的時候。
喬冉這時候真想端起酒杯直接朝他扔過去，不過她最後還是忍住了，她沒這個膽子，合同還沒簽呢。
“江總，我敬你。”不但沒有扔他酒杯，還得面帶笑容，裝作我很樂意很榮幸的樣子。
江紹東這回沒有多言，有些懶散地端起酒杯和她喝了。
接下來，他們開始談起的合同的事情，喬冉的注意力也漸漸轉移，畢竟她真正的目的是來學習，而不是爲了和某個人鬥氣。
很快就簽了合同，江紹東因爲後面還有局，所以簽完合同就要走的。在離開前，他去了一趟衛生間，結果出來的時候看到外面的牆上靠着一個人。
那人低着腦袋看着自己的鞋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江紹東腳步頓了一下，見她沒反應，他鼻息裡輕哼一聲，接着腳步移動，直接過去了。
“江總。”
才走兩步路，背後就傳來是聲音，江紹東停住腳步，慢慢回過頭去，顯出很詫異的樣子：“你怎麼在這？”
喬冉伸手抓了抓頭髮，含含糊糊地說：“謝謝你。”
江紹東聞言，眉毛一挑，然後朝她走近一步：“謝我？呵……”他輕笑一聲，“不必了，我這次不過是在商言商，看中了你們公司的產品，這個和私人感情無關。”
這話喬冉相信，先前劉銘也和她說了，可是有些事並不是一句和私人感情無關就能撇清的。
“你剛剛一直在張總面前誇我。”喬冉視線低垂，落在他襯衣下面的第二個釦子上，他個頭太高，這麼近的距離和他對視是一件非常費力的事情。
“誇你不好麼？”江紹東反問道，“難道要貶你？”
“你是故意的。”喬冉小聲回答道。
江紹東好整以暇看着她：“故意什麼了？”
“我不是爲了職位纔去找你的，我是爲了幫助朋友，現在張總答應讓我去副總，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我朋友，其實你心裡都知道……”
喬冉說這些話的時候，口氣是很平緩的，雖然江紹東剛剛在酒桌上的樣子很叫人恨，不過這一次他的確是幫了她的大忙。
結果江紹東聽完後直接笑了出來，喬人覺得他笑得有點奇怪，於是擡起頭。
江紹東這時候已經笑得差不多了，就把臉轉過來看着她，目光有點尖銳：“我還真不知道你心裡怎麼想。在Y城的時候，你去找我是爲了進項目組，我沒有立刻答應結果你一氣之下就跑了，這次你找上門又是爲了業務的事，我答應了，順便做了個順水人情幫你求了個更高的職位，結果你又不樂意了……”
江紹東說着手一攤：“你倒是說說看，我要怎麼做你才能滿意？”
這口氣聽起來是多麼無辜啊。
被他這麼一提醒，喬冉也覺得自己很壞了。每次找人家都是帶着目的，如此功利現實，換做是她自己都會反感這樣的人。
“我也不想這樣。”喬冉說，“以前在Y城的時候，我的想法很簡單，一份較爲穩定的工作，一個過得去的伴侶，只要他不虧待我，我也不會對不起他，兩個人平平淡淡的，一輩子也就過去了，我這樣平凡的人，一生的軌跡也就應該是這樣……可是我想不到在Y城那樣的地方我還能遇上像您這樣的人，更想不到我和你之間還能發生那麼多事情，我知道我不該有任何不切實際的想法。您這樣的人對我來說就是神一樣的存在，我跟你是兩個世界的人，所以我告訴自己，不能想別的，也不能因爲別的理由去靠近你，我只能衝着某些現實的東西，比如職位，比如業務，因爲只有這些東西纔是我能夠抓在手心裡的。”
時間還早得很，可是他們的周圍卻異常的安靜，好像酒店裡的人一下子都消失了一樣，天地間只聽得見喬冉低緩而機械的嗓音。
她今天估計是喝了酒的緣故吧，一下子就把內心深藏的話都給說了出來，江紹東從來沒有聽到過她這番說辭，一瞬間也有些發愣。
“爲什麼不能想別的？”過了會他開口問道。
喬冉老實地回答說：“因爲我輸不起。”
輸不起？
江紹東不由皺了皺眉：“你是真的輸不起還是心裡已經認定了會輸？”
喬冉沒有回答，因爲答案肯定會再次惹怒眼前這個男人，她不能再這麼做。
江紹東垂眸看着她的發頂，喬冉今天做過護理，頭髮順滑有光澤，在燈光下散發出一種青黑的色澤。
他眯了眯眼睛，瞥見她身後的衛生間，突然感覺到在這種地方傾吐心聲實在是一件大煞風景的事情。
然後，他伸手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喬冉錯愕地擡起頭，只聽眼前的這個人聲音沉沉對她說道：
“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