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婉婉隨周先生去花廳商議改編民族舞蹈的事,不可避免地與方智行再次碰面,她很明智地沒搭理他,免得又要惹來一場口舌之爭。
幾名樂師在花廳裡討論樂譜,宗主笑容滿面不時提點建議,劉公子那個討厭鬼自以爲是嘰嘰喳喳,完全不懂何爲看人眼色。陸婉婉坐在方智行旁邊,趁周先生與宗主商討的時候,自顧自地看向窗外。
園中的花兒五彩繽紛嬌豔動人,人們常以花容月貌比喻美女,她卻總是不由自主想起東風美男。東風,他是名副其實的絕色美男,難得的是,他並沒有自恃貌美不可一世,相比徒有虛名的尊貴門生不知可貴了多少倍。
陸婉婉撫弄着袖子裡的精緻食盒,昨晚回到房間她就迫不及待地翻出包袱裡的珍藏品,心想見到他的時候親手交還。然而,縱使她不到天亮就奔進竹林,也沒見到東風的蹤影。
也許,他早就走了!
陸婉婉回想自己不尋常的舉動,以及每當想起東風心裡那股騷動,不得不認識到東風對她來說不僅僅是個美男。
她有點喜歡他?不然,如何解釋見到他的時候興奮大過好奇!可是,他們才見過兩次,她對他了解也不深,喜歡又從何說起呢!難道,那晚搭伴而行,她就對他動了心?
陸婉婉甩了甩頭,她不否認對他有好感,但還沒到喜歡的程度,她不會盲目地喜歡一個人。之所以每次見他就忍不住胡思亂想,只怪月色太美。
沒錯,都是月亮惹的禍!
“小陸,小陸……”周先生喚了幾次也不見她應聲,不禁提高了嗓門,“小陸,你畫的摺扇和八角手帕在哪兒呢?”
“嗯,是……”陸婉婉聽到摺扇兩字如夢初醒,身子一顫,忙不迭地將食盒塞進袖子,取出懷裡的圖紙恭敬地遞了上去。
周先生莫名其妙地看了眼陸婉婉,接過圖紙繼續跟宗主討論,不忘交代一句:“待會兒舞姬就到了,你多留心!”
“是,弟子知道了!”陸婉婉連連點頭,再也不敢神遊四方。
陸婉婉盯着門口,只盼舞姬早點到來,儘快完成任務以免拖累周先生。眼角餘光瞥到與劉公子侃侃而談的方智行,他打心底裡瞧不起大草包,陸婉婉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但他偏要裝出親近的樣子,甚至還有幾分殷勤,這就讓人想不明白了。
“呦,一夜不見,方兄都有黑眼圈了……”劉公子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趴在茶几上探着腦袋湊到方智行耳邊,賊兮兮地竊笑道,“昨晚我的下人瞅見方兄啦,在後花園那兒,嘿,說來聽聽,跟哪位姑娘幽會呢?”
方智行微微皺眉,不以爲然地笑道:“劉公子此言從何說起,昨晚方某難以入眠,去後花園散步罷了,哪有閒情逸致幽會!”
“哦?是這樣啊……”劉公子顯然不信,狡猾的小眼珠提溜直轉,肥掌冷不防地按住方智行的手,“我看梅蘭姐妹對方兄很上心哪,成天圍在你身邊問東問西,真是羨煞我了!”
方智行不着痕跡地抽回手,修長的指尖輕輕劃過茶盞:“劉公子多慮了,梅蘭姐妹只不過找方某探討棋藝,往來紫苑的客人衆多,精通才藝之輩不在少數,她們豈不都要上心?”
劉公子仔細琢磨了一會兒,嘿嘿地傻笑道:“不管怎麼說,方公子對她們肯定沒啥意思,既然如此,不知方兄能否爲我牽線搭橋?不瞞你說,我來紫苑第一天就看上她們了,我要求不高,若能左擁右抱坐享齊人之福,這輩子就別無他求啦!”
方智行輕哼了聲,脣邊揚起嘲諷的笑意:“今生只求兩位美女,你這要求確實不高!”
“方兄這麼說是答應了?”劉公子喜出望外地扯着他的手臂,雙眼放光色咪咪地砸吧着嘴,“那就趕緊幫我介紹梅蘭姐妹吧,方兄放心,事成之後一定重謝啊……”
名門貴公子淪落爲給人說媒的,真有夠悲劇的!難爲方智行還有耐心陪他閒扯,陸婉婉不禁心生同情!但她如今自顧不暇,根本沒心思管別人的閒事。更何況,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不過,方智行的一舉一動還是不能放過,說不定哪天就能打聽出雲熙皓的下落。只是這傢伙的自大實在要命,姑娘家多看他幾眼,他就以爲人家暗戀自己,無可救藥的孔雀腹黑男。
不久,幾名便裝打扮的舞姬相繼來到花廳,圍坐在陸婉婉身邊,興致勃勃地商量怎樣改動舞步。
“大致就是這樣,我們找個地方排練一下!”陸婉婉表現出無比高漲的熱情,拉起其中一位舞姬的手就要出去,“園子裡有片空地,就去那兒吧!”
“陸姑娘莫着急!”那名舞姬笑意盈盈地勸阻道,“人還沒到齊呢,稍等片刻好麼?”
不待陸婉婉出聲,周先生訝異地問:“昨兒個不就是你們五位姑娘麼,怎麼還有人沒到?”
“這是老夫的安排!”宗主扯着八字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女盈兒聽說此事很感興趣,無論如何也要參與,老夫拗不過她只得應允。”
“原來如此!”周先生微眯着眼,點頭笑道,“令嬡天資聰穎,琴棋書畫無不精通,素聞令嬡武藝超羣,今日得見實屬有幸!”
“小女藝拙,讓周先生見笑了!”宗主雖這麼說,已是樂得合不攏嘴,他對愛女的才藝還是很有信心的。
周先生還要再誇幾句,忽聞門外傳來陣陣腳步聲,轉身看去不禁倒吸口氣。
黃鶯般悅耳的笑聲清脆如銀鈴,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已經感覺不俗。陸婉婉隨着衆人的視線看向那抹淺黃色的身影。
迎面而來的佳人面若芙蓉,肌膚勝雪,眸似春水顧盼生輝,眉如柳葉秀美含情,粉嫩紅脣漾着醉人的天真,甜美的笑容可愛至極。她歡快地穿過長廊直奔花廳,纖纖玉手拎着裙襬,銀絲勾邊隨風舞動,飄逸的長髮拂過肩頭,送來淡淡清香。
佳人探出蓮足跨過門檻,卻見衆人目不轉睛地看着她,惟恐失態慌忙放下裙襬手捂胸口,俏顏微紅低下了頭。她微微地喘息着,紅撲撲的小臉豔若桃李,纖細的少女身姿清麗脫俗。
“盈兒,慌慌張張成何體統!”宗主的口吻飽含寵溺,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下個月就要行笄禮了,還像個小孩子似的,唉!”
行笄禮?陸婉婉羨慕地望着這位可愛的蘿莉,如今她還沒滿十五歲,尚未成年就已貌美驚人,再過幾年必定傾國傾城。
“父親,盈兒知錯了!”紫盈乖巧地向宗主認錯,朝衆人欠了欠身,“盈兒見過各位先生!”
紫盈楚楚可憐的嬌態令人不忍苛責,周先生等人隨即向宗主求情,舞姬們趁勢拉她坐了下來。衆人都偏袒着這位小蘿莉,陸婉婉也挺喜歡她的,近距離打量她,晶瑩雪膚吹彈可破,櫻紅粉脣嬌豔欲滴,真是不可多見的絕美佳人。
“表哥……”紫盈悄悄擡頭輕喚了聲,翦翦水眸含羞帶怯地望着陸婉婉身後,俏顏漲得通紅似能掐出水來。
陸婉婉愕然地盯着紫盈,反射性地扭頭看向方智行,他、他是紫盈的表哥?
方智行微笑着點頭,柔聲道:“表妹!”
喀嚓!陸婉婉清楚地聽到下巴掉下來的聲音,認清這個殘酷的事實,她心裡一萬個不願意!孔雀腹黑男若是絕美小蘿莉的表哥,難怪他對梅蘭之流不上心了,看紫盈羞赧的樣子,八成被這風流的表哥迷去了心智!
懷春少女遇見花心大少,恐怕難逃厄運!方智行外表俊俏才情洋溢身家豐厚,誘哄無知少女的本事更是了得。有道是近水樓臺先得月,佔盡天時地利人和,小蘿莉還有路可逃麼!
方智行客套地應了聲便不再言語,甚至不曾多看她幾眼。紫盈不安地咬着脣,欲言又止不知所措,癡癡地凝望着他。而那位劉公子已是垂涎三尺,早將梅蘭姐妹拋於腦後了。
陸婉婉看在眼裡急在心裡,這小蘿莉肯定是鍾情方智行,他只消勾勾手指頭,就能抱得美人歸。這孔雀腹黑男礙於宗主與各位先生在場,不敢輕易妄爲,難保獨處的時候不動手腳。
轉念一想,他們是表兄妹關係,而且門當戶對,如果宗主有意將紫盈許配給他,誰又能說個不字。方智行是很風流,但在座的各位哪個不是有妻有妾,只要紫盈心甘情願,別人怎好多說閒話。
陸婉婉長吁口氣,看不慣的事比比皆是,她又能管得了多少。她只不過惋惜一朵鮮花插在那啥上,根本無法左右他人的意願。想到這兒,陸婉婉不禁覺得好笑,將方智行比喻成那啥,嗯,挺有意思的。
陸婉婉夾在他們中間漸漸坐不住了,恨不能帶領衆舞姬一走了之,卻又遲遲不見宗主與周先生指示。
紫盈望着面無表情的方智行,抿了抿脣美睫輕顫猶豫片刻,鼓起勇氣擡眼直視着他:“表哥,盈兒朝思暮想只盼早日相聚,既已來到紫苑,爲何避而不見?”
陸婉婉心下一驚,小蘿莉的膽子忒大了吧,大庭廣衆之下向花心大少表白?但見衆舞姬只是捂嘴偷笑並沒感到詫異,便也不動聲色偷偷瞟向方智行。
“表妹言重了!”方智行無可奈何地嘆了聲,依然看也不看她,“爲兄此次前來有要務在身,若有閒暇豈會不去探望表妹!”
紫盈委屈地嘟起小嘴,用力地扯着腰間的流蘇,美眸迅速蒙上一層霧氣:“上次你也是這麼說,要不是我來找你,只怕你走了也不會來看我的。”
聽這口氣,十足怨婦啊!看來紫盈編舞是假,見心上人是真!不過,方智行也太能裝了,越不看她越是證明心裡有鬼!
方智行不耐煩地挑眉,等不及結束這次對話:“身爲紫苑宗主的愛女,理應懂得分寸。而今各位先生正爲詩集之事繁忙,表妹既是爲了編舞而來,就別隻顧着閒話家常。”
“表哥,你……”紫盈匆忙垂下眼簾掩住奔涌的淚花,言語哽咽,“你是不是討厭盈兒……”
方智行索性不再搭理,轉而與劉公子研究起桌上的棋譜,劉公子滿眼憐香惜玉之情,無奈佳人已有心上人,還是他無論如何也超越不了的對手,只得怏怏作罷。
宗主與周先生察覺到異常的波動,不約而同地看向紫盈。紫盈的胸膛劇烈起伏,難以掩飾心中失落,起身奪門而出。
陸婉婉匆忙站出來打圓場:“我們剛討論好場地,她迫不及待趕去佈置,嗯……就是這樣!”
“是啊,是啊……”衆舞姬跟着點頭附和,“紫盈小姐好積極的,估計這兩天就能編好舞步了呢!”
宗主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鎮靜自若的方智行,揮了揮手:“那好,你們也跟去吧!”
陸婉婉與衆舞姬成功解圍,忙不迭地跑出花廳,四處尋找傷心欲絕的紫盈。從宗主的反應來看,紫盈的心思他是知道的,但他好像並沒把方智行當女婿。而方智行的冷漠也不像裝出來的,他是當真排斥紫盈的示好。
汗,真弄不懂這些名門都在搞什麼名堂!
衆舞姬惟恐紫盈一時想不開做傻事,又不敢鬧到人盡皆知的地步,特意叮囑陸婉婉找到人先帶到後花園莫要聲張。陸婉婉不熟悉紫苑的地形,東繞西轉只怕沒找到紫盈,自己卻迷路了。於是她沿着通往後花園的長廊仔細尋找,就算找不到人,也不至於迷失方向。
陸婉婉找了半個時辰,心裡估摸着她們應該找到紫盈了,便徑直奔向後花園。長廊轉角傳來若隱若現的哭聲,依稀還能聽見女子輕喚“表哥,表哥……”。
紫盈?陸婉婉循着哭聲繞過長廊,發現一座幽靜的院落,透過半敞的房門隱約可見那抹淺黃色的身影!
陸婉婉頓時鬆了口氣,既同情又無奈,加快腳步進了房間,只見紫盈趴在桌上撫弄着一個布袋哭得很傷心。
“盈兒,大家都在找你,跟我回去吧!”陸婉婉心知怎麼勸都無濟於事,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還沒認清現實,完全被情愛矇蔽雙眼,除非她自己想開了,別人說什麼都沒用。
紫盈頭也不擡,依依不捨地抱着布袋,哽咽地喚道:“表哥,你爲什麼討厭盈兒,以前的你不是這樣啊……”
陸婉婉打量着這個房間,看到茶几上的棋盤不由皺了皺眉:“盈兒,這不會是你表哥的房間吧!”
“嗯,是他的房間……”紫盈終於捨得那個布袋,轉而撫摸磨得發亮的棋盤,“表哥每次來都住這兒,小時候他手把手地教我下棋,即使我總學不會,他也不急不惱……他說過最喜歡和我在一起,哪怕不回去也沒關係……”
紫盈攥着棋子回憶往事,不知從何時起已經情根深種,即使是他無心的一句話,也會當成他喜歡她的證明。
陸婉婉正想勸她離開,免得撞見方智行尷尬。無意中瞥見桌上的布袋,青色的布袋被紫盈揉得皺巴巴的,赭石色的圓形圖案繡工精美,編織的肩帶,鑲嵌的掛墜看着極爲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