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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噬情 119

大約三十多年前,曾有一名美貌女子被人賣進了風花樓。

這女子言談舉止溫雅,顯得曾受過良好的家教,也因此,風花樓裡上上下下,都注意到了她。

原以爲,這樣的女子,怕是不肯做這出賣身體的勾當,老張及樓裡上上下下的人等都是興奮的磨拳擦掌,本着對有錢人忌恨的心思,準備好好的讓這個以前多半是富貴人家的女子吃吃苦頭。

不想,那皮鞭方一擺在了女子的面前,那女子卻說,她是吉安府城裡鄭家的千金,又是臨江府城裡離家的家主之妻,因與家主爭吵,才被送來這裡,但她身懷六甲,過得幾天,家主氣消,便會來接她回去……

大失所望的老張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媽媽敗下陣來,那女子被送入了後院,好生侍候着——無論那鄭家,還是離家,卻都不是這小小的風花樓能招惹得起的……

時間一天天過去,女子生下一個男孩,卻始終不見兩家來人……

媽媽派人去兩城一打聽,這女子倒也沒有說慌,可她先是跟着離家家主私奔,被鄭家從家族除了名,再是傳出她在離家不守婦道,懷了孩子,亦被離家除了名……

消息傳回來的當天,媽媽便氣勢洶洶地帶了人將還在月子裡的女人拖了出來,得到了消息的女子悲憤地望着天,一聲聲悲呼着……

女子被迫成爲了荷院裡的一名妓女,卻總是望着樓外發呆,期待她的丈夫、她的家人會來接她離開這個地獄般的地方……

一年、兩年……

男孩漸漸長大,會叫人、會走路了……

可女人等待的,卻始終不曾到來……

女人漸漸地絕望,爲她的孩子取名爲:傷……

三年、四年……

女人迎來送往,脾氣漸漸變化,看着兒子的目光,也從一開始的溫柔期盼,變成了冷漠淡然,然後怨毒痛恨……

女人請了樓好最紅的小倌,教導自己的兒子,小小的孩子雖然還懂得不多,卻也查覺出了似乎不對,於是……樓裡時常能聽到男孩的痛哭、哀求,與女人的毒打、喝罵……

“她總是說:‘他如此待我,我便讓他兒子也嚐嚐生死不如的滋味……’便像是詛咒一般……”老張打了寒顫,回過神來,喃喃地道:“小傷兒確實長得與離家家主一模一樣……老張我親自去過臨江府,幫她給離家送信的,可離家家主的正室夫人卻是臨江城裡另一大戶秦家的小姐,聽說便是那秦夫人陷害了她,將她賣進風花樓的。老張本來還奇怪,這不看僧面看佛面,這孩子總不該這樣丟在樓裡啊,離家家主怎麼這樣狠心,後來聽說,那鄭家與離家本是世仇,這女人也是倒黴,那離家主根本就是拿她羞侮鄭家的,她卻是被人哄了幾句,便傻傻的自己跳了進去……”

這般倒黴的人,便是過去了這麼多年,樓裡的老人還是常常談起——雖然只是茶餘飯後的笑料,雖然只是對自己這卑微的人生中一點點安慰……

老張在地上傷感了良久,方纔想起自己目前的處境來,忙掛起討好的笑容,擡頭一望,大吃一驚!哪裡還有什麼紫衣青年?就連那頂青色小轎,也似乎從來沒有出現般,荒蕪的土坡上,只有陣陣夜風吹過……

青轎在熱鬧的街道上緩緩前行,慕白摟着懷中昏睡的男人,不由回想起在那小鎮中打探來的消息……

便是二十五年前,那荷院一場大火,將那院中的紅牌姑娘——也就是離傷的母親,鄭家的小姐,與樓里正當紅的小倌燒死在院裡,風花樓撲滅了大火,進去看時,便只見着兩具屍體,以及……昏倒在地,不知死活的離傷……

那樓裡也怕這事傳出,會讓客人不敢再來,便將三人悄悄丟去了鎮外的亂墳崗……

所以……你總是多疑、不安……輕輕磨蹭着男人的臉頰,慕白輕聲嘆息。

“唔……”懷中的男人動了動,眼睫顫動着,緩緩睜開:“宮主?屬下……睡着了?”

慕白思緒回攏,卻見男人一個翻身,躍落轎中,跪下地來,道:“屬下失禮,還請宮主恕罪。”

將男人拉起,帶入懷中,握着男人的右手,慕白輕聲詢問道:“那荷院的火……是你放的?”

突如其來的溫柔,令得離傷驚喜與感動尚未成型,便消失在問話裡:“你……你……那不是噩夢?真去了那樓……”

輕撫着男人瞬間繃緊的身體,慕白柔聲說道:“院裡的人,也不是燒死的,是你殺的吧?”

離傷一窒,望着慕白的雙眼不由轉了開去。

握着男人的臉龐,強硬的轉了回來,與自己對視着,慕白低頭,極盡溫柔的碾壓着那血色盡失的雙脣:“難怪你在宮中,向來不曾對誰有過情誼……”

難怪你……如此的敏感……如此的不信任……

難怪你……如此的忌諱着身邊每一個人……

“屬下待在這轎中太擠,還是出去罷。”慌亂的眼神述說着男人的狼狽,如被針刺了一下般,男人猛的轉身,落荒而逃般地掀起了轎簾。

一把將正要跳出去的男人捉了回來,禁錮在懷裡,慕白皺了皺眉,看着男人躲閃的雙眼,道:“難道連本宮,你也不願說麼?”

離傷運起內力,爭了幾下,未爭開來,不禁吸了口氣,面色灰敗地望着慕白,沙啞地笑道:“你想知道什麼?不錯,我出生,便在那煙花之地,我……娘……是一個妓女……可她總是說,她是什麼鄭家的千金小姐,她被我父親騙了,她恨我,恨我那個從未見過面的父親,恨離家,恨鄭家……每天……每一天……從我醒來,便是在她怨毒的目光中,一聲聲‘恨’中度過……”

慕白禁不住緊了緊摟抱着男人的雙手——當年的自己比起懷中的男人,不知幸福到哪裡去了……

“後來……她……請了清生大哥來教我……教我……怎麼……怎麼……”男人喃喃着,有些說不下去,垂了眼,道:“我知道,她以爲我不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清生大哥與她是做着同樣的事的……我不肯,她便打我……闢頭蓋臉的,那時,我還小,沒力氣反抗,總是被打昏死過去,再醒來,接着被打昏死過去,再醒來……”

似乎覺得冷,男人向着慕白的懷中縮了縮,卻止不住全身都顫抖了起來:“我偷了樓裡專門給一些不肯低頭的姑娘、小倌喝的藥酒,下在她、她與清生大哥的飯菜裡……然後,用、用她、的髮釵……”

“夠了……不用再說了……”心痛的抱緊懷中的男人,慕白閉上了雙眼,比較起來,自己那些,根本就算不得什麼啊……

可男人似乎沒聽到慕白的話語一般,神經質地笑着,說道:“後來,我被碧心宮的人帶回了南嶺山,我不敢相信任何人,我只想好好的活着……活下去……可是……老天似乎給我開了個玩笑……讓我……遇見了你……”

男人緊緊的偎着慕白,雙臂繞過他的後背,死死的擁住:“你那般的信任、那般的依賴着我……沒有欺騙,沒有心機……你甚至將老宮主給你的一切,都交給我保管……我……我才發現……原來那般冰冷的人生,也能有溫暖的依靠……”

“宮主、白兒……我的……我所有的……我唯一的……不要背叛我……我……你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勇氣,纔將那破碎的感情一點點粘合,我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孤注一擲的去愛你……別背棄……我的白兒……你可知我早已不再有什麼感情……愛你……用的……是我的生命……我承受不起……真的承受不了一點點的背離……那樣……或許我會死……或許我會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的……我的……白兒啊……”

看着男人無法自抑的淚水,沾溼了那蒼白的臉龐,慕白只覺眼鼻酸澀,溫潤的**涌出眼眶,順着臉頰緩緩滑落……

原來……過去的一切,都有着這樣的起因……

原來……曾經以爲的背叛,不過是溺水的男人唯一能握緊的稻草……

記憶深處,那早已遺忘的漠糊片斷一點點閃現……初見時的大哥,碧落殿中的百般冷淡,卻是自己,不依不饒,不離不棄,纏着的男人……那一點點的溫柔,那漸漸溫暖的目光……原來……

所以,一點點的風吹草動,你便那般的用血相洗……

所以,一點點的可能,你便坐立難安,寢食無趣……

可是……我卻竟然還刻意挑起你的不安、你的傷痛……

那撕裂了血肉,再生生縫合的痛苦啊……卻總是在我不經意間強加到你身上……

吸了吸氣,擡手拭去臉上的溼氣,再爲男人擦去淚水,慕白將臉輕輕依偎在男人的臉側:“沒事了……傷……有本宮……有我在,我在這裡,在你身邊……”

轎外的繁華與喧鬧,飄然遠去,轎中兩人靜靜地依偎着……

直至那不斷前行的小轎突然停了下來……

“停下!這裡是離府,你們可有拜貼?”一聲大喝,自轎外響起。

“傷,這裡是臨江離家了,你不想進去看看麼?”擁着原本已漸漸放鬆,卻在聽到這話猛然僵直的男人,慕白溫柔地笑着,擡向轎簾的雙眼卻是精光閃爍。

“不想……”那個狠毒的男人?離傷從來不想看見那兩個會讓他回想起那窒息般的過去的家族。

唔………

衆:你便秘啊?

煙盡使勁兒蠕動中…………

改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