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一讓,麻煩讓一讓!”
商場外傳來此起彼伏的聲音,由遠而近。
顧司迦領頭,率領急救醫生和護士,推着拖車一路疾馳而來,走到躺在地板上的羈景安面前,清潤儒雅的人,臉色陰得幾乎能滴出水,沉沉地皺眉說道,“把人擡上去,馬上送進救護車,動作輕點,要快!”
作爲專業人員,只需瞧一眼,就能看出來羈景安受的傷不輕,而且,很有可能撞擊了還沒有徹底康復的脊椎骨……
萬一弄個不好,恐怕景安又得在醫院裡躺上十天半個月。
隨行的醫護人員訓練有素,動作迅速又輕緩地把近閉着眼的羈景安擡上擔架,穩穩當當地擱置在推車上,急匆匆推出商場。
倪威一手牢牢按住羈景安後背的傷口,跟着推車往前跑。
轉身的霎那,顧司迦注意到站在一旁低着頭肩頭聳動的夜羽凡,嘆了口氣,兩條大長腿邁過去,貼心地遞了一張紙巾過去。
夜羽凡擡起溼漉漉的水眸,撞上溫潤如修竹的英俊男人略略凝眉朝她投射過來欲言又止的目光,“小嫂子,擦一擦臉。”
如果她不曾跟韓遠川糾纏不清,景安又怎麼會毫無防備地被旁人給刺傷了呢?
儘管暫時可以確定韓遠川不是動手之人,但估計也脫不了干係,如果夜羽凡繼續這樣下去,遲早兩個深深愛上她的男人會爆發一場生死大戰,到時候……
景安多麼強勢的一個人啊,就因爲這場撕心裂肺的感情,變得身心疲憊,不堪重負!
愛情這玩意,實在太能折磨人。
想到這些煩心事,顧司迦很想嘆氣。
夜羽凡明白顧司迦看出了她在落淚,也不矯情,伸手接過紙巾,擦了擦眼角,勉強對顧司迦笑了一下,柔柔的嗓音壓抑得很小聲,“謝謝顧醫生。”
她不知道羈景安的情況到底怎麼樣的,傷的重不重,要不要緊?
一顆心揪的鐵緊,快要喘不過氣來。
全副精力都放在那個昏迷不醒送去醫院搶救的男人身上,以至於韓遠川陰沉沉向她打招呼告辭也沒有注意到,只把一雙眼眸盯着顧司迦,渴望他多說一些關於羈景安病情的消息。
顧司迦心細如髮,哪裡會不明白夜羽凡到底在想些什麼,目光幽深幽深地,回了她一個清雅的笑容,“景安一向命大,沒那麼容易死的,你別難過了!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去趟醫院?相信我,有你在,景安會醒的更快。”
“我……”
夜羽凡盯着顧司迦,幾番猶豫不決。
低頭,掃了眼細細手腕上戴着的女士腕錶,兩點五十五分,夜安念就讀的幼稚園三點半放學,萬一她在醫院呆的時間長了,可能趕不上接女兒回家,怎麼辦?
心裡萬般牽掛寶貝女兒,夜羽凡一時陷入兩難,最後,死死地咬住下脣瓣,打算轉身走人。
醫院裡,有顧司迦和倪威陪伴,羈景安一定會平安無事。
但等他醒了以後,以那個男人以往毫不講理的強勢手段,爲了逼她就範,要求她像以前一樣乖乖回到他的身邊任由他肆意欺負,肯定會把女兒從她的手裡搶走。
她一個身無寸鐵的女人,如何會是有錢有勢的羈景安的對手?
看出夜羽凡的猶豫,顧司迦擰眉,情不自禁加重了語氣,“別看景安表面一點事都沒有,其實,他受的傷都在筋骨裡面。我跟威子把他從火堆裡扒拉出來的時候,他全身的骨頭,斷裂了很多根,昏迷不醒,完全不想醒過來。我和威子輪流在他耳邊說話,說的最多的,是你的名字。後來,他終於願意睜開了眼睛,接受系統的治療,然後,足足在醫院的病牀上躺了快一年半才稍稍恢復……小嫂子,他現在再次昏迷,我真擔心他萬一想不開,索性長睡不醒,活得像個無滋無味的植物人!景安這輩子,活的很苦,你就當可憐可憐他,好嗎?”
聽顧司迦這麼一說,夜羽凡削瘦的小臉立刻慘白如霜,邁動的腳步彷彿灌鉛了一樣沉重,再也擡不起來了。
剜心刺骨的痛,是他給的,狠下心變得無情殘忍,也是他教的。
她不認爲自己現在離開有什麼不對!
但爲何……
腦海裡有根弦一直崩得緊緊的,那股緊繃的感覺告訴她,假如羈景安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他甚至連親生女兒都沒見上一面,這樣會不會對他太過殘酷絕情?
“小嫂子,景安真的很需要你,難道你就願意眼睜睜看着他一心求死?”
顧司迦下了一記狠招,夜羽凡聞言,身體劇烈顫抖,淚水嘩啦啦地順着臉頰瘋狂地流淌,頃刻間,淚流滿面。
就算在昆城再艱難再煎熬,她也從來沒想過要羈景安死啊!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好好活着,活得比誰都好。
“顧醫生,你別再說了,我去……我這就跟你一起去醫院。”
夜羽凡吸了吸鼻子,追隨在顧司迦的身後往商場外面走,走到一輛黑色轎車邊,撞上了韓遠川靜如寒潭的視線。
兩個人的目光碰上,韓遠川遞給她一個關切的笑容,“凡凡,你儘管去醫院,小念念那裡你別擔心,到時候我會去接她。”
“謝謝韓哥。”夜羽凡回了他一個感激的微笑。
眼前這個男人對她關心呵護,不比羈景安少,除了感謝和無奈以外,她卻給不了等額的感情,只能先虧欠着,以後在慢慢還這筆巨大的人情債。
顧司迦率先跳上了救護車,看顧羈景安的傷口。
市立醫院的急診室,紅色指示燈閃爍不停。
慘白的燈光照射下,夜羽凡站在走廊的一角,死死地捏着手中的皮包肩帶,滿臉焦慮不安的神色。
坐車來的時候,夜羽凡坐在副駕駛位置,倪威一邊開車,一邊事無鉅細地把羈景安這些年來發生過的事情統統告訴給她。
夜羽凡才知道,原來羈景安曾經受過那麼嚴重的傷,羈家別墅的那場熊熊大火,燒燬的木塊尖銳部分刺入他胸口裡的心臟,碎片遍佈肌肉中,差一點就因爲心臟破裂死在手術檯上。
她倏然想起在昆城,有一段時間,她心煩意燥,右眼皮狂跳,做什麼事都不對勁,現在想想,大概就是那個時候羈景安一直昏迷不醒,她心有所感吧。
倪威說完往事,掏出手機,把一張小女孩的照片遞到夜羽凡眼前,桃花眼挑了挑,問道,“小嫂子,這個是不是我小侄女啊,真可愛。”
夜羽凡記掛着躺在手術室裡的羈景安,只淡淡地移開眼眸,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倪威也不算太笨,心知肚明夜羽凡不願意討論下去,馬上錯開了話題,聊其他方面去了。
夜羽凡敷衍着應和了幾句,不知道等了多久,她那顆擔憂的心沉入冰冷的谷底,才終於看見紅色的手術指示燈滅了,沉重的手術室房門被人從裡面緩緩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