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琦不知睡了多長時間,醒來的時候,屋子裡已經暗了下來,她發現自己身上蓋着條薄毛毯,有一剎那的恍惚,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但當看到坐在辦公桌前看文件的高浩天時,她馬上坐直了身子,明明是有事情來找人家,可是卻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睡着了,臉不由地熱烘烘地紅了起來。
“醒啦?”靜寂的空間裡,高浩天的聲音顯得異常溫和。
“不好意思,你應該叫醒我的。”顯然早過了下班的時間,文琦不知他什麼時候回來的,又在這兒等了自己多久。
“你不是到黨校培訓去了嗎?怎麼累成這樣?”她睡的那麼香,好像幾天都沒睡覺似的,本想給她加個靠墊,讓她睡的舒服些,可又怕驚醒了她,最後只是給她蓋了條毛毯。
被他一問,文琦這纔想起自己來這兒的本意。
“我來是有事情要你幫忙的。”她覺得有些難開口。
其實高浩天也很好奇,他知道文琦不會無緣無故來這兒的。
“出了什麼事?文琦。”她的疲憊顯然是和這件事情有關的。
文琦把林勝楠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這件事情高浩天也知道一些,這個投資公司掛在東海集團名下,一直都是秦仲偉在管理,儘管他現在代理了董事長一職,但秦仲偉分管的那幾塊他暫時還不想多管,所以並沒有過多地過問這件事情。
“你是想幫林勝楠?”
“她是有違規的行爲,可那只是因爲她喜歡黃少峻,一時失察,她並不清楚黃少峻的所作所爲,如果牽連進去,弄不好是要坐牢的,她還這麼年輕,被自己喜歡的人算計已經夠慘了……”如果真的因此坐了牢,這個打擊,她不知道林勝楠還能不能站起來。
“你這幾天都在爲這件事奔波?”高浩天看着她。
“我想幫她,可根本沒辦法,後來我想,也許你能幫到她?”文琦其實心裡也很不確定,她不知道高浩天到底能不能幫上忙?而且,就是能幫上,他願不願意幫?
高浩天眼眸沉了沉,“你肯定餓了,咱們先去吃飯吧。”他起身,把桌上的文件收了起來。
文琦儘管心裡着急,但爲這種事情貿然來找他,已經很不好意思了,也不好再說什麼。
高浩天帶她去了一處湯店,文琦很怕喝那種中藥味道很濃的湯,一聞那個中藥味,她的胃就難受。
高浩天見她蹙着眉頭,“怎麼啦?不舒服?”他俯身過來問她。
“我喝不來那個中藥味的湯。”她實話實說。
高浩天笑笑,“那咱們就喝沒有中藥的。”末了,又看看她,“你這麼瘦,真應該多喝點湯。”
端上桌來的湯果真都沒有中藥,排骨海帶湯,烏雞湯,味道清淡不膩。
“這麼不喜歡中藥味,以前喝過嗎?”高浩天覺得她說到中藥那個樣子就像是小孩子被逼着吃什麼不願吃的東西。
文琦點頭,“小時候,體質不是很好,我媽媽跟一個老中醫討了個方子,熬了很多中藥給她喝,可能是喝傷了,到了最後,一聞到那個味道就想吐。”
“你媽媽很疼你。”高浩天見她說到媽媽時眼神從沒有過的柔和。
“是啊,她恨不能把世上最好的東西都拿到我面前來,只可惜……”文琦幽幽嘆了口氣。
“她是病逝的嗎?”其實這只是高浩天的推想。
文琦的眼眸瞬間黯了下來,良久都沒有出聲。
“對不起。”高浩天意識到自己有些冒失。
“不是,她是自殺。”文琦的聲音再響起,帶着一種難言的愴然。
高浩天懊悔不已,早知道是這樣,他就不該提這個話題。
文琦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靜,但她拿勺子的手死死地捏着勺子,都有些發白了。
高浩天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都過去了,別再傷心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文琦在心裡問着自己,會嗎?
去停車場取車的時候,迎面碰上一個年輕的男子。
“呵,真巧啊,表哥。”他剛從車上下來,見了他們,迎面走了過來。
文琦並不認識他,只見他和高浩天歲數差不多少,面孔長得也很漂亮,但總覺得隱隱有股戾氣。
“巴掌大個地方,碰個熟人還不容易?”高浩天淡淡地說。
“說的也是。”秦仲偉點點頭,眼神一轉,看着文琦,“喲,表哥,怎麼換口味了,喜歡這種學生妹了?”
高浩天索性不說話,看他到底要說什麼。
“表哥,你可真行,剛甩了馮媛媛,把我姑父氣的這還在牀上躺着,這麼快居然又搭上了別的女人,你是不是怕我姑父病好了,這個董事長的位置你坐不上了?”他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高浩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拉着文琦的胳膊從他身邊離開。
一直到把車子開出了停車場,他都沒說話。文琦在一邊聽着,想起林勝楠曾說過東海的一些事情,大致也明白了一些,怪不得孔處說他要坐穩這個位子不容易。
她看着高浩天,燈光下,他的面容沉靜如水,看不出在想什麼。
“伯父的身體怎麼樣了?”她出聲打破了這種沉默。
“沒什麼大礙,只是醫生說要多休息,不能太勞累。”高浩天輕輕嘆了口氣,“文琦,有時候,我真是很煩,明明不想忍,可是還得忍,比如剛纔,我真想一拳頭揮到他臉上……”他有些挫敗地拍了下方向盤,“可是,他姓秦,他的爸爸是我舅舅,我媽媽唯一的弟弟,所以明知他在公司裡搞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我爸爸也只能忍着,否則別人會說他忘恩負義,趕盡殺絕……,可是一味的忍讓,只會讓他更囂張……”
文琦不知該說什麼,她對這些事情不是很瞭解,只是覺得家族企業裡好像都少不了這種複雜的裙帶關係。
“那你想怎麼辦?”
“我不會忍他很久,公司如果落在他手裡,早晚是要毀了。”高浩天似乎在想着什麼,目光深邃遙遠。
車子拐過了十字路口一直朝東面駛去,文琦知道這是去自己住的聞濤苑,“我今晚要去我朋友那裡陪她。”經過剛纔那一場,她也不好意思再跟他說林勝楠的事情了。
“回家去好好睡一覺,你放心,你朋友不會有事的。”高浩天沉聲打斷了她。
“真的?”文琦掩飾不住的驚喜。
“我經常騙你嗎?”他沒有忽略她眼裡的驚喜,“有你這樣的朋友,那個林勝楠真是走運了。”他語氣居然有點酸酸的。
“謝謝你。”文琦真誠地說。
“謝就免了,就是以後見面時別像不認識似的。”他有些揶揄地說。
文琦知道他還在爲那天自己在譚海成面前稱呼他“高總”的事情介懷,“譚海成是我高中時的校友,我們很早就認識了。”說完了文琦又想起他那天晚上問自己“你在躲什麼?又在怕什麼?”
“因爲一些事情,我不願也不想再碰見以前的朋友,”她望着窗外,“那會讓我想起很多不願再想起的事情……”
高浩天知道這其實是文琦在和自己解釋,心裡頓時覺得暖暖地,要知道以文琦的個性,這樣已經非常難得了。
“文琦,不要把事情都放在心裡,如果你願意說,我很樂意當聽衆。”他柔聲說。
文琦心裡一動,但嘴上卻開着玩笑,“你堂堂一個大公司的經理來作心理諮詢師,誰付得起錢啊?”
“對你是免費的。”看她如此不着痕跡地拉開和自己的距離,高浩天心裡忍不住嘆了口氣。說到心理諮詢,他又想起了件事情。
“對了,上次說過那個心理醫生很不錯,要不要去試試,說不定你的暈血症不是很難克服的。”
文琦想了想,終於還是說:“謝謝你,只是我沒有告訴你,我上大學時在心理學專業做過很長時間的旁聽生,曾經給S大心理學專業的顏青教授做過助手,我自認爲我的心理學知識不比任何一個心理學專業的學生差,所以我很清楚自己的心理障礙在哪兒,”她搖搖頭,“那根本不是看幾次心理醫生就能克服的。”
高浩天覺得她的語氣就像一個醫生在宣佈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絕望而無奈。這個晚上,他有意無意已經碰觸了她很多傷心的往事,不想再讓她沉入那些不愉快的過往中,他故作輕鬆地說,“原來學過心理學呢,怪不得和你鬥嘴,我總是輸呢,敢情把我的心理都看得明明白白的?”
文琦想起他們最初見面的那幾次,真的是每次見面都在鬥嘴呢,那時可能從沒有想過有一天兩人還會像現在這樣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
她恍然間也發覺,今晚自己居然說了這麼多,有很多話她從來都沒想過自己還會和別人說,很多時候,她總是覺得有很多事情你只能一個人去經歷,這個中滋味也只有自己能體會,可是今晚似乎有些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