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過去的幾天,王記者採訪了好幾個人,甚至去過長州法院和濱江中院。
不深入瞭解不知道,經過幾天的採訪,王記者義憤填膺,回到單位關上辦公室門,揮筆疾書,撰寫新聞稿。
寫的太投入,一直寫到下午兩點多才完稿。
單位食堂已經沒飯了,他出去吃了碗麪,回到單位撥打韓渝的手機,沒想到竟是韓向檸接的。
“王叔,你找三兒?”
“他人呢?”
“在睡覺。”
“大白天睡什麼覺,他今天不上班?”王記者覺得很奇怪。
韓向檸週末加班的,今天在家休息,她探頭看了看臥室,苦笑道:“他昨晚喝酒了,又喝醉了。吐了一夜,別提多難受,直到早上才睡着。”
王記者更奇怪了,不解地問:“他不是不喝酒麼,他甚至都不參加應酬,怎麼又喝酒了,還喝醉了?”
“昨晚的情況不一樣,海軍工程學院來了兩位教授,他請人家幫忙要有誠意,明知道不能喝還硬着頭皮喝,結果一喝就醉。”
“他請海軍工程學院的教授幫什麼忙?”
“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防救船大隊那邊的事。”
讓鹹魚喝酒,肯定不會是小事。
王記者沒有再問,乾脆說起正事:“檸檸,這幾天我採訪了幾個人,去過法院,也去過檢察院,張強案的來龍去脈基本上搞清楚了,他確實很冤。要不是監獄那邊進不去,我真想去監獄採訪他本人。”
韓向檸急忙道:“王叔,只要能做的我和三兒都做了,現在長州法院和長州檢察院的那幾位見着我就躲,中院的領導和濱江檢察院的領導也在提防三兒。”
“他們能躲得了初一,難道能躲得了十五?你和三兒不要鬆懈,只要有機會就找他們探討案情,沒機會也要創造機會!”
“他們不搭理我們,我們總這麼去找他們,有用嗎?”
“有用。”
“有什麼用?”
王記者點上煙,無奈地說:“檸檸,你別看我在大媒體上發表過不少文章,可事實有些單位在乎影響,有些單位真不在乎。而且,像這樣的新聞稿,不是我想發表就能發表的。
這麼說吧,類似案件不只是張強這一起,特別是前些年發生的經濟案件,有不少存在爭議。國家級媒體報道甚至曝光過,可真正能夠糾正的又有幾起?所以從解決問題的角度出發,要給他們全方位的壓力。”
韓向檸反應過來,低聲問:“王叔,你是說你通過媒體呼籲,我和三兒繼續步步緊逼,到時候他們的上級有壓力,他們自己也有壓力,最終不得不啓動重審?”
“可能光靠我們兩邊同時發力還不夠。”
“那怎麼辦?”
換作別的記者,首先想到的是文章能不能發表,能不能報道一個有影響力的新聞。
王記者早就過了那個初級階段,現在想的是怎麼儘快幫張強翻案,暗暗權衡了一番,冷冷地說:“過完年市裡要開兩會,你們抓緊時間聯繫熟悉的市人大代表和市政協委員,到時候請人家幫着問問檢察院和中院到底怎麼回事。我也認識幾個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我回頭也請人家幫幫忙。”
“沒問題,我等會兒就聯繫。差點忘了,張二小你記得嗎,他剛當選濱江市政協委員。”
“那販煙起家的小子成市政協委員了?”
“人家在陵海就是政協常委。”
“好吧,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王記者笑了笑,接着道:“請人家在市裡的兩會上提這些,雖然解決不了問題,但能給他們壓力。等市裡開完兩會,省裡也要開兩會。到時候再去找省人大代表和省政協委員,請人家幫幫忙,問問省檢察院和高院領導怎麼回事。”
韓向檸驚問道:“省裡開完兩會,就要召開全國兩會,這麼說到時候也要找全國人大代表和全國政協委員?”
“能不能重審,高院說了算。想讓高院重審,必須引起高院的重視。光在省裡的兩會上提不夠,必須要在全國兩會上提,至少可以利用審議兩院工作報告的機會,請人家跟去各代表團的最高檢和最高院的工作人員提提這事。”
“不一定非要人家提交人大建議和政協提案?”
“人家也不可能就一起個案提交人大建議和政協提案,能跟最高檢和最高院的工作人員提一下張強案就行了。”“我們濱江有幾個全國人大代表,有幾個全國政協委員?”
“去年有六個全國人大代表,兩個全國政協委員。”王記者對這些情況很瞭解,分析道:“六個人大代表中,有四個是領導,不要去找他們,找了也沒用。另外兩位可去找找,看看人家幫不幫忙。”
“政協委員呢?”
“政協委員中有一個你們能說上話,跟人家好好介紹下情況,人家一定會幫忙。”
“誰啊?”
“濱江醫學院的教授、博士生導師,也是濱江附院的骨科專家,你妹夫肯定認識。”
“另一位呢?”
“另一位是民主黨派的人士,我正好認識,關係也不錯,到時候我去跟人家說。”
王記者頓了頓,繼續道:“其實,只要找到能在兩會上幫着發聲的代表、委員就行,不一定非要是濱江的代表、委員。水利系統和長航系統都有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還是那句話,又不要麻煩人家提交建議和提案,只要請人家跟最高檢、最高法的工作人員說一下張強案的情況就行,人家應該會幫忙。”
大倉港就有一個開弔機的師傅是全國人大代表,長航局現任局長也是。
至於全國政協委員,長江水利委的席工就是!
韓向檸樂了,不禁笑道:“沒問題,我們先想想怎麼請人家在濱江兩會上幫着提提,然後做省人大代表和省政協委員的工作,最後再去找全國人大代表和全國政協委員。”
王記者點點頭,想想又說道:“光這樣可能還不夠。”
“這都不夠!”
“你想想,最高檢和最高法一天能收到多少申訴,都是批量轉給各省高檢、高法的。想讓上級真正重視,必須還要做點別的工作。”
“什麼工作?”
王記者沉吟道:“張強不是復旦大學畢業的嘛,他們母校有法律系,你回頭聯繫下張強的愛人,讓她愛人找找母校的老師和領導,最好找找法律系的老師,看能不能請人家看在張強是他們學校畢業生的份上,請幾位在國內法學界有影響力的法律專家,好好研究下張強案,最好能出一份關於張強貪污、挪用公款案的專家意見。”
並不複雜的一個案子,想糾正居然要從長州這個縣級市一路鬧到首都去,甚至要請法律專家幫着呼籲。
韓向檸心裡很不是滋味兒,沉默了片刻說:“行,我等會兒就給包豔文打電話。”
“張強已經坐了好幾年大牢,能早點出來當然要早點出來,爲確保萬無一失,我打算造點謠,放出點讓那些人更緊張的風聲。”
“王叔,你是記者,你怎麼能造謠?”
“放心,我不是造別人的謠,我是想幫你家鹹魚造點謠。”
“三兒能有什麼謠言?”韓向檸哭笑不得地問。
“他打算參選全國人大代表。”
“王叔,別開玩笑了,人大代表是一級一級選出來的,三兒連縣一級的人大代表都不是,怎麼可能參選全國人大代表!”
王記者胸有成竹地說:“在地方上,是要一級一級選。他以前參選,或許有希望能選上,現在參選別說晚了,就算沒晚也選不上,甚至連參選資格上級都不會給。但他不只是地方幹部,也是預備役軍官。”
“從部隊選?”韓向檸下意識問。
“部隊有代表團,而且代表人數不少,好像有三百個左右。鹹魚是陵海預備役營的第一任營長,在98抗洪時立過大功,現在又是防救船大隊的大隊長,而防救船大隊真正的上級是海軍總部,又認識那麼多部隊首長,我說部隊可能要讓他參選全國人大代表,那些人不敢不相信。”
“可現在來得及嗎?”
“部隊的事那些人懂嗎?再說除了兩會,接下來還有黨代會,三兒就算選不上全國人大代表,一樣有希望當選部隊系統的黨代表。那些人擔心被追究責任,跟我們耍無賴,我們就利用現有優勢嚇唬嚇唬他們,看他們怕不怕!”
學弟榮立過兩次部隊系統的一等功,曾被評爲全國抗洪模範,去年還作爲駐軍聯絡員隨海軍艦艇部隊首次出訪馬來西亞、坦桑尼亞和南非,上過中央臺新聞聯播。
海軍首長、楠京軍區首長和東海艦隊首長都知道他。
放出來點風聲,說他有了新的政治追求,那些人肯定相信,或者說不敢不信。
韓向檸沒想到王記者居然想出這一招,不禁笑道:“行,只要有利於幫張強翻案,造點謠就造點謠。”
這是遇上韓渝和韓向檸兩口子的,如果張強的愛人沒被小申介紹給韓向檸,沒有韓渝和韓向檸兩口子的幫助怎麼辦?
王記者雖然覺得把剛纔說的那一套“組合拳”打下來,張強應該能獲得平反,但想到還有更多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心情別提多沉重,暗暗感慨法治建設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