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的早晨,文琦去花店買了束白色的康乃馨,去了市郊的陵園。
天氣很好,走在山路上,風從蒼翠的松樹上掠過,帶着一股松樹特有的氣息。陵園所在的山不是很高,但遠遠望去,卻可以看到蔚藍的大海,據說這裡的風水很好,文琦不迷信,只是因爲覺得這裡的環境好,所以給外婆選了這裡。
陵園裡很靜,隱隱有種肅穆的氣息。文琦把花輕輕放在外婆的墓前,墓碑上的照片和外婆臥室的那張是一樣的,外婆去世後,她找遍了家裡,卻只找到一本相冊,裡面大都是外婆做老師時和學生的合影,一張媽媽和外公的照片都沒有,在外婆的心裡這兩個人是永遠的痛。
她在外婆的墓前呆了很久,直到有腳步聲傳來,開始她沒有在意,以爲是和自己一樣來祭掃親人的,可是腳步聲在她的身後停住了,心生疑惑,她起身,看到來人,又轉過了身。
夏晉遠走上前,把一束百合放在墓前,然後朝着墓碑鞠了個躬。
“你媽媽曾經說過,你外婆最喜歡百合。”
“你弄錯了,外婆最喜歡康乃馨。”文琦淡淡地說。
“文琦,我們之間必須這樣嗎?就算是對我有成見,這麼多年,也該淡了,難道非要鬧成你外婆和你媽媽那樣?”八年了,她變得越來越陌生,自己爲了見她一面只能到這個地方來。
“你有什麼資格評論外婆和媽媽的關係?”文琦看着他,若不是因爲他,媽媽和外婆怎麼會生不相見。
“如果不是你外婆太固執,也不會弄成這樣?”
“你倒很會找理由,如果不是你,她們怎麼會弄成這樣?我媽媽又怎麼會落得那樣一個下場?事實證明,我外婆當初並沒有錯看你。”文琦一臉譏誚。
夏晉遠的臉色很難看,他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被自己的女兒這樣說,實在有些難堪。
“文琦,爸爸在你心目中難道就是這樣不堪?”
童年曾經是幸福而快樂的,她還記得面前這個人牽着她的小手去看海豚表演,帶着她去爬山,家裡的一面牆上貼滿了一家三口的照片……
文琦總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是一條小河,在十六歲之前都是在平緩地流淌,那之後卻被捲入洶涌湍急的漩渦,從高處一落而下,這個她曾經叫爸爸的人,徹底地改變了她的人生。
“我曾經有多愛你,現在就有多恨你。”她面無表情地說。
最初她離家出走,他覺得也許是因爲媽媽突然去世,她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所以情緒不穩定,等過一段時間就會好了。可是,這些年他不知來找過她多少次,她從最初的情緒激動失控,到後來的避而不見,再到現在將他視作路人。
當初她走的時候,曾經說過,“我從此不姓夏,我們之間不再有任何關係。”他原以爲只是氣話,沒想到,她居然真的改了名字,……,這些年,他也漸漸明白,她說的並不是氣話。她長得很像文靜宜,但骨子裡的那股決絕卻像極了她的外婆。
章敏跟他說她去見過文琦,他大發雷霆,在他心裡,這是他和文琦自己的事情,是他心裡的傷疤,即使是章敏,他也不願她看到。
章敏委屈地落淚,“我還不是爲了你,看你整天不開心,想和文琦好好談談,可是……”
她不說,夏晉遠也知道會是什麼結果,
其實,明知道這次來,也不會有什麼改變,可是忍不住還是來了,他知道文琦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回陽寧。
“你要把你媽媽的骨灰帶回寧陽?”
“對,我要把媽媽和外婆葬在一起,我想如果我媽媽在天有靈,應該也會同意的。”
“文琦,你別太過分,這個事情我不同意。”夏晉遠臉色陰沉。
“我從來也沒想過要你同意,若不是怕外婆傷心,我很早就把媽媽帶回來了,怎麼,你覺得我媽媽還會願意呆在雲州嗎?那個地方對她來說早已沒什麼可留戀的了,我想她心裡不知道有多後悔當初離開陽寧。”
“你不要想當然,你不是你媽媽,怎麼會知道她的心思?”
“最起碼我知道,她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你。”
夏晉遠被這句話徹底激怒,“這個事情你想都不要想。”他咆哮道。
文琦不再理他,轉身下山。她走得很快,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面,這個世界上,她最親的人都已經離開了自己,她就像一株浮萍,隨處漂浮,卻不知到底要到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