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泛輕舟煙波浩渺,仰望星空夜色如墨。陸婉婉躺在鬆軟的草地上,嘴裡叼着一朵牽牛花,輕輕地吟唱着家鄉的歌謠。
“太湖美呀太湖美,美就美在太湖水,水上有白帆哪,啊水下有紅菱哪,啊水邊蘆葦青,水底魚蝦肥,湖水織出灌溉網,稻香果香繞湖飛。哎咳唷,太湖美呀太湖美……”
悠揚的旋律恍如隔世,夜空中漸漸浮現出那位滿臉稚氣的小姑娘,她梳着兩條麻花辮,在校慶日穿着紅裙紅鞋站在舞臺上,聲情並茂地帶領同學們歌唱這首《太湖美》。
待在家的時候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離家的日子卻又不自覺地懷念家的溫暖。小姑娘長大成人迫不及待地離開家鄉追求夢想,雖是隔着千山萬水,但一通電話也能慰藉相思之情。
然而,現在的她再也回不去了。不管她如何想念親人懷念過去,都不可能回到原先那個世界。命運跟她開的玩笑一點兒都不好笑,原本還想努力適應現狀闖出一番名堂,不求馳騁江湖叱吒風雲,最起碼也要威風八面事事順心吧!
如今過去一個月了,她非但沒能帶陸老爹衣錦還鄉,還爲害苦了她的病秧子意亂情迷,甚至對那皇室正太有點想法。
陸婉婉煩躁地坐了起來,她從不覺得自己腦子有毛病心理有問題,沒想到竟是個花癡外加戀,童癖!不錯,她現在的身份是芳齡十八的花季少女,但心理年齡不至於也跟着倒退吧!好歹受過十六年正規教育,在單位裡又薰陶了一年半,前前後後加起來怎麼看也是成熟,女性的標準啊!
在靖國,男子十八歲是娶妻生子成家立業的黃金期,雲熙皓不僅年齡達標,此人心智成熟心眼忒多,搭配淑女勉強過關。華子楓不過十五歲,而且還是個不得了的二皇子,腦子稍微正常點的女人都知道跟他不可能。
話說回來,雲熙皓跟她也沒啥可能啊!撇開勢利的雲家不談,從攤牌到現在,他至今也沒個說法。陸婉婉憤憤不平地吐出牽牛花,欲拒還迎忽遠忽近的把戲實在讓人討厭,她沒心情陪他玩下去。
陸婉婉極其幸運地遇見兩位絕色美男,卻又極其悲哀地發現跟誰也沒有未來。
“救命……救命啊……”
陸婉婉正要回去,忽聞不遠處女子的求救聲,回頭一看,湖中央那道瘦小的身影時浮時沉,雙手無助地掙扎着,叫聲越來越微弱。黑燈瞎火四處無人,這樣下去她會有生命危險。
與生俱來的正義感讓陸婉婉無法視而不見,她二話不說飛奔上前,“噗通”一聲跳進湖裡,賣力地甩開雙臂遊向危在旦夕的落水者,她顧不得喘息,乘風破浪全速前進,這股勁頭就算是揚名國際的游泳健將也要甘拜下風。
落水女子近在眼前,陸婉婉焦急地抓住她一隻手往回遊,不料女子仍在掙扎,反而揪着她的腦袋按進水裡。
“喂……你放手……”陸婉婉好不容易探出腦袋,吐出幾口湖水,狼狽地大叫,“我是來救你的,你快放手……”
“救命……救命……”神智失常的女子高聲尖叫,雙手抱着陸婉婉的頭拼命往水裡按,“我不想死……救救我……”
“不想死就拉我上來……”陸婉婉又氣又急,用力抓她的手臂,“你冷靜點,再鬧下去咱倆都在死在這兒……”
“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女子發瘋了似的扯着陸婉婉的頭髮,雙腿夾住她的脖子,整個人浮在水面上。
靠!姐又不是救生圈!
落水女子那雙手像老虎鉗子一樣,不把“救生圈”的頭髮扒光誓不罷休!陸婉婉在水下憋氣太久,已覺大腦缺氧意識模糊,雙頰漲到極限胸腔窒息難耐。朦朦朧朧之間,彷彿看見披頭散髮面部浮腫的水鬼笑眯眯地朝她招手,青紫的舌頭在下巴耷拉着,灰色的爪子指甲足有兩寸長。
眼看那一道道指甲就要劃破她的臉,陸婉婉驚慌失措連連搖頭。她不能死在這兒,她憑什麼死得這麼冤枉!救人不成反成水鬼,世上還有沒有公道可言!
陸婉婉手忙腳亂地拔出匕首,這把“陸姑娘”的匕首她還沒有用過,希望她在天有靈,保佑她逃過一劫。
陸婉婉對準頭頂的“老虎鉗子”,狠了狠心一刀戳下去。好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砍傷她的手換回兩條命是值得的,誰也別埋怨。
“啊……啊……”女子殺豬似的嚎叫,不得不鬆開手,血水瞬間染紅了湖面。
陸婉婉趁機擺脫她,浮出水面大口喘氣。漆黑的夜讓人無所適從,折騰一番之後體力消耗過半。她東張西望看了半天,也不見岸上有人,只能咬緊牙關抱住不停嘶叫的女子。
“別叫了,我這就送你上岸!”陸婉婉撩起她臉上的亂髮,女子不領情地拍開她的手,沾滿鮮血的臉龐看着挺瘮人的。
“咦?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陸婉婉看她有幾分面熟隨口問了聲,“你是村子裡的人嗎?你家就在附近吧?”
“救命啊……我不想死……”女子重又發瘋劇烈掙扎,陸婉婉怕刺激她不敢多問,緊緊地拽着她的衣領往回遊。
幾十米的距離遠如天邊,陸婉婉費盡力氣遊了半天,感覺像是在原地漂浮。灌了鉛似的雙臂越來越沉,手裡的女子越來越不安分,陸婉婉開始懷疑她就是水鬼的誘餌,專騙心地善良愛管閒事的人。
放手一走了之還是好人做到底?她差點兒就死在這個女人手上,有必要搭上性命嗎?可是,熬過難關她就能救人一命,怎就不能堅持下去呢!
陸婉婉鐵了心要救她,不在乎隨時都有腳抽筋的危險,堅定不移地遊向岸邊。
這時,一條小船晃悠悠地駛了過來,船頭那名漁夫頭戴斗笠腰繫魚簍,一手握槳一手執燈,好奇地打量着她們:“泥悶仔敢啥擰(你們在幹啥呢)?”
陸婉婉一聽是當地漁民,激動地連連揮手:“大叔,大叔……搭把手,拉我們上去……”
“鴨,泥悶羅睡倆!鱉擠,鵝舅賴!(呀,你們落水啦!別急,我就來!)”漁夫連忙將船劃到她們身邊,向陸婉婉伸出手,“夠寧,賴(姑娘,來)……”
漁夫將陸婉婉拉上船,不自然地僵起了背:“哎呦,背疼!姑娘坐下歇會兒,我把她也拉上來!”
陸婉婉渾身癱軟地趴在一旁,剛緩過來勁兒,忽然覺得哪裡出了差錯。漁夫的背影越看越眼熟,還有,他剛纔說的好像不是方言。
“你是誰?”陸婉婉連忙爬起來,隨手抄起一根船槳瞄準他的後腦勺,“別轉過身,直接跳下去!”
漁夫果真沒有轉身,相當配合地丟下船槳,懶洋洋地說:“我說這位姑娘,做人做到你這份上可就說不過去啦,我剛把你救上來,你就要恩將仇報啊!”
聞言,陸婉婉幾乎可以確認這人的身份,毫不猶豫地揚起船槳用力打下去。忽見一道銀光閃電般地襲向她的面門,陸婉婉匆忙躲避,還是劃傷了肩頭。
李大壯不慌不忙地轉過身來,摘下斗笠丟了出去,皮笑肉不笑地說:“可逮着你了,看你往哪兒逃,這回沒人救你了吧!”
“你爲什麼總跟我過不去?”陸婉婉扶着受傷的肩膀,忍無可忍地咆哮道,“我哪裡得罪你了?我跟你有仇嗎?”
“姑娘啊,你別生氣也別發火,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李大壯撿起船槳,不小心扯開了後背的傷口,呲牙咧嘴地倒吸口氣,“千刃軟鞭抽幾下真會要人命的,我捱了一鞭子都受不了。你看,我被打個半死也只能自認倒黴,這世上有些人咱們招惹不起的!”
陸婉婉心裡咯噔一下,難道李大壯識破了華子楓的身份?不過,二皇子離宮出走牽連甚廣,她可不能傻兮兮地不打自招!
陸婉婉沒有順着他的話說,不服氣地叫嚷:“喂,你打不過他,就拿我出氣嗎?”
李大壯神情複雜地看向陸婉婉:“他是你什麼人?你們關係很好嗎?”
陸婉婉早就料到他會這麼問,臉不紅氣不喘地哼了聲:“他是我收留的小工,幫我背行李的。你連個小工都打不過,還有什麼好神氣的。”
“小工?”李大壯忍着痛憋着笑,當真比哭還難看,“哈哈……哈哈……小工,虧你想得出來……”
“笑什麼笑?還不快拉我上來!”沾滿血跡的手臂攀住船沿,面目猙獰的紅衣女子陰冷地望着她笑,“該死的女人,你終於落到我手上啦!居然敢刺傷我的手,真恨不能把你掐死在水裡!”
陸婉婉還沒看清她的臉,只是那身紅衣就夠可怕了。難怪她在水裡百般刁難,原來是早有預謀!悲劇啊悲劇,好人果然沒有好報!
紅衣女子渾身血水狼狽至極,她兇巴巴地瞪着李大壯:“你這蠢貨還有工夫跟她聊天哪,姑奶奶爲了逮住她差點兒賠上一條命,都怪你這個沒用的窩囊廢,連個死女人都搞不定,非得姑奶奶親自動手……”
李大壯低下頭不敢吭聲,紅衣女子罵得沒勁了,恨恨地睨向陸婉婉:“等着吧,這筆賬待會兒統統算到你頭上!”
“是你……”陸婉婉下意識地後退,頓覺一羣螞蟻爬過她的背,幾十條蛇纏住她的腳。
紅衣女子步入船艙,指着遠方的羣山發號施令:“開船,別又讓人攪了姑奶奶的好事!”
李大壯嫺熟地划動雙槳,小船飛速駛向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