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濱江港水域。
長航分局的小汽艇、水上分局的快艇、邊檢站監護中隊的交通艇和港監局的監督艇開着警燈在江面上遊弋警戒,提醒航經船舶注意避讓。
碼頭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外圍是港務局的經警,裡面是長航分局、濱江邊防支隊和濱江出入境邊防檢查站的公安幹警和荷槍實彈的邊防武警。
陳局和何局陪同高總隊長和長航分局的丁副局長早早的趕到碼頭,一邊給兩位領導介紹同樣來得很早的市農業局劉局長,一邊等押解船隊。
“劉局長,周洪同志,感謝你們對我們邊防工作的支持。”
“高總,談不上感謝,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幫忙居然幫出這麼大成績,甚至能見到領導!
劉局長喜形於色,想想又急忙道:“其實說感謝的應該是我們,水上分局和長航分局,每年都在江上協助我們打擊非法捕撈鰻魚苗的船隻和人員,海警也是每年都協助我們在海上保護漁業資源。”
“幹工作就應該同心協力,相互幫助。”
高總隊長剛鬆開劉局長的手,丁局就微笑着介紹道:“高總,這位是帶隊執行搜捕攔截任務的白龍港派出所代所長韓渝同志的岳父,濱江氣象局副總工程師韓樹羣同志。
海上的氣象本就千變萬化,這次出海搜捕攔截又正值刮颱風。爲確保執法船艇和參戰人員的安全,韓工這些天以單位爲家,在預測天氣的同時通過漁業指揮部的電臺,每隔二十分鐘通報一次最新的天氣變化,爲搜捕攔截行動提供了及時的氣象保障。”
武警少將一樣是領導!
老韓同志激動不已,連忙立正敬禮:“首長好!”
高總下意識舉手回禮,隨即緊握着老韓的手笑問道:“韓工,你當過兵?”
“報告首長,我是空軍轉業的,轉業前在空軍場站氣象臺幹了二十一年。”
“你是哪年兵?”
……
現役武警少將跟轉業軍人肯定有共同語言。
陳局悄悄朝何局豎起大拇指,何局笑而不語。
當兵的果然喜歡跟當兵的打交道,高總隊長得知老韓同志參軍時間比自己更早,竟稱老韓同志爲老班長。
老韓受寵若驚,連稱不敢當。
“伱參軍比我早,不就是老班長麼,有什麼不敢當的。”
高總隊長緊握着老韓同志的手,又笑道:“女婿就是半子,老班長,你在後方提供氣象保障,你女婿在前線搜捕攔截,你們這是上陣不離父子兵啊!”
今天不但來了很多記者,市局、邊防支隊長和長航分局也來了好幾個宣傳民警,他們在何局的示意下,趕緊上前拍照。
在部隊時都沒跟領導合過影,轉業到地方居然有機會跟領導合影。
老韓同志樂得心花怒放,急忙道:“首長過譽了,颱風來臨,就算鹹魚不去海上執行任務,我一樣要在單位盯着。老天爺的脾氣捉摸不透,每隔幾分都可能有變化,所以每次遇到惡劣天氣,都是我們最忙的時候。”
邊境站的站長、政委今天也來了。
雖然偷渡案跟邊檢站沒什麼關係,但高總隊長是江南公安邊防系統的一把手。高總隊長來了濱江,他們必須過來陪同,如果有機會還要彙報下邊檢站的工作。
然而,高總隊長正在跟“老班長”談笑風生,他倆不好往前湊,只能在邊上暗暗焦急。
最鬱悶的當屬陳向陽。
活兒幹了那麼多,一夜都沒睡好,終於等來了大領導卻要靠邊站,連合影的機會都撈不着。
何局看到清清楚楚,走過去不動聲色地來了句:“陳處,辛苦你們了。”
“不辛苦。”
“一夜沒睡好吧,眼圈都是黑的,怎麼可能不辛苦。”
“我就熬了一夜,跟鹹魚他們比起來,真算不上有多辛苦。”
話中有話呀,看來這位心裡還不是很服氣。
何局拍拍他胳膊,沒再說什麼,微笑着回到陳局身邊。
長航分局跟港務局關係緊張,陳局再清楚不過,甚至曾推波助瀾過,捂住嘴笑道:“何局,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宰相肚裡能撐船,別再跟老陳計較了。”
“我沒想過跟他計較,是他總跟我計較。”
“給我個面子,我來做和事佬,回頭找個機會聚聚,相逢一笑泯恩仇。”
“陳局,這算是解鈴還須繫鈴人?”
“你這話什麼意思。”
“要不是你給他撐腰,他能蹦噠的這麼歡?”
“誤會誤會。”陳局哈哈一笑,立馬擡起胳膊:“鹹魚他們到了,001也來了。”
何局腹誹了一句老滑頭,連忙走過去提醒兩位領導。
隨着悠揚的汽笛聲,001和漁政船率先靠泊上碼頭。
緊接着,兩條三無漁船靠了過來。
邊檢站監護中隊的官兵平時都是在江上監護的,個個會帶纜,按計劃迎上去幫助繫纜繩。
海警3201艇殿後,沒靠碼頭,而是靠上兩條三無漁船的左舷,跟001、漁政船一起,把載有一百多名偷渡人員的兩條三無漁船包夾在碼頭邊。
韓渝沒想到岸上如此戒備森嚴,連空氣中都瀰漫着緊張氣氛,不由想起當年跟師父、魚局一起去江音水域抓捕前,來濱江港碼頭夜點兵的情景,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鹹魚,首長在岸上等呢。”
“哦。”
韓渝在隨船過來的吳仁廣提醒下緩過神,急忙整整警服,跟石勝勇、劉所、裴大和吳船長一起爬上岸。
偷渡案的偵辦一直以四廠派出所爲主的,現在有露臉的機會自然要緊着老石,這是在船上說好的。
半路上掉鏈子,因爲暈船沒能參加抓捕行動。
石勝勇有些尷尬,可想到現在代表的不只是四廠派出所,也代表陵海公安局,見周局和孫政委都來了,只是站的比較靠後,他急忙定定心神,朝陳局立正敬禮。
“報告陳局,陵海公安局四廠派出所聯合陵海公安局三竈港邊防派出所、長航分局白龍港派出所及江南邊防總隊海警大隊,經過兩天兩夜的海上搜捕,成功攔截運送偷渡人員的三無漁船兩條,抓獲組織偷渡的嫌疑犯六名,偷渡人員一百二十一名,請指示,四廠派出所長石勝勇!”
“把嫌疑犯押上岸!”
“是!”
石勝勇來了個標準的向後轉,小跑着來到船邊,命令道:“許明遠同志,把六名嫌疑犯押上來。”
“是!”
流程上級夜裡就通報過,許明遠、方誌強和小魚早有準備,在邊防派出所武警戰士的協助下,把六個嫌疑犯從漁政船的船員艙裡押了出來。
邊防支隊的餘參謀長大手一揮,十二個荷槍實彈的邊防武警戰士跑步上前,兩個戰士負責一個嫌疑犯,排着隊押到領導們面前。
記者忙得不亦樂乎,拍攝的拍攝,拍照的拍照。
陳局等記者們拍差不多了,轉身道:“辦案人員接收嫌疑犯。”
“是!”
蔣曉軍、姜海和剛加入專案組的三竈港派出所的警官快步上前,從石勝勇手中接過名單,責令六個嫌疑犯擡起頭,問名字,家庭地址,身份證號碼,挨個驗明正身。
然後解開手銬,換上他們的銬子,在邊防支隊武警戰士的協助下,把六個嫌疑犯押上停在左側的警車。
緊接着,陳局命令把偷渡人員押上岸。
十人一組,排隊上岸。
不一會兒,碼頭廣場上就整整齊齊站滿了一百多個垂頭喪氣的偷渡客,放眼望去,蔚爲壯觀。
雖然是同一個案子,但之前那六個嫌疑犯涉嫌犯罪,這些偷渡人員只涉嫌違法但夠不上追究刑事責任。
接下來的查處,以邊防爲主。
市局邊防支隊的餘參謀長從三竈港派出所的劉所手中接過花名冊,帶領辦案的武警警官挨個兒覈對偷渡人員的身份,隨即有條不紊地把偷渡人員押上車。
前來採訪的記者被震撼到了,生怕錯過任何精彩瞬間,咔嚓咔嚓忙不迭拍照。
韓渝心裡卻沉甸甸的,因爲能想象到眼前的這些偷渡人員被處罰完之後,估計用不了多久又會偷渡。
尤其是那些建福籍的,他們早把偷渡當成了終極目標。
他們的老家是著名的“僑鄉”,不經許可私自出洋早就成了傳統。
他們中的大多人並非跟幾十乃至上百年前的先輩那樣,單純由於生計而“乘桴浮於海”,只是覺得偷渡出去發大財很有面子,別人出去我沒出去會很丟人。
總之,他們那邊不只是有傳統,而且有着濃厚的偷渡氛圍。
對他們而言偷渡被抓住很正常,甚至被他們解讀爲“好事多磨”。一旦偷渡成功,家裡人甚至會放鞭炮慶祝。
事實上,他們偷渡的成功率很高,只要有“恆心”,早晚能偷渡出去。
韓渝面對此情此景,想到在船上通過審訊瞭解到的情況,整個人渾渾噩噩,竟有些懷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有沒有意義,以至於領導們講什麼都沒聽清楚。
“鹹魚,鹹魚,過來一下。”
“哦。”
韓渝緩過神跑到何局面前,一臉尷尬地說:“何局,對不起,我走神了。”
“這幾天沒休息好吧,辛苦了。”
“不辛苦。”
“等會兒回去好好睡一覺。”
何局拍拍他胳膊,轉身笑道:“高總有話要問你。”
韓渝這才注意到高總隊長正笑眯眯看着自己,急忙立正敬禮:“首長好!”
“鹹魚是吧,我們今天雖然是第一次見,但你的大名我去年就聽說過。”
“首長,你聽說過我?”
“省廳警衛處的張處你應該很熟吧。”
“熟,張處抽調我參與執行過警衛任務。”
“這就是了。”
高總隊長回頭看看丁局和陳局,又看了看站在一邊的裴大,笑道:“我們邊防總隊跟警衛處雖然都屬於公安現役,但工作分工不同,平時打交道不多。
有一次開會,他們提到水上警衛。我說我們邊防能幫上忙,我們邊防海警在海上執法,來江上執行警衛任務還不是小兒科。”
丁副局長好奇地問:“後來呢?”
高總隊長哈哈笑道:“結果人家說他們找到人了,我問從哪兒找的,他們說從濱江抽調的,抽調的就是鹹魚。”
領導們興致很高,陳局不失時機地打趣道:“鹹魚,這麼說你搶了裴定遠同志的生意。”
韓渝沒想到還有這故事,急忙道:“我真不知道這些。”
能在總隊領導面前露個臉就已經很不錯了,何況總隊領導剛表揚過,裴大連忙道:“報告各位領導,執行水上警衛任務,韓渝同志確實比我們更合適。”
高總隊長笑看着部下問:“爲什麼,難道你們的軍事素質和業務技能不如鹹魚?”
“報告高總,我們是邊防海警,我們的轄區在海上,對海況比較熟悉,對濱江以西的長江航道並不熟悉,對長航運輸的情況也不是很瞭解,所以執行江上的警衛任務,韓渝同志確實比我們更合適。”
“真是隔行如隔山,我以爲只要會開船就行呢。”
高總隊長微微一笑,拍拍韓渝的胳膊:“鹹魚同志,我知道你們很辛苦,現在任務圓滿完成了,早點返航,早點回去休息吧。”
“是,謝謝高總!”
等會兒有貨輪要進港,不能再佔用碼頭泊位。
韓渝再次給領導們敬了個禮,小跑着回到001上,命令陳子坤、張平和小龔解纜啓航。
沒想到剛下達完命令,老丈人竟從指揮艙走了出來。
“爸,你什麼時候上船的?”
“剛上來的。”
老韓同志一邊跟高總隊長那個“新兵蛋子”揮手道別,一邊笑道:“我連續上了一個星期班,局裡讓我補休兩天,正好跟船去看看菡菡。”
老丈人就喜歡孫女,一天一個電話,只要休息就會去白龍港。
韓渝早習以爲常,在想到老丈人是因爲刮颱風連續上了一個星期班的,下意識問:“爸,颱風這次從東廣登陸的,東廣那邊損失大不大?”
“經濟損失很大,還死了不少人。”
“他們難道沒點準備,損失怎麼會這麼大。”
“這次風力也大,登陸之後的中心風力都達到了十二級,每小時風速超過一百八十公里。”
老韓同志回頭看了看正在緩緩離港的海警3201艇,想想又說道:“我的老戰友說那邊的一個空軍機場,由於準備不足,也可能沒把颱風當回事,大量戰機露天停放,導致十架剛裝備的蘇兩七、兩架運五和十二架殲7遭到不同程度損傷。”
蘇兩七是從俄羅斯引進的,不比自己上半年參與轉運的大鯊魚便宜。
一下子損傷十架,這損失也太大了。
韓渝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正想問問這消息可不可靠,小魚迎了上來,興高采烈地說:“鹹魚幹,剛纔丁局表揚我了!”
“哪個丁局?”
“長航公安局的丁局,丁局說我沒給警校丟臉,說我是警校的驕傲!”
“真的?”
“騙你做什麼,不信你回頭問何局。”
小魚咧嘴一笑,又眉飛色舞地說:“何局問我什麼時候回去,我說後天回漢武。他說他也是後天坐客輪迴去,讓我帶着小陳小肖他們一起走。”
長江航運警察學校的教官,相當於長航公安局直屬單位的人員。能想象到在長航公安局領導的心目中,小魚是如假包換的“嫡系”。
韓渝正有些捨不得,對講機裡傳來江政委的呼叫聲。
“政委,我韓渝,什麼事?”
“丁局讓小魚他們後天一起回漢武,何局讓你回去之後抓緊時間整理小魚和六個學員這段時間的工作成績和事蹟材料,爭取天黑前傳給我。評功評獎需要時間,看能不能趕在小魚回漢武之前把這事辦了。”
局領導真是沒得說!
韓渝比自己立功受獎都高興,連忙道:“好的,我回去就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