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情就是命令。
單位發現了盜竊走私原油的重大線索,韓渝不敢在東海久留,讓郭維濤和小龔把“騙稅道具”運回濱江,他趕緊乘局裡的警車返回琅山。
下午四點半,趕到營區一看,李大偉等涉案人員並沒有被送往看守所羈押。事實上想送也送不成,局裡現在沒人,局領導全在外面指揮偵辦騙稅大案,辦不了相關手續。
韓渝是火急火燎趕回來的,在回來的路上都沒吃完飯,肚子餓的難受。
江勝奇趕緊讓食堂阿姨煮了一碗麪,韓渝就這麼一邊吃麪一邊看筆錄材料。
吃飽喝足,下樓審訊。
不是不相信徐浩然,主要是涉及到海上盜竊,一些細節必須問清楚,不然無法制定接下來的偵辦方案。
正事無鉅細的盤問,王志新敲門說周政委打電話找。
韓渝只能暫停,來到辦公室接電話。
“政委,什麼事?”
“你什麼時候回單位的?”周慧新反問了一句,擡頭看向上午從首都坐飛機來江城指導案件偵辦的總局領導和徐關、胡關等人。
事實上只有一個走私犯罪偵查局,不存在所謂的走私犯罪總局。
但總署設有偵查局,各直屬海關一樣設了,稱呼起來容易亂,大傢伙習慣稱設在直屬海關的偵查局爲省局,首都的偵查局爲總局。
韓渝連江南走私犯罪偵查局都沒去過,自然不知道這些,下意識彙報:“我已經回來一個多小時了,正在審訊嫌疑人。”
“盜竊走私案的嫌疑人?”
“不是,是舉報盜竊走私線索的李大偉,之所以說他是嫌疑人,是因爲他涉嫌購買並轉賣走私的‘紅油’。”
“審的怎麼樣?”
“從現在掌握的情況看,他舉報的線索應該屬實。但盜竊和走私原油的行爲主要發生的海上,想抓現行很難,我認爲只能從收贓着手,順藤摸瓜倒查。”
部下又放了顆衛星,馬副關長喜形於色。
周慧新一樣高興,只是在高興的同時帶着幾分遺憾。
他看了看總局領導,隨即俯身對着打開免提的電話說:“鹹魚,總局領導對我們正在查處的騙稅案很重視,今天一早專程飛到江城來指導偵辦。你們剛發現的盜竊走私原油的線索,馬關向總局領導和省局領導彙報了。
總局領導考慮到我們支局偵辦壓力很大,並且盜竊走私原油案的主要發生地不在我們轄區,甚至不在江城海關的關區,建議把線索移交給東海走私犯罪偵查局。”
“移交!”
“你是老民警,應該很清楚移交給東海同行更有利於案件偵辦。況且我們正在查處的案子是越查越大,短時間內確實抽不出那麼多偵查員去查盜竊走私原油案。”
相比韋支偵辦的案件,走私犯罪偵查支局偵辦的案件實在算不上覆雜。
具體到走私盜竊原油案,案情很明朗。
涉案公司的船長船員在海上監守自盜,然後在吳淞口外把盜竊的原油過駁到李大偉幫着聯繫的小油船上,轉運到東海的幾個小煉油廠低價銷售。
想抓現行很難,但倒查很容易。
只要有足夠人手,最多一個月就能追查到涉案公司。
好不容易發現條線索,就這麼移交給東海同行,韓渝肯定不會甘心,苦着臉道:“政委,這個案子跟騙稅案不一樣,它既涉嫌走私更涉嫌盜竊,我們支局人手是不夠,但我們可以聯合地方公安偵辦,收贓的小煉油廠中有一個在我們江南省。”
“你是說案件的管轄權不存在爭議?”
“百分之百不存在。”
“那個小煉油廠在哪兒?”
“大倉。”
“大倉是哪個公安局的轄區?”
韓渝被問住了,一時間無言以對。
周慧新能理解小夥子的心情,故作嚴肅地說:“鹹魚,我知道你們查到這條線索不容易,組織了那麼多幹部職工去江上蹲守,還要請求水上公安和長航公安協助,但我們要以大局爲重,不能光打小算盤。”
老領導這是話中有話!
再想到電話裡的聲音明顯不對勁,韓渝猛然意識到老領導開的是免提,老領導身邊應該有別人。
“政委,我不是打小算盤,我是擔心沒法兒跟同志們交代!”
“有什麼不好交代的?”
“你剛纔也說了,爲查‘紅油案’,我們組織了那麼多力量去江上檢查和蹲守,好不容易查到條線索,有機會偵辦一起真正的水上走私案件,現在說移交就移交,同志們肯定會很失望,會影響隊伍士氣的!”
線索如果就這麼直接移交出去,那就真跟濱江支局沒關係了。
至於正在偵辦的騙稅案,當務之急是追回國家的稅款。從現在掌握的情況看,至少有四千萬很難追回。
即便能一分不少的追回來,那些錢也要上交國庫。
那可是國家的錢,跟繳獲罰沒不一樣,別指望上級會按比例返還。
總之,你乾的再好上級也只是表揚一下,給你評功評獎,可獎金又能有多少?
支局剛成立,各方面條件都沒跟上。
周慧新正想着蓋一棟像樣的辦公樓,豈能錯過這個機會,故作不快地問:“什麼會影響隊伍士氣,那要你這個科長做什麼?
“我只是科長,又不是政委,這個思想工作我做不了!”
“哎呦,你小子還來勁兒了,你說說,你想怎麼樣。”
“如果直接移交,同志們的思想工作我是做不通。考慮到東海同行偵辦起來確實比我們有利,我們可以跟東海同行聯合。”
韓渝憋着笑,強調道:“政委,我們現在不再是地方公安,我們是緝私民警,是垂直管理的!尤其我們水上緝私科,等接收到緝私艇之後甚至要去南海、東海輪戰,所以我認爲在案件的管轄權上不存在任何爭議。”
周慧新等的就是這句話,擡頭看向總局領導,一臉無奈。
手下“不聽話”,馬副關長很“尷尬”,示意搭檔先掛斷電話,轉身苦笑道:“張局,不好意思,我們支局剛成立,隊伍管理尤其幹警的政治思想教育沒跟上,作爲局長我要負主要責任。”
來自首都的張副局長,曾在東海海關工作過很多年,東海海關現在的副關長兼走私犯罪偵查局長就是他的老部下。
他明明是來指導“騙稅案”偵辦的,本着尊重上級的態度,向他彙報鹹魚剛發現的盜竊走私原油案的線索,結果他居然建議把線索移交給他的老單位!
怎麼能說移交就移交,一個新單位幹出點成績容易嗎?
胡副關長乾咳了一聲,拍拍馬副關長的胳膊,裝出一臉同情的樣子,解釋道:“張局,鹹魚那小子的情況比較特殊,關鍵時刻不聽招呼不能全怪馬千里同志,如果我是鹹魚的直接上級,我一樣會頭疼。”
“頭疼,什麼意思?”
“張局,鹹魚不是普通民警,也不是一個普通的正科級幹部。”
張副局長倒沒想過幫老部下摘桃子,之所以建議移交線索,完全出於更有利於案件偵辦考慮,好奇地問:“怎麼個不普通?”
胡副關長回頭道:“慧新同志,你是鹹魚的老領導,最瞭解情況,你向張局彙報。”
“是!”
周慧新豈能聽不出省局領導的言外之意,連忙彙報起韓渝的履歷。
張副局長聽得一愣一愣的,不敢相信竟有不把副總L當幹部的人。暗暗感慨這樣的人是很能幹,但也很難管。一個單位要是有一兩個這樣的人,是夠單位負責人頭疼的。
周慧新不知道總局領導在想什麼,小心翼翼補充道:“張局,前段時間總局通報東廣同行開了緝私警察隊伍成立以來第一槍的情況。開槍民警許明遠不但是從我們支局調過去的,而且是鹹魚的師兄。”
“想起來了,那個許明遠好像也是抗洪英雄。”
“他是跟着鹹魚去北湖抗洪搶險的,也是鹹魚安排去護送副總L慰問災民的。當時鹹魚是陵海預備役營的營長,許明遠同志是陵海預備役營副教導員兼黨員突擊隊長。”
“徐關、老胡,像鹹魚這樣的同志怎麼只是科長?”
“張局,鹹魚參加工作的時間雖然不短,但他十六歲就參加工作,今年才二十八歲,太年輕,沒法兒再提了。”
“十六歲就參加工作,他這麼年輕!”
“他是中專畢業參加工作的,他小時候上學比較早。”
馬副關長見總局領導並沒有不高興,反而看上去很愛才,忍不住笑道:“張局放心,行政級別雖然暫時沒法兒提,但鹹魚同志在我們支局的政治地位是很高的。由於兼支局團W書記,之前又擔任過陵海經濟開發區的政法W書記,所以同志們不叫他韓科長,都叫韓書記,可以說他是我們支局唯一被稱爲書記的人。”
馬千里既是濱江海關副關長,也是濱江支局局長兼支局黨組書記,但誰會稱呼馬千里書記?
周慧新是支局政治委員兼黨組副書記,一樣沒人會稱呼周慧新周書記,只會稱呼政委。
張副局長反應過來,禁不住笑道:“這麼說如果讓他當副局長,不但不是給他升官,反而是降他的職!”
“至少聽上去沒現在這麼大氣。”
“有意思,沒想到你們竟有這麼年輕的老同志。”
張副局長哈哈一笑,隨即話鋒一轉:“鹹魚同志的顧慮有一定道理,隊伍士氣很重要,尤其像我們這種剛成立的新單位。我們要尊重鹹魚同志的意見,剛發現的這起盜竊走私原油案,由你們支局和東海偵查局聯合偵辦。”
馬副關長連忙道:“謝謝張局。”
“這有什麼好謝的,這麼安排還有一個好處,就像鹹魚同志剛纔在電話裡所說,我們是垂直管理單位,相互之間需要配合,可以說這是一次鍛鍊配合的機會。畢竟很多走私案件光靠某一個支局是很難獨立偵辦的,尤其像盜竊走私原油這樣的水上案件。”
張副局長頓了頓,接着道:“我雖然不分管水上緝私處,但回去之後我會向局黨委建議,搞一期水上緝私骨幹培訓班。我知道水上緝私骨幹都是從各單位乃至海軍抽調的精兵強將,業務上肯定沒問題,但相互之間需要熟悉,需要磨合,需要培養出默契。”
上級居然舉一反三想到這麼多。
胡副關長樂了,微笑着彙報道:“張局,我們局黨委也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江城水上緝私隊伍是跟濱江水上緝私隊伍一起培訓的,鹹魚同志就是培訓工作的總負責人。”
“原來你們早就想到了,把工作做在了前面!”
“我們隊伍小,人員不多,不像張局您要考慮到全國。”
“沒你們說的那麼誇張,不過局裡的工作確實千頭萬緒。”張副局長微微一笑,接着道:“你們先培訓,等你們培訓結束,我們再組織骨幹培訓。水上緝私力量就那麼多,必須全國一盤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