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山莊坐落在Y城老城區的一座小山坡上,四周環境幽靜清雅。
階梯講堂後面有個小花園,幾顆古樹籠罩着幽靜的小場所,寬大的樹冠遮住了下面的一段迴廊。
喬苒坐在廊下的水泥石條上,背靠石柱,她仰着臉默默地看着頂棚上垂落的綠色藤蔓,幾個形狀像匕首的豆角懸掛頭頂。
好像刀鋒劍雨從頭刺下。
剛剛的面試裡,喬苒發揮失常,第一部分卡帶直接影響到後面兩部分,整場比賽下來她出奇的緊張,完全不是自己平時淡定自信的風格。
現場議論聲嗡嗡作響,她眼前一片朦朧,耳朵裡也是嗡嗡聲一片,走下講臺的時候覺得腿腳發軟,腿肚子都在抽筋。
喬苒當時也不敢看其他人,下臺之後也沒回座位,直接從後面的大門落荒而逃。
夜風陣陣,初春的空氣裡有着泥土和花草的芬芳,喬苒靠在廊柱上,只感受到夜間的寒意,對其他事物絲毫沒有覺察。冷風吹過眼角有些澀澀的,喬苒伸手揉了揉眼睛,心裡卻滿是翻騰的不甘和酸意。
“喬小姐?”一道聲音毫無徵兆介入,喬苒嚇了一跳,回過頭去,看到一道修長的身影籠罩在自己面前。
這人有點眼熟,卻記不得是在哪裡見過,只覺得他好像挺像一個人,喬苒在思考中慢慢站了起來,腦海裡有一道電光閃過:“啊,你是江總的……”
她想起來了,這是第一次吃飯的時候坐在江紹東身邊那個年輕人,江紹東當時並沒有和別人介紹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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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笑着點點頭,伸出一隻手:“你好,我叫江紹南,江總他是我哥。”
“哦,你好。”
兩人伸手一握,喬苒明顯心不在焉。廊柱上安着古色古香的壁燈,雅白的光線下,江紹南看到女孩子泛紅的盈盈淚目,紅通通的鼻尖,以及有些蒼白的小臉蛋。
十分惹人憐。
江紹南眉毛輕輕一挑,鬆開手的速度似乎慢了那麼零點一秒,他把手收回褲袋,和顏悅色發問:“發生麼什麼事了?要不要幫忙?”
喬苒搖搖頭:“沒什麼。”
江紹南輕笑一聲,語氣清淡:“別騙我了,你的臉上明明寫着你有事,要不讓我來猜猜看……”他抿着嘴略做思考,不緊不慢的說,“我聽說今晚這兒有場比賽,所以剛剛路過的時候特地站在窗外聽了一會……”
被人戳中痛處喬苒有點生氣,這人是來看她笑話的嗎?
“其實也沒什麼的,一次考試不能決定一個人的真正實力。”江紹南又說,他的樣子看起來並不像是來看笑話。
喬苒的戒備慢慢鬆懈下來,輕聲回答說:“你不明白。”
江紹南笑得頗有興味:“你不說怎麼知道我不明白?”
喬苒愕住,不由看向他,江紹南長得和江紹東並不十分像,唯一的共通點是兩人都是高富帥,個頭超過一米八,皮相上等,往嚴重了說都有些禍水。
江紹南很年輕,應該也就二十出頭,相比江紹東他的表情看起來隨和很多,眼神也沒有江紹東那麼凌厲。
這是個好看而容易接近的年輕人。
“江先生,其實……”我們不熟。
他笑着打斷:“叫我紹南就好。”
喬苒有點莫名其妙,不,是覺得他有點莫名其妙。
“其實我……”他們真沒有熟到這個地步。
“喬苒……”就在這時施雲朵正好從遠處跑過來,看到喬苒面前有個陌生男人,不由吃驚了一把:“喲,這位是誰啊,不介紹一下?”
她的眼神在江紹南身上來來去去,表情很曖昧,喬苒有點無語:“他是江總的弟弟。”
雲朵同學很八卦,隔了那麼久了還都清楚地記得江總的外號,當時就叫起來:“啊,不就是那泡麪拍……嗚嗚……”
嘴巴讓人及時給捂住,避免再一次禍從口出。
喬苒這次動作迅速,她的個子比雲朵高很多,她用一隻手捂着雲朵的嘴巴,另一隻手按着她腦袋,像抱皮球似的把她的腦袋抱在懷裡:“江先生我們要走了,再見。”
江紹南雙手插回褲兜,瞥頭跟着看過去,看見兩個人姿勢怪異地往衛生間那邊去了。他笑了笑,邁步往主樓的包廂裡走去。
“哎呀,憋死我了。”到了衛生間的洗手檯前,施雲朵掰開喬苒的手,暢快地呼了兩口臭氣,然後嗆了。
“咳咳,你說你……我心裡着急的要死,你倒好跟人花前月下呢,哎,怎麼回事啊?你怎麼還和人家弟弟認識了?”
喬苒裝模作樣洗了下手,回答說:“那天吃飯他在場。”
雲朵說:“他怎麼知道你在這兒?約好的?”她忽然笑起來,誇張地啊了一聲,“我是不是出現得不是時候啊?”
“別胡說。”喬苒現在沒心情開玩笑,“我和他是正好碰上的。”
“其實他也不錯,比那個……泡麪……”喬苒一記眼神瞪過去,她立馬打住,“比那大江和顏悅色很多,應該不難相處。”
喬苒完全不想八卦,轉過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那樣的人看看就好了,別胡思亂想,沒好處。”
施雲朵表情一怔,忽然覺得今晚的喬苒有點深沉,大概是比賽失利,讓她心情不好了。
這次比賽喬苒只拿了第八名,根據公司先前的規定,凡進入十強之列的基本工資會升一級,然而喬苒心裡沒有任何慶幸的感動,這個成績對她而言意味着什麼,已經不需要多說。
她讓自己失望了,也讓對她充滿期望的胡劍鋒失望了,剛剛在臺上忘詞的時候,她看到坐在第一排的胡劍鋒明顯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那刻,她心裡真心覺得挺對不住他的。
喬苒回家的時候,劉麗娟還沒睡,在沙發上看電視。這幾天聽說喬苒要參加比賽,她也不瞎嘮叨了,好菜好飯養着孩子,希望她能拿個好成績回來,如果真能因此進營銷部,好歹也是個坐辦公室的,說出去也好聽,將來在婆家也有底氣。
劉麗娟滿是期待地迎上去,看到喬苒蔫不拉幾的狀態時,臉色變了。
“考砸了?”低頭看到喬苒手裡拿着一份獎品,是一個牀上四件套,心裡又不確定,“不是獲獎了嗎?”
“優秀獎而已。”喬苒把手裡的東西遞給她,“我只得了第八名。”
劉麗娟啊了一聲,說:“你不是說有信心拿前三名嗎?”
“沒發揮好,忘詞了。”喬苒情緒低落,無心多說。
劉麗娟滿臉不可思議:“那進營銷部的事……”
“沒指望了。”喬苒回答說,“單位好幾個名次在我前面。”
劉麗娟又想了想:“那這個優秀獎能加工資嗎?”
“加的,就是沒有前三名多。”
劉麗娟好歹鬆了口氣,說:“有得加就行了,你洗洗睡吧,別再想了。”
喬苒卻睡不着,劉麗娟是現實主義做派,知道能漲點工資就滿足了,可喬苒這次對自己還是有更大的期望的。
劉麗娟一直強勢,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說了算,喬苒和弟弟從小到大的生活和學習也是在她的干預下進行。
考大學那時候,喬苒本來想填北京的學校,劉麗娟說,跑那麼遠幹什麼,路費都貴許多,何況隔了那麼遠,有什麼事家裡也照顧不到,不如填本市的吧。
喬苒就聽話填了本市一所大學的專科,一年後,喬苒打算考專升本,又被劉麗娟駁回,說:女孩子念那麼多書幹什麼,有個大專文憑,出來找事做就夠了,真要有能力可以去考公務員。
又說,家裡這樣的情況供你們兩個人上學,沒有砸鍋賣鐵就已經不錯了,你現在有書讀了,也要爲你弟弟想想,他性格老實,以後也就讀書這條路,男人和女人不一樣,女人還有嫁人這條路,男人要是沒個好工作,這以後討老婆可就成問題。
喬苒大專畢業的時候,原本想和一個高中同學去廣東發展,劉麗娟又給她攔住了,說:廣東那地方太複雜,流竄犯多,報紙電視上都是什麼殺人分屍的新聞,你一個姑娘家又沒個親戚照應,不安全。
喬苒雖說有時候也挺煩劉麗娟,她實在管得太嚴,可有時候自己靜下心來想想,又覺得她說的也不是沒道理,何況她也是爲了自己好。
如果不是這次比賽,喬苒可能不會有什麼想法,大概就和這兒大多數人一樣,一輩子在這小城安分守己平平靜靜生活下去。
可是現在,不知道爲什麼,她忽然不確定了。
這次的比賽讓她對生活的渴望變得強烈起來了,原來她的生活並不是一層不變,還是可以有奮鬥的激情的。雖然最後的結果把她打回原形,可心裡那股熱情和追求下不去了。
她覺得自己不應該就這麼平淡一輩子。
她又想到自己的未來,如果她不改變現狀,那她就真像劉麗娟說得那樣,一個吃青春飯的,能指望找多好的人?能找到葉俊傑這樣的已經算老天開眼了。
她已經二十六歲了,就算現在不急,再過兩年肯定也是要嫁人的。
一整晚亂七八糟的想法,撐得喬苒腦子裡滿滿的,現實和理想的矛盾讓她覺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