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寧一愣,輕輕地點了點頭,回頭朝屋內瞥了一眼,才木然的把門開到最大,“進來吧。”
張寧的嗓音低低啞啞,鑽入陸凡的耳朵裡,莫名的覺得好聽,他本就對眼前的病秧子二哥很是好奇,當然這份好奇還包括他的房間,因爲從門打開一條縫的時候,他便覺察到房間主人的抗拒。
只是最終張寧還是妥協了,打開了門把他迎了進去,陸凡自然是開心的,一跨進屋子,就東張西望起來,房間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神秘,反而裡面的陳設簡單到過頭,一張硬板單人牀,一牀素色的被子,牀的對面是一套沒有刷漆的木桌椅,唯一出彩的大概只有和整間房最不搭的木吉他。
那把吉他也沒有染色,最純粹的木頭原色,孤零零的掛在掉了石灰的牆壁上,可陸凡卻是喜歡的緊,忙湊過去剛想伸出手去,只聽得張妮一聲短促的叫喊,“陸凡,別!”
只是他的手快了張妮一步,已經觸上了那把一塵未染的木吉他上,張妮驚恐的望向陸凡身後的張寧,只是似乎並沒有出現該要出現的狀況。
張寧短暫的皺了皺眉,青灰色的臉閃過一絲不快,但只是一瞬,又恢復了面無表情,陸凡收回手,不解的回頭看張妮一眼,又轉了個身面對張寧,笑眯眯的說,“二哥,你會彈吉他?”
“會一點點。”張寧目不轉睛的盯着他身後的木吉他,而後又直直的看着陸凡,問道,“你喜歡?”
陸凡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後腦勺,眉飛色舞的說道,“喜歡,我可喜歡齊秦了!”
“齊秦?”張寧重複了一句,目光沉了沉,低喃,“我也喜歡。”
聲音實在太輕了,他身旁的陸凡並沒有聽清,想要開口問一句,卻被晾在一旁許久的張妮搶了話頭,“二哥,你別在搗鼓這些了,爸說了這種是沒出息的!”
說完,還沒好氣的瞪了一眼瞎講話的陸凡,把他從張寧身旁拉了過來,湊到他耳朵旁嘀咕,“你別跟我二哥說這些有的沒的。”
陸凡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心想我說了些什麼有的沒的?
而張寧,在張妮說完話後,臉色更加不好了,眉頭緊緊的纏在了一起,英俊的臉龐皺到了一塊兒,儼然是一副要趕人的架勢,可瞟見那張不明所以的臉,又把那怒氣狠狠的壓了下去。
很可惜的是張妮還是那麼不會看人臉色,把陸凡拖到身後後,又開始嘮嗑起來,“哥,你就別在搞你那門心思了,沒出息的,這世上只有一個齊秦,哥,你不會是齊秦的......”
身後的陸凡發現張寧的面色越來越白,扯了扯越講越有勁的張妮,張妮一停住聲兒,張寧便吼了聲,“你們都給我滾出去!”
陸凡當場就被這平地一聲吼給震住了,還是被張妮一手拖出去的,只聽得很猛烈的關門聲,他纔回過神來,剛纔的張寧真的太可怖了,沒想到一個病秧子發起火來這麼撐場子。
“你別在意啊。”張妮不好意思的拍拍陸凡的肩膀,“我這個哥就是這樣。”
陸凡瞧了眼低頭苦笑的張妮,忽然對張甯越發的好奇了,所以他牽住張妮的手,走過走廊回到她的房間,嘴角掛上燦爛的笑,“妮子,你跟我說說你二哥到底怎麼回事?”
坐在牀裡的張妮沒料到陸凡會問這個問題,猶豫的揪了一會兒衣角,思索了半天,才嘆了口氣說道,“反正以後你也會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好了。”
“嗯,說來聽聽,這以後也是我二哥不是!”陸凡是個愛笑的人,說話的時候嘴角總是往上翹起一個弧度。
張妮就是稀罕慘了他這張帥氣的笑臉,一看見他笑,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嘆了一聲不似她年齡的長氣,“我二哥他就是個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人,在我們村裡可是出了名的浪蕩子,也快三十的人了,一天到晚只知道捧着放有齊秦磁帶的錄音機閒逛,偶爾還捧着那把吉他彈彈唱唱歌,我爸已經煩死他了。”
坐在對面的陸凡擺出原來是這樣的表情,徇私的想着要是張寧在他們家,估計早就被他那倔驢子老爹給打死了,看來張妮的父母還算仁慈。
“本來前兩年我二哥好轉了些,至少會出去工作,可惜好景不長......”說到這兒,張妮的神色一下子變得捉摸不透,似在心疼又似在僥倖。
“他生病了。”陸凡接過了話。
張妮擡起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無奈的嘆口氣,“可不是,生病了,一生病,他就立馬打回了原形,又變成以前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只不過一年前他病情加重了,所以現在只躲在房間裡不出來,他都在房間裡一年多了!”
“一個人在房間裡一年多,一步也沒出過門?”陸凡提高了音量,覺得不可思議極了,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會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一年之久,突然對張寧產生了悲憫的心情,還不忘在心頭感慨一聲——真是個可憐人啊!
張妮認真的點了點頭,伸出一個手指,“一年了,整整一年,我二哥都沒出過門,一日三餐都是我們端上去的。”
陸凡皺了皺眉,忽的想到了好玩的事,開玩笑地問道,“那他上廁所是怎麼回事兒?”
張妮似乎真沒想到這問題,仰起頭,頗爲天真的眨眨眼,“這個,我也沒關心過,應該是自己跑出來上的吧。”
“那不得了!”陸凡爽朗的笑了,手指在空中畫了個圈,“你二哥不還是出來過的,他哪有一年沒出來過。”
張妮被他這模樣逗笑了,連連點頭,“是是是,你說的還真在理。估計是趁我們都不在的時候去的吧!”
陸凡不厚道的抿嘴偷笑,臉頰上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張妮一看,愣了,她就是喜歡陸凡笑起來模樣,好看慘了。
毛腳女婿第一次上門,自然是要留下來吃飯的,這點上,張家可算是做足了面子,張妮的母親擺出了一大桌子大年夜似的飯菜,更別提平時清廉節儉慣了的張父也難得的奢侈了一把,買了一瓶上好的白酒擺放在桌上。
張妮一見那仗勢,臉上漾開了笑,牽過陸凡的手往飯桌旁一坐,笑問,“大哥和三哥不過來嗎?”
坐在正朝南的張國福搖搖頭,似乎有點不大開心,“你大哥不是跟你大嫂回孃家了,你三哥就別去管他了,也不知道去哪兒鬼混了!”
“噢。”張妮最害怕他爸,尤其是說話時候的樣子,所以她是不大敢正視張國福的眼睛的。
陸凡抿了抿嘴,主動的拿過桌上開封了的白酒,說道,“伯父,我們喝幾杯。”
要說張國福這人,平時總是端張嚴肅的臉在村子裡轉悠來轉悠去,最見不得人打牌搓麻將,也從來不貪村子裡錢,更別說收人賄賂了,他見人送禮可是要拿掃帚打人的,反正這人當村長那是真好,唯一一點愛好就是喝幾口小酒,也不貪杯,每天晚上喝一小碗就成。
“沒看出來你這小夥子還挺會喝白的。”張國福的臉頰紅紅的,今兒個他喝得有點多,一旁的張母笑得也歡,時不時的給陸凡夾菜,反而把自己的親女兒拋到了腦後。
陸凡端起碗抿了口酒,他就屬那種不管喝多少酒也不會臉紅的人,風輕雲淡的回道,“我挺喜歡喝酒的,在家經常陪我爸喝。”
“那你爸挺好的,妮子他那幾個哥都不喝酒,就我一個人喝酒,也挺沒意思的。”喝了酒的張國富話也多了起來,神色也溫暖了些,少了幾分過分的嚴厲。
張妮埋頭吃着飯,心裡暖洋洋一片,她爸願意跟陸凡喝酒,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她爸很滿意陸凡,看了一眼她媽,心裡就更加的放心了。
陸凡還是淡淡然的笑着喝酒,偶爾夾幾口菜,聽喝多了的張國福嘮嗑,忽的一擡眼,正巧着瞥見樓梯轉彎處有一個身影一閃即過。
“怎麼了?”坐在他對面的張母順着他的目光轉過頭看了一眼,直面她的只是空蕩蕩的樓梯,突然她的臉色就變了,不自在的衝陸凡笑了笑,反而陸凡倒是不在意的加了一塊紅燒肉放在張母的碗裡,“伯母,你燒的紅燒肉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張母的不自在在陸凡的親近下輕易的化解了,又熱絡的給他夾起了菜。
飯桌上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歡聲笑語響徹了整個客廳,樓上西角落房間依舊黑暗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