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間,柳絮醒過來一次,試了下曲子晉的體溫,見有所回升,壓在心底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人一放輕鬆,之前被遺忘的疲憊齊齊涌了上來,導致柳絮眼睛沒睜多久,就又昏睡過去。
而曲家老宅,氣氛已經陷入冰點,曲子辰再也說不出任何安慰性的話來,唯有滿心的愧疚。答應他們儘快找到人,可太陽西斜,已近黃昏,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陳潔默默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知道他承受的巨大壓力,於是靜靜走到他身旁,悄無聲息的攥住他的手,衝着他微微一笑,眼裡有安慰和鼓勵。
掌心一熱,曲子辰驀然回頭對上陳潔關切的眼神,回以淡淡卻夾雜着苦澀的笑。
手機鈴聲響起,曲子辰已記不清這是他今天接的第多少通電話,失望的次數多了已經變得麻木,這次和之前一樣,曲子辰沒有抱任何希望。
不抱希望,以至於希望降臨的時候,讓人欣喜若狂,久久不敢相信。
人找到了。
曲子辰形容不出聽到這則消息興奮的程度,只感覺大腦一片空白,只有這四個字不停在腦海迴盪,一遍又一遍。
而眼淚,毫無徵兆的從通紅的眼角流了出來。
數秒鐘後,曲子辰回神撒腿就往外跑,邊跑邊大聲嚷嚷着,人找到了。
那一刻,屋內的人反射弧漫長到了極致,每個人都是不敢相信。半晌,楊秀娟雙手捂着嘴,又問了遍旁邊的柳岸遠,“子辰剛是不是說,人找到了?”
柳岸遠重重點頭,下一秒就被楊秀娟拖着往外面走,“是你還愣着幹嘛?趕緊走,我要立即見到他們。”
楊秀娟和柳岸遠前腳踏出曲家大門,後腳曲震和秦映芝就跟了上來,齊齊堵在曲子辰車邊。
曲子辰有些爲難的看着四位長輩,剛那邊人在電話裡說,柳絮和曲子晉情況都很不樂觀,若是被四位長輩看到,指不定得急成什麼樣。
楊秀娟急切想見到兩人,直接拉開車門鑽進車廂,剩下的三人亦是如此。無奈,曲子辰只得載三人前往柳絮和曲子晉所在的醫院。
細白的陽光絲絲縷縷照了下來,有幾縷落在柳絮身上,將她整個人包裹其中,襯得臉色有些蒼白。
病牀周圍,呼啦啦圍着一圈人,各個視線都集中在柳絮身上。
而躺在被窩裡的柳絮渾然不覺,只感覺做了一個極爲冗長的夢。
夢到了,她和曲子晉在最後之際被人救起,再然後找一個安靜的的地方度過餘生,再也沒有生死考驗。
夢到了盡頭,柳絮忽然想起現實中,她還和曲子晉躺在鋪滿了冷硬石頭的江邊,忍受着寒冷江風的吹拂。
驟然一個對比,讓柳絮從美夢中驚醒,倏的睜開眼睛,直挺挺的坐了起來,目光自動將兩旁的人忽略。
手下意識的探向身旁,沒有了熟悉的人影,柳絮驚喊出聲,“子晉,你在哪兒?”
聲音很響,話語間飽含驚慌和恐懼,差點沒震碎周圍人的耳膜。
“小絮,你別擔心,也別激動,小曲他在呢。”擔憂與欣喜交雜,熟悉的嗓音吸引了柳絮的注意力。
視線聚焦在楊秀娟身上,柳絮不敢相信似的,狠狠揉了揉眼睛,確定不是錯覺後,一把撲進楊秀娟懷裡,哭喊出聲,“媽,我以爲……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楊秀娟輕拍着柳絮的背脊幫她平復情緒,邊拍邊溫聲道,“說什麼胡話呢,什麼叫見不到了?這不是好好的嘛。”
柳絮哽咽了會兒,才從楊秀娟懷裡退出來。一擡眼,刺目而熟悉的白,讓柳絮恍然,她身在病房。
視線一一掃過站在牀邊的人,父親、母親、陳潔、曲子辰、陸銘,每個人眼裡都含着關切,卻唯獨不見曲震和秦映芝。
不,並不是他們不在病房,而是站在靠後的位置,神情微冷,不若往日的熱絡,尤其是秦映芝,正雙手抱肩,冷冷的看着自己。
心頭重重一個咯噔,柳絮隱隱見意識到什麼看向陳潔,卻見陳潔眼眶微紅,看看自己,又看了眼秦映芝,欲言又止。
不好的預感更甚,柳絮沒看自家父母,而是定定看着陳潔,神情嚴肅,一字一頓,“陳潔,你告訴我,子晉他現在到底什麼情況?”
剛剛,自家母親只籠統的說了曲子晉在,而沒說他的具體情況。跌落懸崖被曲子晉緊緊護住的畫面柳絮歷歷在目,此生永遠也忘不掉。
自家母親越是形容的輕描淡寫,就說明曲子晉的傷越重,而秦映芝淡漠疏離隱隱夾雜着責怪的表情,也更加證實了這一點。
“我……他……”許是礙於秦映芝和曲震在,又或許是怕柳絮擔心,一向說話直爽的陳潔,難得的變成了結巴,支支吾吾了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你倒是快說,他究竟怎麼了?”見陳潔墨跡,柳絮焦聲催促,巴巴的望着她。又一次沒等到答案,柳絮顧不得身上已經處理過的傷口再次裂開,想要下地親自去看個究竟。
腳還沒挨着地,就被楊秀娟給攔了回來,與此同時,秦映芝沒什麼感情的聲音響起。
“子晉他還在重症病房看護。”
“重症病房?”柳絮瞬間愣傻了眼,低聲呢喃着。重症病房那是什麼地方,是生命垂危之人才會入住,甚至,很有可能進去前是活着的,出來則……
“是啊,還有更嚴重的,你要不要聽?”秦映芝的聲音二度響起,還要再說什麼,卻被楊秀娟厲聲打斷,“親家母,你別說了,小絮她纔剛醒,不能受刺激。”
“爲什麼不能?”秦映芝冷笑一聲,笑容不含半點溫情,“我親生兒子躺在重症病房生死未卜,是因爲誰?還不是因爲你的女兒?”
“既然是因爲她,爲什麼不能讓她知道我兒子付出了什麼?”
“你不讓我說?我就今天就偏要說。”秦映芝語氣很衝,指責柳絮的話還沒說完,就先紅了眼睛,卻強忍着眼淚沒有落下來。
“媽……”見局面一發不可收拾,曲子辰頭疼的站了出來喚了一聲,用眼神示意曲震將秦映芝拖走。
這個時候,不是怪誰不怪誰的問題,而是希望兩個人都脫離危險,趕緊好起來。
“怎麼,連你也站在他們那邊,不讓我說?”秦映芝語氣有些痛心,一把推開將她往門外拖的曲震,視線掃了周圍一圈,最後落在柳絮身上。
“子晉他肩膀中了一槍,肩胛穿透性傷害,外加肋骨骨折,斷掉的肋骨壓迫到了肺部,又灌了大量的海水,以至於胸腹腔壓迫積水。”
聲音一頓,加大分貝似乎怕柳絮聽不清,“對了,他胃本就不好,這次還導致了嚴重的胃潰瘍,這還不算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口。”
“柳絮,你看看,跟你在一起前好端端的一個人,如今變成了什麼樣子?”最後一句,幾近於吼。
吼完,秦映芝臉直接埋在了曲震肩膀上,眼淚終於決堤。
趁着這個空檔,曲震趕緊將秦映芝拖出了病房,一出了病房,秦映芝不再掩飾,眼淚兀自流個不停,曲震則不停爲她擦着眼淚。
最後一句話的餘音在病房上空迴盪,柳絮整個人都懵了,脣哆嗦着說不出一個字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秦映芝說的沒錯,這一切都因她而起。
要是她沒有看那組孕婦寫真,再或者看了眼裡沒有流露出渴望,曲子晉就不會爲了讓她歡心而帶她上山,再之後就不會遇到襲擊,更不會受這麼嚴重的傷。
雙手捂住腦袋,柳絮神情很痛苦,不停重複着一句話,“子晉,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語氣裡,滿是對自己的痛恨。
楊秀娟看不得柳絮痛苦的模樣,像小時候一樣將人抱在懷裡,柔聲勸道,“小絮,別這樣,這一切也不能全怪你。要怪,就怪那些不擇手段使壞的壞人。”
因爲擡手,寬大的病號服滑了下來,露出佈滿細碎傷口的手臂,這一幕落在楊秀娟和柳岸遠眼裡,又是一陣心疼。
秦映芝語氣和用詞雖然很刺耳,還挑在柳絮剛醒的時候說這番話,他們雖然不滿,但也不至於怨恨。
都是爲人父母,如果此刻躺在重症病房的是柳絮,他們的反應,恐怕會比秦映芝更劇烈,所以剛厲聲阻止,而沒有鬧起來,也是因爲這一點。
秦映芝和曲震出了病房沒走太遠,就站在門前,隔着門上的玻璃看着裡面,在看到柳絮手臂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時,秦映芝的眼睛閃了閃,手扣在門把手上,然最終還是沒推開。
曲震見狀,低嘆了一聲,“柳丫頭也不容易,更何況她還懷着孕,那孩子,身上也流着曲子晉的血。”
秦映芝身體猛地一震,目光頓時變得複雜起來。在得知曲子晉很有可能熬不過這一關時,素來冷靜自持的她,一時失去理智變得不可理喻,纔會對柳絮說出那一番話來。
如今,看到柳絮陷入痛苦,秦映芝很後悔剛沒控制住說出那樣一番無法挽回的話來。柳絮,到底是曲子晉放在心尖上的人。
要擱往常,自己對她有一丁點不好,曲子晉便會不依,提醒她,如今……
曲震看出自家妻子想做什麼,衝她淡淡一笑,眸中含着鼓勵,“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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