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復正常上課後, 班委的名單很快就確定下來。
寇燃班長,黎湘湘團支書,陸靳泓學委, 出人意料的是居然還給了趙影一個英文課代表的職務。
陸靳泓嘲笑說, 鄭春桐對趙影的欣賞還真是八匹馬拉不回, 畢竟被班主任欽定自己的課代表也是榮耀非常。
生活似乎忽然與初中劃開了一道鮮明的界限, 套用一句後來非常流行的話——每天叫醒趙影的不是鬧鐘, 而是幸福感。
第一天上課,走到正伏案看書的陸靳泓面前,看他擡起臉迎着陽光嘲笑“你這踩着鈴聲進教室的習慣什麼時候才肯改?”說着站起身, 讓開位置讓她走進去的時候,趙影恍然有種回到許多年前的錯覺。
兩人的文具盒在同一張桌面上左右呼應。
兩個人伏案的手肘相距不過一釐米。
可以隨手抓一支筆起來劃重點, 不必在意筆究竟是屬於誰。
不懂的題不需要等到中午去嵐姐那裡再問, 隨時有人拉過草稿紙一通演算示意, 末了還附贈一句“小朋友聽懂了嗎”。
這樣的學校生活,再給她來三年, 趙影也不介意。
只除了,那時不時浮上心頭的膈應。
趙影不想承認,每每寧瀟瀟出現在高一三班門口的時候,她的心總會不受控的忽的一沉。
她聽過隔壁班男生對這位高三學姐的形容——腿長腰細盤子好。
就像她很久前頓悟的那樣,如果寧瀟瀟是一顆在黑暗裡也能熠熠發光的明珠, 那她最多隻算一塊還未被發覺的石頭, 鑿開之後究竟是美玉還是頑石, 尚未可知。
如果不是塗伶忽然轉交一封折成方盛的信, 趙影甚至沒有感覺到, 隨着高中生活的開啓,曾經一度靜止在自己身上的時光, 也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
她花了半天功夫才完美打開那隻方勝,開頭就驚得險些扔掉信紙。
“影兒,
初見有女,素衣長髮,
顧盼笑兮,於心自喜,
自此之後,念及心動,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陸靳泓看完,目瞪口呆地說:“這誰寫的的?眼瞎嗎?”
塗伶也把情書拿過去一字一句輕聲唸了一遍,然後滿眼星星無比憧憬:“太浪漫了,‘影兒’,這簡直是就是言情範本啊。”
陸靳泓笑得筆尖直顫,“你確定信是給我旁邊的這位?什麼素衣長髮,顧盼笑兮,在哪兒呢?”
塗伶伸手在趙影臉頰一撫,帶過幾縷髮絲:“趙影,笑一個,給他看看什麼叫顧盼笑兮。”
陸靳泓笑得一對小虎牙熠熠生輝:“塗伶我跟你說,要麼寫信這人瞎,要麼就是送錯了人,這三十多個字就沒一個能跟陳趙影搭上關係。”
“怎麼會啊,”塗伶滿臉不樂意,“你幹嗎這麼說我們家趙影,你看看,雖然頭髮還沒那麼長,但也已經長髮及肩吧,一雙剪水雙瞳顧盼生輝,雖然是嬰兒肥了一點兒,好歹也是膚若凝脂吧?我說陸靳泓,瞎的人是你吧?”
“剪水雙瞳?顧盼生輝?膚若凝脂……”陸靳泓扶額,“塗伶,你少讀幾本言情,離傻不遠了。”
“陸靳泓!”塗伶舉起手中的小說就要拍他,“你嘴怎麼這麼壞?”
一旁的趙影從呆若木雞狀態回過神,費了半天勁沒把那方勝再折回去,只好隨意疊起遞給塗伶:“要麼你幫我還給那人吧,我估摸着也是給錯了。”
塗伶氣得手指發抖,指着他們:“你倆合計好了,一起氣我是吧?人家指名道姓給陳趙影,我還能給弄錯?愛要不要,不要你自己扔垃圾堆去。”說完氣呼呼地回過身。
趙影捏着燙手山芋,遲疑地看看陸靳泓。
他假兮兮地笑着攤手:“愛莫能助,你自行解決。”說着,埋頭驗算再沒理她。
最終這封信陣亡於放學路上的某個垃圾桶,趙影實在沒膽量把這麼一封熱烈而不具名的情書帶回家,萬一被陳亞飛不小心看見,大概陳家就要進行一場政治批|鬥了。
秋末的時候,高中部學生會改選,小海報滿校園亂飛。
趙影也收到了一份來自宋彥的競選單。
在一張A4彩打就價值1杯奶茶價錢的年代裡,宋小土豪一口氣給整個高一年級過半的學生都發彩打的個人參選海報。
海報上除了他的一張在海邊的寫真,剩下的都是競選宣言,類似於將爭取更多的文娛活動經費、體育競賽獎勵,課餘興趣班時間等等。
雖然所有印了競選單的候選者誰沒說過兩句大話,可是印在這昂貴的彩色銅版紙上的宣言,看起來莫名的就多了幾分可信度。
趙影把宋彥的競選海報放在陸靳泓的習題冊上:“宋彥說學生會宣傳部也招人,問我要不要去,說是都會記錄學生檔案的。”
陸靳泓掃了一眼海報上的文字,擡頭問:“參加學生會,是圖什麼?”
“也沒什麼,就……挺好玩的。”
陸靳泓說:“如果你覺得好玩兒就去吧,如果是爲了宋彥說的這也能給檔案貼點金就算了吧,有那精力不如花在功課上,成績纔是檔案上最好的金。”
趙影默默地點點頭,把海報塞進書底,翻出數學習題冊開始做題。
沒等新一屆學生會名單公佈,學校關於興趣班的新規章就公佈了,說是爲了貼合素質教育需求,每週三下午的課程改爲自選,可選課程包括生物、歷史等等課外拓展班,也包括籃球、排球、美術等等真正的興趣班。
口頭上說着把時間都花在功課上的陸靳泓,二話沒說就報了籃球。
趙影猶豫着在報名表上寫下“美術”兩個字,陸靳泓看了笑說:“就因爲美術老師誇了你的畫兩句,你就打算轉行當畫家啦?”
趙影捂着報名表,兇巴巴:“不行嗎?”
“行行,我也覺得你的畫挺靈的。”陸靳泓陪着笑,“特別是畫範小胖上課打呼的樣子,賊逼真。”
趙影忙捂住他的嘴,偷眼回頭,還好範遠航還趴在桌上熟睡,口水隱約發亮。
她纔不想告訴陸靳泓,還因爲畫室的大玻璃窗,剛剛好正對着籃球場。
週三下午,趙影和抱着籃球的陸靳泓在畫室樓前分開,她抱着畫板走進畫室的一瞬間,被屋子裡出奇柔和的光線和靜謐的氛圍所驚。
平日來上美術課的時候,這裡總滿是喧譁,而此刻教室裡只有零星的幾個學生支起畫架,隱約聽見筆尖劃過紙張簌簌作響,配合着陽光灑落在大大小小的石膏像上漫反射的柔和光線,組合成了一副柔美祥和的畫面。
趙影輕手輕腳地走進去,繞開幾個沒人落座畫架,走到窗邊尋了個椅子落座。
透過窗戶果然能越過整個足球場看見遠處的籃球場,陸靳泓那傢伙的身影若隱若現。
趙影哼着小調,打開自己的畫板,卻不經意間看到斜前方一隻畫架上,那張完成了一半的畫作。
那是一副風景畫,一眼就能看出畫的是教室樓前丁香花藤覆蓋的走廊。
應該是用黑色鋼筆一次畫成,沒有修改痕跡,也沒有色彩的修飾,卻彷彿能夠讓人隔着畫紙聞到花香,感受到透過花藤灑落的陽光柔軟的溫暖。
趙影正側身看着那副畫出神,一個沒有穿校服的身影走到了畫架邊,沉默地將那張畫紙從畫架上卸下,隨意的塞進畫夾裡。
她好奇地擡頭看那人,不期然的又看見了那雙混血似的深邃眸子和高挺的鼻樑,脣角的弧度依然沒有情緒。
成逍顯然也看見了趙影,卻彷彿並不認識一般,淡漠地移開視線,夾着畫板三兩步離開了畫室。
“別放心上,他就那樣。”身後一個短髮女孩大約是看出了趙影的尷尬,出聲安慰。
趙影回身對她笑笑:“畫得真好。”
“那是高三的大觸,要考美院的。”語氣裡不無豔羨。
趙影表示理解。
藝術大師總是脾氣古怪,她懂的。
夾好畫紙,架着鉛筆,趙影一時不知道要畫些什麼,視線投向球場時,手指彷彿有了靈感一般自發地在紙上描畫起來。
雖然隔了很遠,看不清那個人在做什麼,可是就那樣看過去,她也能畫出一二來,有些人的樣子不需要再眼前,也會印在心裡。
*
冬天還剛剛暫露頭角的時候,一個午後,塗伶忽然回過身,趴在趙影的桌上,小小聲地告訴她,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
“王煒珺?”
班上的體育委員,個頭和陸靳泓一般高,只是皮膚特別黑,笑起來像會發光一樣的男生。
趙影沒特別注意過他,只知道他跟陸靳泓關係還可以,偶爾一起打球,但更多的時候,他喜歡和其他班的人一起踢球。
塗伶捂着趙影的嘴:“小聲點,別被人聽見。”
趙影自己捂住嘴,點點頭。
“我也不知道怎麼喜歡上的,就是最近連續三天了,每晚都夢見他騎車載着我。”塗伶趴着,聲音唔哩唔哩的,“結果我現在看見他就臉紅心跳小鹿亂撞,都不敢跟他說話了。”
趙影摸摸她的腦袋:“你是不是特別喜歡這種膚色的男生?”
“爲什麼?”
“那會你不是挺喜歡吳衝的。”
塗伶愣了愣,搖頭:“沒,我沒喜歡過吳衝。”
趙影點點頭:“好吧,好吧,你喜歡的是王煒珺,我知道啦。”
塗伶做了個噓的動作:“你知我知,保密啊。”
“拉鉤。”趙影伸出小指,塗伶笑嘻嘻地伸手跟她做了約定。
“塗塗,趙影,你倆得幫我!”寇燃像陣風似的從教室外刮進來,一下坐在陸靳泓的座位上,急匆匆地說,“聖誕文藝匯演,鄭老給咱們報了舞臺劇,天那,劇本是現成的,可演員上哪兒找去?”
趙影雙手一翻,指向塗伶:“這兒啊,天然的女主角。”
“一個人也不夠啊,你也跑不掉,我們還是好姐們兒不?”寇燃一臉嚴肅。
“是是……我可以給你跑龍套。”趙影雙手投降。
寇燃大笑着站起身,左右各摟起趙影和塗伶:“我就知道,你倆不會放着我不管的。”
“阿燃,什麼劇本啊?”塗伶掙扎着問。
“鄭老說過兩天有人來咱培訓,順便說劇本兒,專~業級的舞臺劇導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