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裡,口腔,包括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被冰冷的江水包圍,唯有胸前,還有一抹微弱的餘溫,而柳絮,就在寒冷與微弱餘溫的交織中醒來。
眼皮子打了很久的架才如願睜開,入眼的,是滿目蒼夷的白,一眼望不到盡頭。
盯着茫茫江面看了幾秒鐘,柳絮忽然想到什麼一個翻身做起來,手無意間碰到什麼立即回頭。
這一看,瞬間紅了眼眶。
躺在她身旁的曲子晉,渾身上下找不到一處完好無損的肌膚,原本的白皙光滑被大大小小石頭的刻痕取代。
尤其是肩膀中槍的地方,本就受了傷結果被尖利的岩石一磨,立即血肉模糊,加上在江水中泡了一宿,隱隱有發炎的跡象。
“子晉,子晉,你醒醒……”柳絮忍着風垂在身上刀割般的冷一聲聲的喚着,目光同時看向周圍。
然而,讓柳絮失望了。
除了看不到盡頭的茫茫江面,江邊是砂礫岩石組成的戈壁,上面偶爾長着幾棵雜草,再無其他。
沒有人煙,甚至連經過的船隻都沒有。而柳絮,印象中從沒來過這個地方。這意味着,沒有人會救她和曲子晉。
他們,必須得自救。
“唔……”溼透的衣服有漸漸乾的跡象,從落崖到掉入江中,一直小心翼翼保護的肚子,此刻卻突然泛起絞疼。
柳絮疼的臉都扭曲了起來,手不停輕撫着隆起的肚子,低聲哄着,“寶寶乖,聽話,別鬧,你跌地他出了事,媽咪顧不得你,所以你乖乖待在媽咪的肚子裡好不好?”
數分鐘後,不知是不是腹中胎兒聽懂了柳絮的呢喃,絞疼竟然有慢慢減弱的跡象,直到不那麼明顯,柳絮繼續叫醒曲子晉。
許久,躺在柳絮膝蓋上的曲子晉絲毫沒有要轉醒的跡象,柳絮急壞了,一手抱着曲子晉,另外一隻手去摸手機。
然而,卻摸了個空。
原來,在掉落懸崖的過程中,手機不慎從口袋裡掉了出來,不知去向。再去摸曲子晉的,也是如此。
江邊的風很大,凍得柳絮瑟瑟發抖,懷裡的曲子晉也不例外。
叫不醒曲子晉,柳絮視線掃過四周,找了塊能擋風的大石頭,一點一點艱難的將曲子晉拖到了石頭的背風處。
做完這一切,本就脫力的柳絮累得夠嗆,大口大口喘着氣,忽然一旁的曲子晉身體開始不自覺的發抖,失去血色蒼白的脣不斷蠕動着,吐出微弱的聲音。
柳絮將耳朵湊到曲子晉脣邊,終於聽清了說的是什麼,冷。
曲子晉覺得冷,柳絮趕忙將自己已經溫熱的身體貼上曲子晉的。顫抖減弱了幾分,可沒過多久,曲子晉抖的比以前更厲害。
柳絮瞬間慌了,片刻之後後又強迫自己冷靜。現在,她是醒着的,曲子晉還要她照顧,絕對不能慌。
與曲子晉身體貼的更緊,然柳絮身上些微的溫暖對失血又經過海水浸泡的曲子晉來說,無疑如飲鴆止渴,遠遠不夠。
被逼無奈,柳絮只得起身將身上已經乾透的薄紗脫了下來包裹住曲子晉,繼而起身壓着細碎的岩石去找能燃燒的東西。
炎炎夏季,正是萬物復甦的季節,草木也不例外。在這個季節找乾枯的樹枝和草並不容易,柳絮費了好大力氣走了很遠的路都一無所獲,直到進了一片小森林才找到一大捆乾柴。
撿柴的過程中,手指頭被扎進無數根刺,柳絮也不在乎,滿心滿眼,只惦記着陷入昏迷不停喊冷的曲子晉。
抱着一大抱乾柴,腳下凹凸不平,柳絮走的搖搖晃晃,卻儘量避免自己跌倒,終於,經過艱難跋涉,回到了曲子晉身邊。
將柴火放下,柳絮努力回想鑽木取火是怎麼取的,拿着兩塊石頭摩擦了無數次,卻只見火星不見火苗。
柳絮咬着牙堅持,不敢放棄。因爲她放棄不起,身旁的人,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人,也是她肚子裡孩子的父親。
孩子都撐住了,曲子晉也必須撐住。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柳絮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滑,看見火星,立即將石頭對準了搭好的乾柴。
先是青煙,再是小火苗,等火勢慢慢上來時,柳絮疲憊不堪的臉上終於露出舒心的笑容,小臉左被薰得跟花臉貓有的一拼。
將曲子晉往火堆旁挪了挪,保證火能烤到曲子晉,卻又隔着適當的距離,避免隨風四濺的火星飛到曲子晉身上。
小心撥弄了下柴火堆,柳絮彎下腰在曲子晉額頭上印下一吻,輕聲開口,“子晉,我和寶寶都撐住了,你也要撐住,絕對不能有事。”
曲子晉沒有迴應,甚至連一絲表情都沒有,柳絮並不惱,脣畔牽起抹淡淡的有些虛弱的笑容,“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
話落,將曲子晉小心翼翼放穩,柳絮又去撿乾柴了。來來回回,柳絮記不清她走了多少趟,心中只有一個信念,曲子晉不能死。
等乾柴足夠多用時,柳絮的腳底腳心已經被磨起了很多水泡,每走一步都是鑽心的疼,可柳絮不在乎。
爲了曲子晉,這些疼她能忍,這些苦她能吃。
這個季節找不到什麼能吃的東西,柳絮根據小時候去鄉間玩耍的印象,摘了兩小把野菜外加一把蒲公英。
蒲公英有趨熱解毒的作用。
柳絮將蒲公英放在嘴裡咬嘴,繼而敷在曲子晉發炎的傷口處。咬碎的藥草敷上去的剎那,許是被蟄的很疼,昏迷中的曲子晉,狠狠皺起了眉頭。
這微小的一個動作,落在柳絮眼裡,卻是莫大的驚喜。因爲,從她醒來曲子晉就沒有過迴應,讓她無法知道曲子晉現在的狀況。
卻因爲這一下皺眉頭,柳絮知道,曲子晉是有意識的,儘管很微弱。
將摘回來的蒲公英都給曲子晉敷上後,柳絮擡手輕輕碰了碰曲子晉的眉心,將他眉頭間的折騰抹開。
剩下的野菜,嚼碎了,柳絮用嘴對嘴的方式送進曲子晉的嘴裡,再強迫他嚥下去,而柳絮自己,僅僅只吃了兩口,剩下的都餵給了曲子晉。
雖然兩口野菜填不飽肚子,但好歹身體比剛醒來時有了力量,柳絮添了足夠的乾柴,復又躺在曲子晉身旁,用身體給手腳冰涼的曲子晉取暖。
忽然,柳絮身子一僵,眸光變得很複雜,裡面又夾雜着無數的感動。
只因,即便在昏迷中,曲子晉彷彿能認出柳絮似的,下意識收緊手臂,本能的將柳絮護在懷裡。
折騰了很長時間,天色漸漸變暗,用來填飽肚子的野菜也被消化的乾乾淨淨,腹腔的飢餓感一陣一陣的傳來。
柳絮沒動,極力忍耐着。小樹林的野菜,早讓她採完了,連蒲公英也不例外,她和曲子晉,現在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吃。
只能等,等着被人救起。
再往後,天空徹底黑了下來,江邊的夜晚,除了滾滾的濤聲很靜,因而就顯得柴火迸裂的聲音格外響。
柳絮看着那熊熊燃燒的橙色小火苗,有那麼瞬間,彷彿看到了曲子晉溫柔的笑顏。下一秒,風一吹火苗一晃,幻影不復存在,也將被飢餓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柳絮拉回現實。
懷裡的曲子晉,身體依舊冰冷,體溫沒有絲毫回升的跡象。
柳絮想睡,卻又不敢睡。怕睡着了,曲子晉沒人照顧在,只能幹瞪着星空,數着天上的星星。
莫名的,柳絮就想起了未未。
乾裂的脣瓣裡溢出聲音,柳絮盯着其中最閃最亮的一顆星,“未未,你在天上,一定要保佑子晉醒過來。”
“只要能醒過來,我願意拿任何東西來交換。”
迴應柳絮低喃的,是一陣又一陣刮過的風聲。
視線落回曲子晉身上,柳絮用浸溼的衣角替曲子晉仔細擦去臉上的血污,露出那原本的俊美容顏。
斜飛入鬢的眉,挺直的鼻樑,因爲寒冷而緊抿成一條直線的薄脣,每一樣都堪稱完美,只是沒有了那清亮的眸光,總覺得缺少了什麼。
看着曲子晉如畫的俊顏,柳絮低低笑出聲來。她和曲子晉也算經歷了不少風雨,每次遇難,都是曲子晉第一個衝過來救她。
這次,還是一樣,只是又有所不同。
以往發生危險後,都是曲子晉照顧她,這回卻反過來了,變成她照顧曲子晉。
從前,柳絮從沒幻想過,有一天會在荒野求生,也從沒想過,小說裡慣有的橋段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可當事情真的降臨時,卻發現也沒那麼可怕,也沒那麼難熬,因爲,心中一直秉持着一個堅定的,亙古不變的信念。
只有她能救曲子晉,她不能倒下。
因爲這個信念,一切不可能,都變成了可能。
不知撐了多久,柳絮眼皮子開始打顫,卻強撐着瞪的很大不肯閉上,然而最終還是熬不過飢寒交加的困境而合上了眼睛,合上前,眼裡閃過不甘。
昏睡過去前,柳絮腦海忽然蹦出來一個想法。
如果,如果她和曲子晉沒能熬過這關,沒能熬到人們前來營救,那麼,她下輩子,下下輩子,還做曲曲子晉的妻子。
夜色漸深,江面又升起了一層濃霧,逐漸將天空與水面隔離,卻唯獨掩蓋不住,礁石遍佈的江邊,那紅通通隨風跳動的火苗。
橘色的火光,意味着光明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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