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陸凡提着兩隻大袋子早早的去了醫院,說是去照看照看在醫院呆了一整晚的張妮,可也只有他自己明白去醫院到底是爲了誰。
一打開病房,七八雙眼睛就往他身上盯,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走到張寧那張病牀旁,他還沒有醒過來,搖了搖還在打瞌睡的張妮,“妮子,醒醒,我給你帶早飯過來了,吃點。”
張妮將就在椅子上睡了一夜,一醒過來,腰痠背疼的,測過腦袋看了一眼張寧,接過陸凡手裡的早飯,“你怎麼來這麼早?”
“我猜也是你呆在醫院陪你二哥,就想着早點過來看看你。”陸凡笑得溫和,捏了捏她不住扭動的肩膀,“看你挺累的,要不你先回家好好睡一覺,我在這裡照顧着二哥。”
“不用了,我媽差不多中午就能過來了,到時候我再跟她交班。”張妮低頭咬了一口包子。
陸凡還在堅持自己的想法,繼續吹鼓她,“你還是回去睡一覺吧,醫院裡我看着,我看你黑眼圈都冒了出來,女孩子這樣對身體不好。”
“噗嗤——”張妮輕聲的笑了出來,擡起頭俏皮的眨眨眼,“你擔心我啊?”
陸凡一愣,眉眼一彎,“當然啦,你回家好好睡一覺。”
張妮嚼完嘴裡的包子,瞧瞧這病房裡其他的病人,幸福的揚起臉,“這我男朋友。”
其餘人都瞭然的笑笑,張妮撒嬌的伸出兩隻手,陸凡輕巧的把她給拉了起來,攀住她的腰送她出了醫院。
再一次回到病房時,張寧已經醒了,臉上的氧氣罩也摘掉了,正靠在牀頭,嘴角彎彎的看着他。
陸凡那叫一個激動,就差沒在病房裡跳一跳了,拍拍胸脯,快步走到他的牀邊,笑得嘴都咧開了,“你可算是醒了,昨天真的把我嚇壞了,我還以爲你又跟我開玩笑呢。拍了你好幾下都沒反應,那時候真的以爲,真的以爲你要......”
“真的以爲我要死了?”看他猶猶豫豫,張寧好心的幫他把話補充完整,擡起手放到他的頭頂,輕柔的撫摸着,安撫道,“我沒事的,哪有那麼快就死了!我命硬着。”
張寧太虛弱了,深邃的眼眸也變得黯淡無光,嘴角牽強的扯着,看起來他真的不大會笑,連安慰人時擺出一個好看的笑也有些困難,陸凡被他青灰臉色弄得心慌,神色間充滿了不安和擔憂,一把拉過還在自個腦袋上糊弄的手握在手心,涼的很,“真沒事嗎?手怎麼這麼的冷?要不要找個醫生來看看?”
張寧捏了捏他的手心,“當然不用,這事我都碰到好幾回了,下午我就可以出院了。”
“真可以這麼快出院,這樣沒事吧?”陸凡不太相信的睜圓了眼睛,張寧覺得他這摸樣最逗,忍不住伸出手指彈了一下他的腦門,“當然啦,我騙你幹嘛。”
陸凡低頭,一眨不眨地盯着包裹在手心裡的手,白得泛冷氣,明明都是夏天了,還是冰冷,忽的眼睛酸酸澀澀的,嘀咕一句,“我不是怕你突然就醒不過來了嗎,以後別再逗我了。”
張寧耳尖,聽到他這話從裡到外都暖和起來,心尖兒癢癢的,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發旋,發出一聲悶悶的笑,陸凡不明所以的擡起頭,臉上一涼,另隻手便撫上了他的臉,只是安靜地貼着他臉。
張寧的眼睛會發光,明明是棕色的眼瞳卻是亮晶晶的,看的陸凡莫名的臉紅,連耳尖也浸染了緋紅,恰巧這時候護士過來巡房,好奇的打量一番靠近窗戶旁的病人和他的家屬,也沒打一聲招呼,呼啦一聲,大力的拉開了一直闔上的窗簾,霎時陽光賴洋洋的照進了病房,病房大亮。
張寧被突如其來的陽光晃了眼,用手背遮住了光線,等適應了亮光才放下了手,眼睛倏地睜大,癡癡地看向正好背光的陸凡,陸凡這個小矮子真的人如其名,長相平凡,可卻是這麼一號人要是把他扔進人堆裡,張寧也敢拍着胸脯自信的說,“我一眼就能夠認出來。”
陸凡身後帶着光啊!張寧癡愣愣的望向陸凡身後的陽光。
陸凡搓了搓那隻涼手,與他視線一相交,也不知怎回事,猛地低下了頭,胸口很悶很漲,好像有什麼東西要溢出來了,麻木的搓他手。
張寧感覺到了他的不自在,抽回手,找了個話頭,“我餓了。”
陸凡遲鈍的死盯着空空如也的手,在張寧又一次開口下,他才恍恍惚惚的應答,“噢噢噢,我帶了粥過來,我給你端出來......”
“喂,你小心點,別燙手上了。”張寧低聲唬道,穩住顫悠悠的雙手,端在手裡的粥冒着熱氣,看得他眼睛一跳一跳,生怕一個不小心,這粥灑在陸凡的手上。
陸凡露出兩酒窩傻呵呵的笑,“粥不燙的,就我手抖,我一緊張手就抖。”
“你緊張什麼啊?”張寧連忙雙手托住他的手,擺弄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不就給我端一碗粥,你緊張什麼?有什麼好緊張的?”
張寧的聲音很好聽,尤其是用宛轉的語調問話,把整個人都烘托出生氣活潑樣兒,明明曉得他的臉上沒有笑,陸凡也能感受到他藏在心裡特別的愉悅,斜眼眯着他看,真不敢用正眼瞧他,一病秧子調侃人來倒是一套一套兒的。
“問你話呢?你緊張什麼?”這時候的張寧顯得不依不饒了,接過那碗粥後,就更加變本加厲了,湊近他的臉問了,“又不是大姑娘,你緊張些什麼?難道一看見我就緊張?”
不就隨意的說了一句話,你倒還問出花來了。陸凡瞪了他一眼,“喝你的粥,以前怎麼沒見你說這麼多話!”
張寧被呼了一臉的熱氣,眯了眯眼,靠牆埋頭喝起粥來,卻怎麼也抑制不了不停往上揚的嘴角,這孩子太逗了。
等伺候好病人用過早膳,陸凡把碗收拾好放在布袋子裡,拉過躺在肚臍眼上的被子,蓋到他的胸口,拉過椅子靠近牀沿,討好地問,“二哥,要不要吃蘋果?”
“不吃,太硬。”隔着被子拍拍肚子,張寧又眯上了眼,陸凡見他又要睡覺了,也不想打擾他,屁股剛離開椅子,他又懶洋洋的出了聲,“你去哪兒?”
“你不是要休息了,我去外面溜一圈。”
“別了,我這就起來了,現在也沒什麼毛病,我們出院得了。”嘴裡還說着話,人早就在掀被子了,陸凡忙按住的肩膀,“你怎麼就起來了?醫生還沒說什麼呢,你急什麼!”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張寧冷下臉說話很有分量,陸凡登時就蔫兒吧唧了,訥訥的收回了手,“你能別陰着臉麼,看起來真夠滲人的。”
“我就長這樣,滲人,你可以別看啊。”張寧取笑,捂着肚子坐在牀沿,還是送來醫院時自己的那套衣服,腳背白的發青,頭一低,找起鞋子來,陸凡抿抿嘴笑了,從櫃子旁的袋子裡翻出一雙拖鞋,端起他的兩隻腳安放在大腿上,動作嫺熟的幫他套好拖鞋。
張寧在驚訝之餘心中一直在泛甜泡,陸凡放下他的腳,拍拍大腿,“好了,還好我有先見之明給你帶了一雙拖鞋過來。”
張寧下地跺跺腳,冒着黑圈的眼睛彎了彎權當是笑了,看在陸凡眼裡就是彆扭,尋思着想還是別笑了,沒表情也挺不錯。
走出病房,依舊攥着兩大袋子的陸凡硬拖着張寧胳膊去了醫生那兒,到了門口,張寧怎麼也不肯進去,也不想讓陸凡進去,但是他身體太虛,力道拗不過陸凡,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一臉諂笑的進了醫診室。
陸凡一進去,彆彆扭扭的從袋子裡掏出一罐蜂蜜,討好巴結人,他不太擅長,可是礙於張寧那病免不了以後得麻煩這醫生,還是有必要的客套一下,醫生見他是個生人,瞥了眼桌上的蜂蜜,“你是哪位?”
陸凡把蜂蜜推了推,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醫生,那個我是張寧的家屬,我想問問張寧這病好些了嗎?”
醫生嘆嘆氣,“張寧這病我們這小鎮是治不好的,你曉得,他得什麼病伐?”
陸凡搖了搖頭。
“其實吧!沒發起來,人還是挺不錯的。”醫生扶了扶眼鏡,“他肚子裡的東西都是壞的,胃潰瘍,還有膽囊結石,總歸都是發起來疼死人的病,生命是沒什麼危險,就是這舒坦日子是過不了的,工作是不能做了,他那樣是做不動的。”
“生命沒危險?”陸凡想到他疼起來的樣子真的怕他突然給疼死過去了,熱氣直往腦門衝,“疼成那樣都沒事兒?”
“當然有事,這多影響生活工作啊!還有這胃潰瘍搞不好以後還會變成癌症,還是得去大城市的醫院治一治,治好了心裡頭才踏實啊!”
聽醫生嘮嘮嗑嗑了大半天,陸凡只記住了一句話——去大城市的醫院才能治好張寧的病。
等在門口的張寧閒着沒事兒,先去樓下找了一處公用電話給家裡捎了話,然後再上樓打算和陸凡接頭,哪想走到一半樓梯,小矮子一個人渾渾噩噩的與他面對面的走下樓梯,可一見到他,兩黑眼珠子都閃了一下,興奮地奔到他眼前,“二哥,我們去大城市的醫院看你的病吧!”
果然不該讓他進醫診室,那醫生準是又忽悠人勸他去大醫院了。
他拉過陸凡到身邊,“哪有那麼容易的,你以爲看病都是不要錢的啊。”他家窮,根本就負擔不起這筆開銷過大的治療費。這點他一直都知道。
陸凡放光的眼睛驀地暗了下去,看的張寧心裡不是滋味,搭住他的肩膀,身體微微向他靠近,“我打算好了,我要找一個工作。”
又是一個快到無法接受的轉折,陸凡還沉浸在無法去大醫院看病的悲劇裡,那人又換了話題,一時接不了茬,張寧嘴角一翹,索性將半個身體都靠在了他身上,慢慢地走下樓,“工作了纔可以去大城市看病。”
原來兩者之間還是有關係的,陸凡抿了好久的嘴脣,走完樓梯,他咬了咬牙才說,“二哥,要不我先帶你去看病吧,我有錢。”
張寧許是沒料到陸凡會說這話,本就搭在他肩上的手擡起摸了摸他的後腦勺,又軟綿綿的搭了回去,“你得有錢不會就是娶妮子的老婆本吧!”
實在是靠的太近了,張寧一說話,嘴裡的熱氣直往他脖頸裡竄,天兒也熱,被這麼一吹,他更熱了,有些抗拒的推了推靠在他身上的張寧,“沒事,你的病要緊,我結婚不急。”
“呵...”張寧來氣了,一聽到陸凡說結婚兩字,堵得慌,垂下眼眸,不明不白的瞅着他細看,陸凡被他這種粘不拉幾的目光給滲了,縮着脖子想逃,可哪想這病秧子就跟賴上了他似的,軟痞痞的聳拉在他身上,然後呼了口氣,委屈的說,“我腳虛,走不動路。”
陸凡糟心了,對他硬不下心來,手臂繞到他的腰後,託了託,就着彆扭的姿勢晃顫顫的走在大馬路上。
作者有話要說:拐特父[1]:負心漢,不學好的混混痞子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