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_第十六章 落花隨水情亦逝

因爲腳上的傷,我行動不便,一切都依賴玉檀。玉檀每日替我籠好暖爐,吃用放置妥當,纔去忙自己的事情。

我是三分的傷,七分的心懶,一點兒都不想動,能紋絲不動地一坐整日,注視着薰爐的嫋嫋煙氣;也能盯着書一看就半天,卻一頁未翻;常常提筆想練字,卻只顧着磨墨,待覺察時,看着滿滿的一硯臺墨,又無任何心緒提筆了。

玉檀說八阿哥因外感風寒不能上朝。我聽後心中還是疼痛,覺得口中的飯菜竟都硬如生鐵,難以下嚥,只得擱了碗筷。原來還是不能徹底斬斷,即使心有利劍。

外感風寒,是那日還是後來呢?他在雪裡凍着了嗎?嚴重嗎?

一面告誡着自己從此他的事情再與我無關,卻又總是不經意間發現自己又在想了。

側坐在榻上,頭靠着墊子,正自發呆。門“砰”的一聲被大力推開,我驚得一下坐起,看見十四阿哥正滿臉寒冰地立在門口。他盯着我,一步步走近。我暗歎了口氣,又靠回去,眼光無意識地看着地面。

他在榻旁站定,猛一扯我胳膊,我隨着他的手,不得不坐直了身子,眼光卻未動,還是盯着地面。他冷着聲問:“怎麼回事?爲什麼?”說着,手上的力氣漸大,捏得人生生地疼着。

我擡頭看着他,平靜地說:“放開我。”

他冷笑着點點頭說:“好生淡定,你就不會心痛嗎?還是你根本就沒有心?”

我沒有心?我倒是巴不得我沒有心呢!伸手想掰開他的手,他猛地一下又加了力,我低低哼了一聲,忍不住叫道:“好痛,放手!”

“原來還是會痛的,這樣會不會讓你知道別人的疼呢?得到又失去的苦痛,不如從未得到過。既然如今這樣,爲何當初要答應?你在耍弄誰呢?這麼心狠,還是水性楊花?”說着,捏得我越發疼起來。

我一面用手打他的胳膊,一面叫道:“放開,聽到沒有?我讓你放開。你算老幾?憑什麼管我的事情?”

他冷哼了一聲,說:“我算老幾?今兒我們就把話說分明瞭。你若有理,我們再說,你若橫豎說不出個理來,我倒是要讓你好好清醒一下,看看我能不能管你的事情。”

我心中氣極,到頭來,他還是主子,我到底不過是個奴婢。本就傷心不已,這幾日都是強憋着,這會子,又氣又疼,再也忍不住,一面用力狠打着他,一面眼淚紛紛而落,哭着喊:“放手,放手!”

兩人正在糾纏,一個聲音淡淡叫道:“十四弟。”

我淚眼迷濛地看過去,只見十三阿哥和四阿哥正一前一後立在門口。十三阿哥面帶驚異,四阿哥倒是臉色一如往常的漠然,靜靜看着十四阿哥。

十三阿哥忽地一笑,上前幾步說:“十四弟,你們這是唱的哪齣戲呀?敢情我們來得倒是不巧了。”

我抽了抽胳膊,沒有**,十四阿哥雖然手下鬆了點兒力,但仍然緊緊拽着。十四阿哥臉色冷然地凝視着十三阿哥,十三阿哥笑嘻嘻地看着他,一面只是瞟向他握着我胳膊的手,再眼神曖昧地看回十四阿哥。

四阿哥緩緩走進,淡淡說:“我們剛從額娘那邊過來,額娘正惦記着你,若得閒,去給額娘請個安。”

十四阿哥猛地緊了緊手,鬆開了我,我忙收回胳膊,輕輕揉着。他彎下身,低頭盯着我,挨着我腦袋笑道:“過幾日得閒再來看你。”說完,不再看驚怒交加的我,只向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笑着紮了個安,轉身翩然而出。

我拿袖子胡亂抹乾眼淚,尷尬地看了十三阿哥一眼,扶着榻沿,想站起來請安。十三阿哥笑道:“腿不方便,免了。”

我聽後,順水推舟,坐在榻上,向四阿哥躬着身子請了個安:“四王爺吉祥,十三阿哥吉祥。奴婢行動不便,不能給兩位爺奉茶,請兩位爺多包涵。”

十三阿哥隨意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歪靠着椅背,笑着說:“你好生把這場戲的來龍去脈講給我們聽聽,我們就不和你計較了。”

我怔怔出了一會子神,心中痠疼,眼中又泛出淚意來,忙背轉了身子急急抹乾。十三阿哥嘆道:“好了,好了,我不問了。”

我轉回身子朝他苦澀一笑,他靜了一會兒,肅着臉說:“十四弟若真難爲你,你說出來,也許我能幫着化解化解。”

我強打起精神,向他感激一笑,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一時爭執罷了,你也知道的,我們兩個自小吵慣了的,回頭就好了。”

十三阿哥聳了聳肩膀說:“不願意說,就不勉強了。不過若有爲難處,別自個兒受着,解難我倒是不一定能做到,不過出出主意,排排憂應該還行。”

我點點頭,他含着絲笑側頭說:“實在不行,找你姐夫告狀去,十四弟雖是個犟牛,可對八哥的話倒是聽得進去。”

我心中驚悸,面上卻未敢露出分毫,飛快地瞟了四阿哥一眼,看他神色如常,笑道:“只怕被訓惡人先告狀,我還是省省吧。”說完,再不願在這件事情上繼續,笑着岔開了話題:“多謝你來看我,還有上次也要謝謝你。”十三阿哥笑笑未回話。

四阿哥問:“腳恢復得可好?”

我俯了俯身子,回道:“太醫說傷着了筋骨,倒是沒有大礙,只需耗些時間慢慢養。”

四阿哥聽後,看着十三阿哥說:“回吧。”

十三阿哥點點頭,起身要走,我心中一動,忙出聲叫住他。

他和四阿哥都站定,靜待我下文。我爲難地蹙蹙眉頭,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再加上四阿哥在一旁,更是不好開口。

四阿哥瞅了我一眼,對十三阿哥說:“我先出宮了。”提步要行,十三阿哥忙拽住他,對我說:“我的事不瞞四哥的,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我看這個架勢,本來還想算了的,現在不說倒是不行了,只好笑道:“我想問你件事情。”我做了個請他坐下的手勢,然後又笑請四阿哥坐,“絕非顧慮四王爺,只是剛纔不知如何啓口,所以有些猶豫。”

兩人坐定後,都是看着我。我緊了緊嘴角,笑看着十三阿哥說:“這次隨皇上去塞外,我見到了敏敏格格。”

十三阿哥一聽,臉上怔了一下,微微蹙着眉頭,四阿哥卻是帶着笑意側頭看向他。

我看着十三阿哥蹙着的眉頭,心頭有些涼,但還是接着說:“你可對她……啊?”我話未完,十三阿哥已經站了起來,四阿哥抿嘴而笑,看了看我,又看向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對四阿哥說:“我們走吧!”說完想走,四阿哥坐於椅上未動,伸手拉住他,笑道:“話還未回,幹嗎着急着走?”

十三阿哥有些跳腳,看看我,又看看四阿哥,苦笑着說:“這風水轉得也太快了,才一會兒的工夫就輪到我唱戲,你們看了?”說完,坐回了椅子上。

我掩嘴而笑,原來也有讓十三阿哥想溜的事情呢。十三阿哥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問吧,不就那麼點子事情嗎?也值得你們揪着我不放!”

我斂了笑意,嘆道:“敏敏的心思,即使未說,你也肯定是知道的,那你呢?”

他問:“她和你挑明瞭?”

我點點頭。

十三阿哥默默出了會子神,凝視着桌上的書說:“草原上的好男兒多着呢,她不用在我身上白擔這些心思。”

一時,大家都沉默了下來。其實不是沒有料到的,敏敏雖好,只怕並不是十三阿哥想要的。明白歸明白,想着草原星空下她璀璨的笑顏,想着從此後她也會知道雖貴爲公主,但天下仍有她永遠也得不到的東西,想着她可能的心碎、蒙塵的嬌容,還是難過不已。忍不住說:“敏敏格格是個很不錯……”

十三阿哥截道:“你這麼個明白人怎麼也說起糊塗話了?她就是個天仙,若不對我的心,又何必多說!”

我輕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十三阿哥站起,舉步而行:“走吧。”

四阿哥隨他起身而出,我忙俯了身子恭送。四阿哥出門後,轉身替我把門掩上,一面說:“雖不是大病,可自個兒上點兒心,傷筋動骨最忌落了病根。”我剛想擡頭說謝,門已合上。

腳傷還未好利落,康熙四十八年已經是最後一天了。

我斜歪在榻上,凝視着跳動的燭光。已無悲喜可言,不過是過一日算一日罷了。

正自枯坐,玉檀帶着寒氣推門而入,隨手將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趕忙回身掩住了門,一面縮着脖子嚷:“好凍呀!”

我納悶地問:“今日不是你在前頭伺候嗎?怎麼宴席還未結束,人就回來了?”

她一面搓着手在暖爐上烤着,一面側頭笑看着我說:“特意央了李諳達讓秋晨替了我,反正她正好想湊這個樂子呢。”

每年除夕宴席上近前伺候的人都會得些賞賜的,又有機會見着平日不可能見着的人與事,所以算是大家都喜歡的美差。玉檀爲了來陪我,竟然特特地推了這些。我心中感動,嘆道:“我自個兒待着,也不覺得孤清,何必還爲此去求李諳達呢?倒是白白欠了個人情。”

她烤暖了手,拿了食盒打開,笑說:“我可備了些好吃的。今兒晚上我們一面吃喝,一面聊天,也好好過個年,豈不是比伺候人自在快活?”

她把杯盤在炕上的几案上擺好,又往薰爐中添了一小把百合香。兩人半靠着軟墊,自吃自飲起來。過了半晌,我還是沒有忍住,假裝不經意地問:“我姐姐可進宮了?”

玉檀低頭吃着菜說:“嗯,還有八阿哥。不過大概是因爲病好不久,八阿哥看着精神不大

好,臉上沒什麼血色。”

我端起酒,一仰脖子,狠狠地灌了下去,又有些嗆着,側着身子低聲咳嗽起來。

兩人邊吃邊聊,我本想多喝些酒,可玉檀陪着我飲了幾杯,就把酒壺收走了,“姐姐病還未好,這酒還是少飲點兒,喜慶的意思到了就行了。”

我笑:“你倒開始管起我了。”

玉檀笑嘻嘻地衝我做了個鬼臉,替我盛了一碗牛骨湯:“喝這個吧。”

兩人用過飯,又擠在炕上聊了會兒天,都沒刻意守歲,待食消了些,就各自歇下了。我因爲心中擔着事,晚上並沒有睡好。玉檀因昨夜讓秋晨代了班,一大清早就出門代秋晨當值去了。

聽得玉檀掩門的聲音,我快快地爬了起來。洗漱妥當後,打開箱子,取出歷年來的信,手指輕輕滑過每一封信,凝注半晌,有心想打開再看一次,可狠了狠心,還是拿了宣紙全部包好。

視線掃過壓在箱底的玉蘭項鍊,也拿了出來。想了想,走到桌邊,提筆寫了封信。不想費工夫去想那些文言文的行文措辭,索性就想什麼寫什麼,反正我只要他能看懂就好。

奴婢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四王爺看了奴婢的字和信,也就知道,算不上有文采。長得也許還過得去,可紫禁城裡容貌出衆的姑娘多得是,奴婢也不算拔尖的。現在奴婢盡心服侍皇上,等到年齡放出宮後,奴婢自會離去。奴婢這輩子是不打算嫁人的了。以前奴婢行事失常,欠缺考慮,給王爺造成很多誤解。只能跪求王爺見諒。奴婢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孤身一人,不想婚嫁,王爺也無謂在奴婢身上白花心思了。

寫好後,仔細讀了一遍,琢磨了一下,又撕了,重新寫過:

……等到年齡放出宮後,奴婢自會離去。額娘因生奴婢而早早去世,常恨此生未能盡孝。奴婢這輩子是不打算嫁人的,只想伴着青燈古佛,爲母親唸經祈福。以前奴婢行事失常,給王爺造成……

拿了信封,把信和項鍊都放進去。神情漠然地靜看着桌上的東西。他們若來,一切歸還;若不來,那他們就是放手了,另尋了機會還於他們。忽地想起手上的鐲子,忙往下褪,試了幾次,卻未成功,摸着玉鐲子,心神恍惚。

輕輕的敲門聲傳來,我忙收拾心緒,站起身,一面想着是小順子還是方合呢?一面開了門。

“姑娘吉祥。”方合利落地打了個千,一面起身,一面從懷裡掏了信出來。

我笑着接過,“公公稍等一下,我有些東西想麻煩你轉交。”方合微微一愣,忙點頭答應。

我進了屋子,凝視着手中的信發了一會兒的呆,打開桌上的宣紙包,把信原封不動地和其他信放在一起,重新包好,拿了糨糊封上。

轉身出屋,遞給方合,笑說:“麻煩公公了。”

方合一面把紙包揣好,一面賠笑說:“不麻煩的,不麻煩的。”說完,打了個千,匆匆而去。

我倚着門框,定定站着,看他身影消失。心中一遍遍重複着“從此後再無瓜葛,從此後再無瓜葛……”

直到午膳時分,仍然不見小順子來。我心想,這倒也好,他撂開了手,從此後大家都清靜。正琢磨着如何把項鍊退還給他,篤篤的敲門聲響起。

我心中一嘆,去開了門,小順子笑嘻嘻地請了個安:“給姑娘送東西來了。”

我接過,仍舊笑道:“麻煩公公稍等一下,我有些東西煩請公公幫忙轉交一下。”說完半掩了門,轉身進了屋子。

打開手中的狹長小木盒,一根通體晶瑩、似有波光流動的羊脂玉簪。整個玉簪雕琢成一朵盛開的木蘭。我懶得再細看,將它丟進起先的信封裡,仔細封好,出屋交給了小順子。看他接過裝好,我反身關了門。

背抵着門,過了很久,似乎才突然回過神來,想着新年的第一天,一切都結束了。深吸口氣,揮舞着拳頭,對自己大聲吼道:“新年新氣象!”

吼完,決定開始收拾屋子,既然活着,就應該努力讓自己過得好一點兒。愛情失敗,傷心一時可以,頹廢一時可以,但爲了一個沒有選擇自己的男人搭進去一生一世就沒有必要,不能從此生活就是黑色。我的身體年齡才十八歲,沒有愛情,還可以有很多別的事情,再過幾年就到年齡放出宮了。等出宮後,我可以自己去塞北看大漠落日,去江南看煙雨濛濛。當年一直想去青藏高原和雲南旅遊,可都未能實現。在現代時,有時間沒錢,有錢沒時間,現在我錢有大把,隨便拿套首飾去賣也夠揮霍一段時間,爲何不趁此機會去過過理想中的遊子生活呢?

自從來了古代,我就一直圍着紫禁城打轉,以後可以笑攬風月,臥看紅塵,遊大江南北,交天下英雄,豈不自在?前面還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等着我呢!

一面想着,一面笑着,一面手腳不停地整理着屋子,可眼淚還是順着眼角一顆顆滑落,止也止不住。

二月的午後,和暖的陽光照得屋子通透明亮。

我坐在桌前,翻閱蘇東坡寫的《次韻曹輔寄壑源試焙新茶》、《試院煎茶》幾首關於茶的詩文。玉檀坐於榻上在手絹上繡花。兩人靜靜地各自幹着手頭的事情,屋中流動着閒適恬淡的氣息。

玉檀擱了繡花繃子,走到桌邊,給我換了杯茶,又給自己也換了一杯,笑看着我說:“會讀書識字的人就是不一樣。”

我正讀得滿口含香,頭未擡,隨口問:“怎麼不一樣了?”

她站在我身邊說:“姐姐總是氣定神閒的,照說芸香姐姐她們都比姐姐先入宮,又年長,出身也不低,可往姐姐身邊一站,明眼人一眼就知道高低。”

我擱下書,喝了口茶,笑睨了她一眼說:“別光說好聽話了,有什麼正經事情就問吧。”

玉檀嘻嘻笑了一會子,問:“這次皇上去五臺山會帶誰去呢?”

我抿嘴一笑說:“原來是有人擔心不帶她出去玩。”

玉檀努了努嘴,說:“皇上難得去一次五臺山,上次還是四十一年的事情,錯過這次機會,不知道有沒有下次呢!”

我復拿起書,笑說:“這事我做不了主,不過若李諳達問起,我一定薦了你。”

玉檀笑嘻嘻地說:“好姐姐,多謝了。”說完,轉回了榻邊,又開始繡花。

我目視着書,腦中卻在想,這次康熙去五臺山,命太子爺、三阿哥、八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跟隨。我若能不去,就不去,避得越遠越好。

出宮在外,不比宮裡,見面機會大增。雖然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但我還是不能做到真正視他爲陌路,我需要時間去淡化一切,讓曾經的漣漪平復。

轉而又想到四阿哥,本來還擔心四阿哥對那封信的反應,但現在看來,他沒有任何反應,應該也是心淡了,心中低念一聲“謝天謝地”。

第二日,康熙下朝後,好幾個阿哥陪着一同回來的,太子爺、四王爺、五王爺、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暖閣也不算小,可人一多,顯得有些擁擠,擁擠中又透着熱鬧。康熙畢竟是上了年紀,孤單寂寞的龍椅上坐久了,偶爾也會貪戀這種凡人的擁擠熱鬧。

我進去奉茶時,聽到幾位阿哥正陪康熙笑談着上次去五臺山的事情,康熙的臉部表情分外慈和。

我把茶盅輕放在桌上,康熙順手拿起,掀蓋子輕抿了一口,笑看着我說:“前次去五臺山時,若曦還沒有進宮吧?”

我躬着身子笑回:“正是,奴婢是四十四年進宮的,可惜晚了三年。”

康熙看着李德全說:“這次可帶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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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全瞅了我一眼,我趕忙回道:“因爲前段時間身子一直不大好,告了一段時間的假。雖說現在已經行動無大礙了,但是出門在外,服侍的人本就比宮裡少,所以還是怕一時照顧不周全,所以特意求了李諳達,另選得力的人。”

康熙沉吟着看了我一眼,嘆道:“病了那麼久,人現在看着連衣服都撐不起了。”轉而對李德全吩咐,“就讓她留在宮裡吧。”

我忙跪下磕頭:“謝皇上恩典。”

康熙笑道:“好好調養,想吃什麼就讓王喜去吩咐,趕緊好利落了,不然你也沒精神好好服侍朕。以前衝的茶、做的糕點都時有新意,現在不要說新意,連平日對答都沒有以往那麼機靈,看你精神不濟,朕就不罰你了。”說完擡擡手,讓我起來。

我託着茶盤低頭退出。到珠簾外時,忍不住側回頭瞟了眼八阿哥,他垂目靜靜坐着,身形也是分外單薄,滿堂人語,卻難掩寂寞寥落。我心中發酸,轉頭快步離去。

康熙帶着衆位阿哥去了五臺山。皇上離去,他也離去了,我不用擔心再會無意中撞見他,也不用擔心偶爾看見他時心神的刺痛和無奈。

可是原來離去並不能讓我遺忘,總是在不經意擡頭時,會忽地掠過熟悉的畫面;總是在輕笑時,無意閃過他的笑容。雖然我會立即選擇忽略,選擇視而不見,可是心情已經黯然。理智可以控制行動,卻無法控制心情,我什麼時候纔可以真正遺忘,做到雲淡風輕?

平靜的日子總是過得分外快,我打發時間繡的手絹還沒有完成,康熙已經從五臺山回返。再見八阿哥,他的氣色倒是比初離京時要好很多,當我向他請安時,他笑如微風,眼光溫和,隨意地擡手讓我起身。

我悵然地想着,他看淡了,放開了。也許是山中風光易讓人忘懷人間俗事,也許是他再無閒情餘力浪費在兒女私情上了,一切之於他,已經過去!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嗎?爲何你還會有悵惘呢?

答案心中明白,卻不願給自己

做解,只將一切寄望於時間。

春天已來,御花園中草芳木華,一切都帶着盎然的生機。不當值的日子,我常去御花園走走。

正沿着鵝卵石的小道慢走,待看清迎面而來的人,想閃避已經落了痕跡,只得趕快退到路邊,俯身低頭請安:“貝勒爺,吉祥。”

他溫和地說:“起吧。”

我立起,低頭靜站,他並沒有離去的意思。我有心告退,卻不知該如何張口。

“十四弟不會再去鬧你了。”他溫和地緩緩說道。

我心中悲喜莫辨,不知該如何回話,只靜靜站着。

“你前次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隆科多、年羹堯、李衛,我隱約明白。可鄔思道、田鏡文,我就不懂了。”

我琢磨了下,試探地問:“四王爺身邊可有一位腿不方便,叫鄔思道的幕僚?”

他乾脆地回道:“沒有。”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我被電視劇《雍正王朝》涮了!正在發怔,他又說:“朝中並沒有田鏡文此人,不過倒是有個叫田文鏡的。”

我忙說:“那就是田文鏡,我記錯了。”

他眼帶困惑,微笑着問:“這些不搭邊的人和事,都從何說起?”

我愣了一會兒,說:“反正你多留意着就成了,從何說起,我現在也不知道從何說起。”說完趕忙告退。

他靜了一下,輕聲說:“去吧。”

我一面往回走,一面大罵編劇和自己,胡編亂造、不負責任!爛記性,名字都會記錯!

送春歸去,迎夏來。康熙爲了避暑,搬進了位於北京西北郊的暢春園,我也隨了過來服侍。

咸豐十年,英法聯軍入侵北京後,對周圍的皇家園林進行了大規模的搶掠和破壞,被後人譽爲第一座“避喧聽政”的皇家園林——暢春園也難逃厄運,園中建築悉被焚燒。旦夕之間,一代皇家名園被焚燬殆盡。沒有想到我一個出生在二十世紀的人,居然能親眼看見這個被後世建築學家無限憧憬的園林。

“暢春園”,寓意“四時皆春”、“八風來朝”、“六氣通達”。園內風光自然雅淡、景自天成。引用史書上描寫暢春園的話“垣高不及丈,苑內綠色低迷,紅英爛漫。土阜平坨,不尚奇峰怪石也。軒楹雅素,不事藻繪雕工也”。

不同於皇宮,暢春園內多植奇花異草,四季花開不斷。池塘內的荷花纔剛剛打了花骨朵,含苞待放,別有風致。我沿着荷塘一面賞着荷花,一面隨意而逛。

在假山、長廊、小橋中穿來繞去,走到一處遍植垂柳的湖邊。細長枝條直墜湖面,與影相接,旁邊一座小小的拱橋,連着高低起伏的假山,山上引水而下,擊打在湖面上,水花飛濺,叮叮咚咚。因爲假山、柳樹、拱橋的環繞,隔絕了外面的視線,這裡自成一方小天地。

我看着四周景色,想着這倒是個好地方。正好有些累了,遂坐於湖邊撩着水玩。忽覺得身側有響動,扭頭看去,四阿哥一身青衣坐在垂柳之中,顯是先我而來,因爲枝條繁茂,長垂墜地,他又恰好穿了顏色相近的衣服,隱在枝條後,我竟沒有察覺。

此時他自個兒撥開了垂柳,我纔看見他。一驚下,只是呆呆看着他,他也默默瞅着我,半晌後,我才反應過來,忙趕着請安。

他讓我起來,撥開枝葉,一面往外走,一面拍落身上的碎葉。自從年初一退回鏈子後,四個多月的時間他沒有任何反應,待我一如他人,我們從未私下相處過,此時突然獨自面對着他,不禁有些緊張,強自鎮靜地向他行禮告退。他卻恍若未聞,自顧自地走到橋墩旁,彎身從下面拖出一隻小船,倒是精緻,只是有些舊了。

我沒話找話地問:“王爺怎麼知道這裡有只船?”

他一面擺弄着船,一面說:“我十四歲那年,隨皇阿瑪住到園子裡,當時很喜歡這片湖的清靜,於是特命人做了放在這裡的。”說完,直起身,看着我,示意我上船。

我呆了呆,疑惑地看着他,問道:“你肯定這船還能用嗎?”他瞅了我一眼,沒有理會,自己上了船。

他坐在船上,靜靜看着我,目光淡定,不容拒絕。我猶豫着,有心想離去,卻知道肯定是被拒絕的,於是站在原地磨蹭了大半天。

他並不在意,一直靜靜等着,最後展了展腰隨意地說:“我先睡一覺,你慢慢想吧!決定上來了叫我!”說着,就打算躺倒在船上。

我握了握拳頭,一咬牙,上了船,既然躲不了,只能隨他去了,青天白日難道還怕他吃了我不成?他瞟了一眼咬牙切齒的我,帶着絲笑意微微搖了下頭,用槳一抵湖岸,船蕩離了岸邊。

離岸越遠,荷葉越密,我不得不低頭,時而左、時而右、時而俯身地避開迎面而來的荷葉。他是背對着的,荷葉從他背上一擦而過,倒是無礙。他看我有些狼狽,帶着絲笑意說:“我以前都是躺在船上的,要不你也躺下。”我沒有吭聲,只忙着閃避荷葉。

他劃到一處,停了下來,隨手拿起槳,把緊挨着小船的幾片荷葉連莖打斷,然後放好槳,斜靠在後面,半仰着頭,閉着眼睛休息起來。我四處打量一下,全是密密匝匝的翠碧荷葉,一眼望去滿眼綠意,只覺得自己跌進了個綠色的世界,完全不知究竟身在何處。

四周極其安靜,只有微風吹動荷葉的聲音。我看了一眼四阿哥,他半仰着臉,在交錯的荷葉掩映下,半明半暗,神色極其放鬆,全無平時的冷峻。

他那享受的表情也感染了我,起初的緊張和不安慢慢散去。我學着他半靠着船,把頭搭在船尾,也閉上了眼睛。雖然頭頂有荷葉擋着陽光,可還是覺得太亮,又起來,揀了一片剛纔被他打斷的荷葉,在水中擺了幾擺,隨手搭在臉上,閉了眼睛。

只覺得鼻端絲絲的荷葉清香,隨着呼吸慢慢沁入心脾。船隨着水波微微蕩着,彷彿置身雲端。四周一片寂靜,我的心也漸漸沉靜了下來。水面上的涼氣和太陽的溫暖交錯在一起,剛剛好,不冷也不熱。

剛開始心中還有些焦躁,時不時拿開荷葉,偷眼打量他。可看他一直閉目不動,我心情漸漸放鬆,身心都沉靜到這個美妙的夏日午後,連毛孔都好似微微張開,貪婪地享受着陽光、微風、清香、水波,再無半點兒雜思。

正在半睡半醒之間,忽然感覺船猛地晃動了幾下,我心中一驚,忙把荷葉拿了下來,睜開眼睛。

看見四阿哥已經換了位置,正坐在我腿邊,胳膊肘靠在船舷上,斜支着腦袋溫和地看着我。

我忙起身,可一起來,才發覺兩人的臉離得很近,又忙躺回去。他看我又是起又是躺的,不禁嘴邊掛上了笑意。

他的目光是從未見過的溫和清亮,我卻只覺得臉有些燙,心神波動。我寧可他用那沒有溫度的目光注視我,那樣我還可以清醒地想着應對之策,他的溫和卻讓我完全亂了分寸。正如寒風凜冽的冬天,冷不丁的一個好天氣,會讓你覺得格外暖和,卻一時不知該如何穿衣。

強自鎮定地回視回去,兩人視線交織在一起,只覺得那平時冷冷的眼睛中,似乎增添了很多東西,讓人忍不住想去探究,莫名地沉陷。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忘了本來是想用目光示意他轉移視線的,只是心中茫茫地回視着他。心中一驚,猛地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雖閉上了眼睛,可仍能感覺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心中害怕,只覺得不能,絕不能再讓他這麼看下去了。忙拿起荷葉擋在臉上,一面嘴裡低聲嚷道:“不許你再這麼看我。”

他一聽,低聲笑了起來,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他的笑聲,沙沙的、悶悶的,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不過倒是十足的新鮮,畢竟想聽見這位冷麪王爺的笑聲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情。他伸手過來,要拿開擋在我臉上的荷葉。我忙一隻手捂得更緊,一隻手去推開他的手。

他反手一握,就把我推他的那隻手握住了,我又忙着用力抽手。他說道:“把荷葉拿下來,我就放手。”

我立即回道:“那你不能再像剛纔那樣看我了。”

他低低地應了聲好,我又猶豫了下,才慢吞吞地把臉上的荷葉拿了下來。

他仍然是剛纔的姿態,一手靠在船舷上斜支着腦袋看着我,只不過現在還有一隻手握着我的手。我皺了皺眉頭,飛快地瞅了他一眼,又趕忙轉過視線,說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鬆開了手。過了一小會兒,感覺他也轉開了視線。

我這才轉回了頭,說道:“你往後一些,我要坐起來。”本想着肯定又要交涉一番的,卻不料,他聽後立即往後移了移,雖不遠,但已經沒有剛纔那麼曖昧了。我心裡倒有些意外,這麼好說話?忙坐直了身子。

兩人都只是靜靜坐着。不知爲何,我心中再無先前那怡然自樂的心情,感覺沉默中還流動着一些別的東西,忙出聲打斷了四周環繞着的東西,問道:“你經常躺在這裡休憩嗎?”

他說道:“也不是經常,偶爾幾次吧,不過,船我倒是每年都檢查是否完好。”

我問道:“我看你很喜歡這裡,爲何只是偶爾來呢?”

他聽後,嘴脣緊緊抿着,臉上溫和的表情漸漸淡去,慢慢地恢復了平常的冷峻之色。

過了半晌,他淡聲說:“過多沉溺於旖旎風光,只會亂了心志。”說完拿起槳,開始往回劃,這次他讓我背對迎面而來的荷花,他對着撲面而去的荷葉不避不閃,任由它們打在頭上、臉上和身上。他只是一下一下堅定地划着,不因它們而有任何遲疑和緩滯。

我心中滋味複雜,只是嘆道,他又是那個雍親王胤禛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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