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車送走管朝紅,韓渝立即給皋如派出所打電話,通過電話遠程詢問關在那兒的霍兆軍。
“她平時幾點下班回宿舍?”
“有時候早,有時候晚,有時候上夜班。她們廠跟我們廠不一樣,上下班時間沒個準。”
“晚的時候幾點下班回宿舍?”
“有時候夜裡十一二點回宿舍,上夜班就不回宿舍,我們廠忙的時候也要上夜班。”
韓渝追問道:“這麼說你不是天天能見着她?”
霍兆軍對着打開免提的電話,低聲道:“是的,雖然門對門,但忙的時候兩三天都見不着。”
掛斷電話,走出值班室。
牛總並沒有回酒店休息,正在院子裡跟齊局、董政委散步聊天,韓渝連忙迎上去打招呼。
齊局好奇地問:“鹹魚,那個管朝紅到底怎麼回事?”
答應過給人家保密就要履行承諾,不能因爲之前的事導致一個幸福的家庭破碎,韓渝有選擇的說:“她提供了一個重要情況,可能因爲在國外打工寂寞,也可能因爲年紀小不懂事,盧學芹在塞班打工時跟一個名叫阿水的東廣籍有婦之夫同居了近兩年。”
“她知道那個阿水有老婆嗎?”
“知道。”
“那個‘阿水’有沒有回國?”
“‘阿水’是偷渡過去的,並且偷渡過去之後沒想過回國……”韓渝簡單彙報了下從管朝紅那裡瞭解到的情況,總結道:“由此可見,盧學芹不是一個簡單的女孩,表面上看性格內向、不怎麼說話,但在一些問題上卻又很大膽,甚至很開放。”
大膽,開放!
這兩個詞用的好。
齊局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牛總則沉吟道:“這麼說她喜歡有婦之夫?”
“應該是,不然她都懷孕了可男朋友究竟是誰,甚至連有沒有談男朋友,一起上班的同事都不知道。這說明什麼問題,說明男的身份敏感,可能已經成家了,她跟那個男人的戀情不能讓別人知道。”
“好好的一個小姑娘,怎麼會喜歡有婦之夫!”齊局第一次遇上這種事,真無法理解。
韓渝接過話茬:“她究竟是不是喜歡有婦之夫我不知道,但她肯定不會喜歡霍兆軍這樣的愣頭青。我估計她是缺少安全感,喜歡被人照顧的感覺。”
牛總一樣想不通,問道:“接下來打算怎麼查?”
“從案發到現在已經超過48小時,不能再拖。”
韓渝權衡了一番,緊攥着拳頭說:“她回國之後的生活圈就那麼大,能接觸的男子就那麼多。我讓貴祥去港區醫院請護士了,等請到護士我們連夜去長江鎮,讓只要與她有過交集的男子協助調查,配合我們抽血檢驗!”
牛總不解地問:“抽血?”
“她遇害時懷孕兩個月,胎兒都成形了,死胎並沒火化,理論上可以提取DNA,做幾次親子鑑定。”
這確實是一個辦法。
再想到分局之前曾委託東海公安局刑偵總隊做過DNA檢驗鑑定,檢驗鑑定費用並不便宜,齊局低聲問:“真做?”
韓渝笑道:“如果真做請的就不是港區醫院的護士,而是市局的法醫了。做那個檢驗太貴,市裡總共給了我們十萬,十萬肯定不夠。”
“敲山震虎?”
“一個見不得光的犯罪分子算什麼虎,我就是嚇唬嚇唬他,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誰。”
“行,先嚇唬嚇唬。”
“齊局,想唬住兇手,聲勢必須搞起來。”
“你是刑偵副局長,你看着安排。”
“是。”
……
晚上9點17分,韓渝、李光榮、蔣有爲率領三十多名分局民警,分乘十七輛警車浩浩蕩蕩開進長江鎮。
警燈在夜幕裡閃爍,警笛刺耳。
剛接到通知準備協助辦案的長江派出所民警被震撼到了,很直接地認爲長航分局不是來調查的,而是來圍捕兇手的!
事實上長航分局只有六輛警車,另外十一輛是跟水上分局、走私犯罪偵查支局和港區分局借用的。
車隊一進入鎮區就按計劃分頭行動。
韓渝親自帶隊進駐常林服飾有限公司,請派出所的同志協助守住大門,然後給祁總打電話通報盧學芹遇害的情況,請祁總趕過來動員上夜班的男職工和男性管理人員配合調查。
李光榮帶隊去盧學芹租住的民房,請房東、租住在附近的外地員工以及小商店老闆配合調查。
蔣有爲負責調查鎮裡的幾個黑車司機以及鎮上幾家企業的司機。
往日很平靜的江邊小鎮,隨着變得風聲鶴唳,鎮黨W書記和鎮長收到消息,連夜趕到常林服飾,想知道長航公安分局到底在搞什麼。
見到兩位鎮領導,韓渝猛然意識到之前考慮不周,來人家這兒辦案,搞出這麼大動靜,居然不跟人家打招呼,這是對人家的不尊重。
韓渝趕緊緻歉,介紹事情的來龍去脈。
“死人了!”
“就是常來服飾的員工。”韓渝打開公文包,取出被害人照片,補充道:“榮書記,我們來之前跟彭市長彙報過,彭市長不但要求長江派出所的同志協助我們調查,還要求我們分局快偵快破。”
被殺害的是皋如企業的員工,作爲皋如市副市長兼公安局長,彭市長當然重視。
榮書記點點頭,說道:“韓局,我們鎮裡也表個態,你們只要有需要,我們鎮黨委、鎮政府會全力協助。”
“謝謝榮書記。”
正說着,祁總和餘總夫婦匆匆趕到廠裡。二人見大門口停着警車,院子裡也有警車,還有警察在車間裡忙碌,連忙走進一樓大廳左側的接待室給韓渝和兩位鎮領導問好。
榮書記很有大局觀,見兩位“少東家”欲言又止,一邊招呼他們坐,一邊解釋道:“祁總,餘總,韓局之所以晚上來調查,就是考慮到白天來影響不好。再說被殺害的是你們公司的員工,於公於私,你們都需要全力配合。”
“榮書記,你說得對,我們配合。”
“韓局,需要我們做什麼?”
“來前我還擔心貴公司的員工不理解,從現在的情況看,貴公司員工的覺悟都很高。聽說盧學芹被殘忍殺害,好幾個女員工都哭了,車間裡那些上夜裡的男員工不但積極配合抽血,而且義憤填膺。”
“抽血?”餘美珍下意識問。
韓渝遞上被害人照片,解釋道:“盧學芹懷孕了,懷孕兩個月,我們懷疑兇手應該是與她發生過關係並導致她懷孕的男子,所以我們需要抽取盧學芹生前接觸過的男子的血樣,與從胎兒身上提取的生物物證,做DNA檢測,也就是親子鑑定。”
餘美珍反應過來,好奇地問:“韓局長,我家紹平也要抽嗎?”
“要。”
讓榮書記、駱鎮長和長江派出所民警老楊震驚的一幕發生了。年輕的祁總竟嚇得臉色煞白,雙腿不由自主顫抖。
服裝廠,女工多。
論年輕漂亮,廠裡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多了,盧學芹真排不上號。
韓渝和蔣有爲之前曾懷疑過祁總,但很快就排除了,因爲元旦那天他帶孩子去東海玩,沒有作案時間。
可他聽說要抽血做親子鑑定,反應又如此反常。
韓渝顧不上多想,一把抓住他胳膊:“祁總,祁總,你不舒服?”
“韓局長,不關我的事,我沒殺她,我怎麼可能殺人?美珍,你聽我解釋,我……我是一時糊塗,我沒想過做對不起你的事……”
祁紹平嚇得語無倫次。
餘美珍的臉色立馬變了,瞪着大眼睛,用殺人般的眼神看着他問:“不關你事,你怎麼害怕成這樣?你是不是做賊心虛?”
“我……我真沒殺人。”
“你跟這個盧學芹到底怎麼回事?”餘美珍急了,一把揪住丈夫的肩膀,一手舉着被害人照片問。
韓渝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乾脆鬆開手,看着餘美珍跟他對質。
“我……我是跟她發生過關係,但我愛的是你,我沒想過要背叛家庭,我們都有孩子了……”
“你跟她上牀了,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
“嗯。”
“祁紹平,你個沒良心的畜生,我要殺了你!”
餘美珍再也控制不住了,破口大罵,嚎啕大哭,邊哭邊罵邊拳打腳踢,祁紹平抱着頭連連後退,一直退到牆角里。
榮書記愣住了,不敢相信公安查來查去竟查出這麼個結果。
韓渝同樣很意外,趕緊讓隨行的女警葛曉倩拉住餘美珍。
“鬆開,別拉着我,我對他那麼好,他居然背叛我,我不想活了,我沒臉活了,我要跟他拼命!”
餘美珍憤怒到極點,又一腳踢了過去。
祁紹平猝不及防,被高跟鞋踢了個正着,臉被踢破了,臉上頓時都是血。
“夠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踢疼了,還是壓抑的太久,祁紹平捂着臉咆哮道:“什麼我背叛你,你把我當過老公嗎,你在外人面前給我面子嗎?我忍你很久了,要不是有孩子,我早跟你離婚了!”
“你個畜生,你在外面搞女人,你還有理了?”
“我不是搞女人,我們是談戀愛!我就喜歡盧學芹,她也喜歡我!”
“你憑什麼讓人家喜歡你?你如果不做公司副總,人家能喜歡你?”
“什麼副總,我早不想做了!”
祁紹平換成左手捂着臉,用沾滿鮮血的右手指着她咆哮道:“小芹根本不在乎我是不是什麼副總,她只在乎我。餘美珍,反正不過了,我可以告訴你,人家只是喜歡我,不圖別的,從來沒跟我要過一分錢,也沒花過我一分錢。”
餘美珍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只能用殺人般的眼神惡狠狠的盯着他。
祁紹平越想越激動,越想越難受,走過去用沾滿血的手,顫抖着拿起盧學芹的照片,蹲下身看着照片痛哭起來。
“她不在乎我有沒有錢,甚至沒想過讓我跟你離婚,她是真喜歡我,喜歡的讓我心疼。我問她究竟圖什麼呀,她說什麼都不圖,只要能看到我,只要我能不能抽點時間陪陪她,只要我心裡喜歡她就行。”
淚水和傷口涌出的鮮血夾雜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臉,不斷往地板上滴。
韓渝緩過神,低聲問:“可她懷孕了。”
“我知道,她也知道。”
“如果她沒遇害,等孩子生下來不能沒爸爸。”
“她說沒關係,她說她養得起。”
“畜生,我怎麼會瞎了眼嫁給你!”
“什麼嫁給我,是讓我倒插門的好不好?”祁紹平怒了,站起身咬牙切齒地說:“美珍,我愛過你,就因爲愛你才答應倒插門的。可你爸你媽是怎麼對我的,又是怎麼對我爸我媽的?這些年你幫我說過一句話嗎?”
原來他是個上門女婿!
能想象到他在這個有錢的家庭沒什麼地位,過得並不幸福。
同樣是倒插門,韓渝覺得自己很幸福,雖然在家裡也沒什麼地位,但岳父岳母和學姐人好,對自己好,對自己家的人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