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邪捧着一顆惴惴的心,腳下匆匆走的飛快,一晃眼的工夫,人便已經消失在了長廊盡頭。
太微見狀,穿過花海,行至廊下拽住了薛懷刃的胳膊道:“給我一匹馬,我自己回去。”
“我送你回去。”薛懷刃低頭看了一眼她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面色鬆緩了些,“從萬福巷附近走更快一些。”
太微一聽,便聽出了這話裡的名堂。
他若是回鎮夷司或是宣平侯府,那往萬福巷走,便只有耽擱時辰的道理,不可能更快。那麼,他如今要去的地方,大約只能是國師府了。
心知的確順道,太微便也就不再多言,微一頷首鬆開了手。可哪知她這手還未放下,就又被薛懷刃給牽住了。
他握得很緊,下了力氣,像是擔心她不肯就範。
太微便笑了起來。
她反手勾住他的手指,同他十指相扣,像是把玩什麼稀罕的小物件一般玩起了他的手指,口中輕笑道:“走是不走?”
話音裡,沒有絲毫的不自在。
就好像他們合該是這樣的。
薛懷刃略微一頓後,在昏暗中牽起她的手往無邪離開的方向走去。山下兩匹馬,無邪一匹,他和太微共乘一匹,正正好,也的確多不出另一匹馬來給太微獨自使用。
太微琢磨着自己要是佔了一匹,那這共乘的就該變成薛懷刃和無邪二人,不由暗自失笑。
……
很快,隨着時辰流逝,天色越來越暗。及至幾人到達萬福巷附近時,已近夜半,周圍寂靜無聲,仿若無人之處。
太微抓着薛懷刃的手下了馬,思忖着是不是該同他說上兩句,可思來想去也不知該說什麼。
他們之間的交情,說起來不過爾爾,如今這局面已完全打亂了她的計劃。
原本,永定侯府那一面之後,他們就應該再無交集纔對。
太微抽回手,微微垂眸,低聲說了一句:“多謝。”而後轉身朝靖寧伯府走去,她越走越遠,身後一直注視着她的那道目光終於收了回去。
薛懷刃一言不發,揚鞭策馬,繼續奔赴國師府。
而一路不遠不近跟着他們的無邪後知後覺,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急匆匆四下張望了一圈,見太微早已不見蹤影,這才一皺眉頭跟上自家主子也往國師府去。
他方纔閉着眼睛不敢看他們,如今見太微走了,終於敢偷偷看看前方的人。
可不管他怎麼看,都看不出什麼端倪來。他家主子這般瞧上去和平日並無甚區別,甚至……也不像是生着什麼大氣的模樣。
比起白日裡離開鎮夷司時的那個人來看,現如今這樣已是好多了!
可爲什麼……
主子他白日裡究竟是因爲什麼事生的氣,如今又是爲什麼氣消了,無邪皆一點也看不透。
他越思量越糊塗,只好不再去想。
不多時,馬蹄聲遠去,萬福巷重歸了寧靜。
太微腳下飛快,動作敏捷而安靜,像是一隻貓,一個縱身躍過高牆,輕輕巧巧便落了地。她小心謹慎地沿着僻靜無人處往集香苑去,一路並未撞見一個下人。
但因爲有着先前那一出,太微如今是再小心都嫌不夠小心,本想着天黑之前便回來,誰知一來二去卻耽擱到了這個時候。
也不知道她爹是不是已經發現了她喬裝出門的事。
太微屏住呼吸,拐過一道彎,又過了一堵牆,彎腰經過劉媽媽窗下,總算回到了自己屋子裡。
她屋子裡還點着燈。
昏黃的微光透過輕薄窗紗照出來,有種朦朦朧朧的惆悵。
太微一進門,就見大丫鬟長喜一臉急切地撲上來道:“姑娘您可算是回來了!”太微一頭烏髮早已叫夜風吹得亂糟糟的要打結,落在長喜眼裡便如同遭遇了大劫難。
她平素的穩重冷靜全成了空,只慌里慌張地問道:“您上哪兒去了?”不過到底還記得要壓低聲音,“您若是再不回來,奴婢可就真的沒有法子,只能去尋劉媽媽了。”
太微聞言嘆口氣,坐在榻上踢掉了鞋子:“說來話長不說也罷。”
長喜:“……”
“可有人來尋過我?”太微問了一句。
長喜搖搖頭,一邊去桌前沏了一盞茶送過來:“府裡很安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老夫人那邊也沒有動靜。”
太微接過茶盞低頭淺啜了一口。
燈光下,少女側顏溫柔動人,連喝茶的樣子都好看得不像話。
長喜站在邊上看着她,不知怎麼的就是覺得自家姑娘和白日出門時的不一樣了,可這具體不一樣在何處,她卻又說不上個所以然。
一盞茶飲盡後,太微擡起頭來,吩咐道:“我要沐浴,讓人備水吧。”
原本窗外的夜色已經十分深濃,她來來去去,連落霞山也爬上去了,早已是倦得沒了半條命,可這一鬆懈下來,心頭叫熱茶燙過一遍後,身上便難受了起來。
黏膩膩的,像是出過一身大汗。
太微歪着頭,拿手撐着下巴,眼皮耷拉下來一副半睡不醒的樣子。
長喜便急急忙忙出門去喚人。
因着府中局勢變幻,如今這集香苑已同過去截然不同,再無人敢搪塞敷衍怠慢主子,是以長喜一聲令下,立即便有人送了熱水上來,又是尋衣裳,又是備香胰子。
太微打着瞌睡想着心事,眼瞧東西都備好了,便要將人全部打發下去。
可長喜有些不放心,便想留下來服侍她沐浴:“姑娘,奴婢在邊上給您梳頭吧?”
太微自己解開了頭髮,胡亂抓了兩把搖頭道:“不必了。”
她固執的一個人不留,自己進了盥洗室將衣裳脫了。
果然,小衣上沾了痕跡。
耳上一熱,這臉也就跟着泛了紅。太微將衣裳揉作一團,丟到了一旁用來添水的木桶裡。這樣的情況下,怎麼能叫人進來伺候她……
小丫頭們懂的,可不比她要少。
太微擡手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耳朵,暗罵一句混蛋,也不知是在罵薛懷刃還是罵她自個兒。
她越想越覺沒臉見人,索性鑽入水中閉上了眼睛,可誰知一閉眼就能瞧見薛懷刃那張臉,實在是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