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菊院裡。
北虞正坐在小炕上做鞋子,於嬤嬤立在一旁。
“姑娘,”於嬤嬤把桃粉色的線遞到小几上,輕輕說道,“奴婢也不成想這陸姨娘竟然會這樣害姑娘,只怕這事和夫人脫不了干係了。”
北虞擡起頭來,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人總有個底線,我的底線就是祖父。夫人連祖父都不放過,那我也不準備和她善終下來。嬤嬤,這場角鬥都就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份上了。”
你死我活!於嬤嬤的眸子忽的一縮,自家姑娘只是一個小小的庶女,卻重情義,有膽實,又沉穩有謀略,敢反抗當家主母,而非爲了一己私利,這就是難能可貴的了。
可是夫人掌管內院已經這麼些年了,豈會是好惹的,姑娘還年輕,真是吃了虧……於嬤嬤不敢往下想了。
簾子一挑,川連進了來,她兩步而來,直接跪在北虞的面前,雙眼紅了起來,“姑娘,我已聽得說**奶說我有意私通陸姨娘來害兩位小少爺,我着實冤枉,只是那一日我從廚房裡傳膳出來,正巧陸姨娘頭暈,險些摔倒,小丫頭扶不住,奴婢就上前扶了陸姨娘進橙桂院。奴婢並不敢揹着姑娘做些什麼,還望姑娘明察啊!”
川連說着,噹噹的磕起了頭來。
北虞望了身邊的於嬤嬤一眼,於嬤嬤上前扶起了川連,北虞才道,“川連,我知曉你定然是被人所利用,此後你也要多多和丹砂學學,丹砂凡事比你多些變通,你可知曉了?”
川連沒想到姑娘只幾句話告誡,一點怪罪她的意思都沒有。“姑娘……我……”
北虞輕輕笑了笑,“我信你不會背主的,還不快去和丹砂幾個忙去?”
川連眼圈紅紅的,低頭說了句“多謝姑娘”,就退下去了。
於嬤嬤望着川連的背影嘆了口氣,“到底姑娘大度,信任我們幾個,不然遇到那些糊塗的主子,川連不被賣出去,也要脫層皮了。”
北虞拿起來納着的鞋底,長針在青絲間擦了擦,“嬤嬤,川連性子實,難免被人利用,嬤嬤此後多教導教導她便是了。穀子兄弟的事,夫人是脫不了
干係的。夫人慣常設計,算計着奪了兩個孩子的性命。”
於嬤嬤眉頭皺得更緊,“到底是兩條人命啊。”
“在夫人眼裡,這兩個孩子不是人命,卻是禍害。從大嫂子生下穀子兄弟後,夫人就不再邁進橙桂院裡一步。先前兒的賞賜也不再有了,她還在大嫂子坐褥時把珍珠擡起了姨娘。夫人有多看不上這兩個孩子,那是再明顯不過的事了。”
“依我想着,就是父親騎馬跌傷了腳,後面的請道士,大嫂子搬至橙桂院的後院一系鬧劇,也是夫人設計好了的。”
於嬤嬤見慣了內宅的勾心鬥角,可是爲達到自己的目的,而不顧着自己夫君的身體,這樣的婦人還是極少見的。
北虞繼續說道,“以夫人對珍珠的擡舉,珍珠的心裡早已不是一個受人使喚的丫頭了。夫人當然瞧得分明,她假以子嗣之事憂心,珍珠自然知曉自己會有怎樣的機會了。那時候,夫人以珍珠之手,除掉了穀子兄弟,自己雙手還未沾上鮮血,豈不更好。縱是事發,和夫人半點干係也沒有。”
北虞問於嬤嬤,“婆子可還守在懸壺醫館麼?”
於嬤嬤點點頭,“姑娘,只是爲什麼您覺得那個郎中不妥呢?”
北虞長嘆一口氣,“我也是太大意,中了夫人的計了。懸壺醫館是京城裡最大的醫館了,在太醫請不來時,自然都想到懸壺醫館。那個郎中來了後,說得有些前後不搭對,我就極爲疑心,所以我才攔着大嫂子不讓孩子服了他的藥,還讓你遣人過去守着。我現在手上沒有能用的人,只能守在那裡,知曉郎中的宅邸,也爲日後動手。”
“才個兒嚴夫人請來的孫郎中也說了,雖是中毒,卻並非毒蟲所咬。若是穀子兄弟真喝了那個郎中開的藥,還不知道是什麼後果吶。”
“若是穀子和麥子真出了事,大嫂子情急之下定然會想到尋我來,郎中是我請去的,不管孩子把藥服不服進去,這分責任,我都擔定了。若是穀子兄弟真是有個不好,我和大嫂子的仇就結下來了。”
“夫人除了我這個眼中釘,也除去了常平侯府裡的禍害,豈不是一舉兩
得麼?那時候不但大嫂子恨我,我想就連大嫂子的孃家馮府,恐怕都會對我恨之入骨。在我嫁走之前,還要臭上我一臭,這樣的做法,除了夫人,誰還會想到。夫人真是深恨我不已了。”
北虞一邊說着,一邊把長針扎入鞋底,又熟練的輕抽過線來,“我想着,珍珠定然是做了什麼了,不然兩個孩子怎會中毒呢?可是她到底在哪裡下的毒,大嫂子歷來把飲食看得極重,奶孃也是馮府裡遣來的人,除非……”
北虞的手一滯,她猛然擡起頭來,“大嫂子住的宅子有問題!”
於嬤嬤沒回過神來,“姑娘,您說什麼?”
北虞轉頭望向於嬤嬤,“只大嫂子帶着孩子們住,自然是母子同牀了。珍珠一定事先在那內室裡做了什麼手腳,此法子定然是對大人日久見效,但是對孩子,特別是這麼小的孩子,許是就是一種重毒。”
於嬤嬤手上的線掉在地上,她忙蹲下身拾起來,焦灼的說道,“姑娘,珍珠若是這麼做了,事發她豈有命在?”
北虞冷冷一笑,“嬤嬤難道不知曉‘富貴險中求’的道理麼?大嫂子安然無恙,珍珠再得勢,只是一個姨娘,此後家裡的庶務是要交於大嫂子的。若是大嫂子因兩個孩子夭折之事傷股子心,再有這毒日夜侵蝕着,大嫂子早晚是半死不活的一個人。那時候,大哥不必再娶,做爲先前是夫人身邊的丫頭的珍珠理所應當掌理庶務。”
於嬤嬤猶不敢相信珍珠能如此狠毒,“夫人難道會任由珍珠這樣做麼?”
“當然不會,”北虞放下手上納了一半的鞋底,“爲什麼開始夫人沒把蓮心許給大哥,而只是把珍珠許過去,嬤嬤再細想想。”
珍珠雖是楊氏的丫頭,卻不是楊氏最貼心的丫頭。於嬤嬤錯愕的望向北虞。那麼就是說,楊氏從一開始就把珍珠當成一枚棋子,一枚拿掉兩個雙生子和北虞的棋子。
見於嬤嬤瞭然,北虞垂下眼去,自己尋來了嚴夫人,壞掉了楊氏的所有好事,楊氏對她的恨意已是越來越深了,此後就是針鋒相對的日子了。
北虞垂下眼簾,遮住眼裡一抹堅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