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冰棍兒在那個年代的夏季尤爲熱鬧,那是個挺累人的活,卻也是最好賺錢的活,一輛自行車,一個保溫的大木盒子,一塊敲板,再批發一箱子棒冰,便可以在鄉間肆意的繞道敲冰棍兒。
在工廠裡貼標籤的張寧吃不着冰棍,而在外頭幫人砌牆的陸凡每每碰上敲冰棍兒的自行車都會掏錢買一隻冰棍,含在嘴裡,一邊攪和水泥,一邊嘬嘴裡的甜冰棍,有一回在張寧那廠子附近工作,在買冰棍的時候,突然想到張寧吃不上冰棍,立馬買了一隻,也沒跟陸震田打一聲招呼,腳上一抹油,跑了。
當他一手拿着棒冰一手撐在滴水的棒冰下飛奔到張寧的車間,只見他手裡已經拿了只冰棍了,還是奶油味的,比他的糖水棒冰好吃多了,“喲~奶油冰棍好吃吧,誰給買的啊?”
張寧頓住了,沒來得及咬掉快要融化的棒冰,濃稠的奶油滴在了褲子上,朝他招了招手,“過來。”
陸凡朝天翻了個白眼,火速的衝了過去,一把搶過他手裡的奶油棒冰,“我吃這個,你吃這個。”
心滿意足的咬了一大口,張寧彎着眼用手指戳了戳他鼓起的臉頰,“你冷不冷啊?”
“不冷。”他含糊着說,嘴裡快要漲爆了,冷得他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張寧小口咬着糖水棒冰,他腸胃受不了這麼冰的食物,只能小咬一口,在嘴裡抿化了再嚥下去,“吃這麼快乾嘛?冷了吧。”
陸凡犟嘴,“不冷!一點也不冷!”說完,還故意又大咬了一口,嚼都沒嚼,一口吞進了胃裡,頓時胃裡就一股冷氣竄了上來,他那張臉憋屈的都成紫色了。
張寧樂呵了,眼角翹的老高,嘴裡念念叨叨的給他揉肚子,“冷了吧?慢點吃,我又不會搶你的。”
陸凡咬掉最後幾口冰棒,順勢撫上貼在肚皮上不屬於自己的手,張寧的手好看,彈吉他的時候最好看,細細長長的,而且捏起來軟軟的,像小姑娘的手,他總愛牽住那雙手,摸一把,掐一把都行。
“那冰棍是誰給你買的啊?看你那樣兒也不是個會買棒冰的人。”陸凡握住他的手給自己揉肚子,涼津津的,很舒服。
張寧:“雪瑤給我買的唄,她有事出去了,叫我幫她瞞着,要是有人問起,就說去廁所方便了。”
陸凡露齒笑了。
“倒是你,也不嫌熱,還跑來這裡幹嘛?”張寧心疼了,這小矮子似乎有用不光的精力,不管天由多熱,一天總會來廠裡看他一次。
“我不是怕你熱的慌,給你送冰棍來了。”陸凡眯眼埋頭拿起張寧的手,很是稀罕的摸了幾下,好白,像雞蛋白,光不溜秋的。
張寧也不抽回手,任憑自己的手被那小矮子捏來捏去,另隻手捏着冰棍,一小口一小口嘬着吃,時不時的往周邊看幾眼,他跟雪瑤一組,坐在最裡面的角落裡,打從來這車間起到現在,他也只跟陸雪瑤談得上是認識,其他人也只是打照面的關係,平日裡從沒聊過天。
這會兒,有幾個離他們不遠的幾個工人老往他們這邊看過來,張寧手一抖,抽回了捂在陸凡肚子上的手,陸凡仰起頭不明所以的問道,“怎麼了?”
張寧鮮有地露出了慌張的神色,攤開手向他討要冰棍棒子,“棒子給我,我去丟。”
“不用。”陸凡擺手,反而把他手裡的棒子搶了過來,“我要走了,我去扔。”
“這麼快就要走了。”一說到要走,張寧又空落落了,視線不由自主的往不遠處看了看,見是沒人往他們這邊看,撈過剛擡起屁股想要走人的陸凡,偷偷的在他的嘴角啄了一口,速度之快,快到陸凡反映了好幾秒才驚恐的捂住嘴,驚慌的扭了扭脖子,怕被人看見,還好沒人看過來。
“沒人看見,放心。”張寧心滿意足的拍拍他的腦袋,溫柔的注視着他的雙眼,“我看着呢,沒人。”
陸凡心虛了,不太敢正視他的眼睛,可泛紅的耳朵還是出賣了他的不安和害羞,後怕的又看了看周圍,直到確定了確實沒人注意到他們,挪遠了他一點,“二哥,在外面我們別這樣,被別人看見了不好。”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陸凡的拒絕,心一酸,張寧有點想哭,兩個人都是成年人,都曉得他們之間是永遠都見不得光,他明白,陸凡也明白,所有親密的事情都要偷偷摸摸的來着,上個街連個手都牽不了,他們都懂,就是都懂,所以他們的相處總是顯得太過小心翼翼,彷彿一旦用力過度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陸凡受不了張寧用充滿哀怨悲觀的眼神盯他,故作輕鬆的捏了一把他的臉,心裡卻亂的不成樣子,縮回還在微微顫動的手,俏皮的眨了一下眼睛,“二哥,那我先走了,我爸估計在那兒罵我呢。”
沒等到張寧開口說一個字,他便落荒而逃。
一衝出工廠,陸凡虛脫的蹲下-身,手裡緊緊的攥住兩根冰棍棒子,手心冒汗,心速快的像是要跳了出來,隨之而來的是疼,疼得他冒汗。
陸凡開始審視自己和張寧的關係,他們接過吻,他們睡過一張牀,他們也會做一些情侶會做的事情,可他們終究不是情侶,情侶是一男一女,而他們是兩個男人,從基點他們就不符合。
“二哥啊,張寧啊,我們到底算什麼啊?”陸凡自暴自棄的想,大概只是比朋友更好的關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