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兄妹正議論的起勁,商量着要給曜國夫人添點堵,那邊周意兒卻早發現甘霖的視線向他們飄過來幾次了,周意兒和自己這個太子表哥雖然說不上多麼生疏,卻也算不得多麼熟悉,只當太子有話要與他們兩人中的人說,連忙大聲打斷道:“張嬤嬤,午膳可擺好了?”
“都已經差不多了,請太子、公子還有小姐們入席罷。”周棄病這裡有個好處,不單單是有自己的小廚房,而且因着皇后與太子時不時的過來探望,因此今兒多出幾個人來一點也不忙亂,聞言打起簾子,請了衆人進去。
這時候剛纔蘇如繪與周意兒的席面早就換了下去,換成了更高一層規格的膳食,甘霖自是坐了首位,雖然宮裡的規矩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但如今衆人皆是同輩,私下裡也沒太多規矩,甘霖吃了口酒,便訝然道:“這是冰心釀?”
“回太子的話,這是先前皇后娘娘賞賜下來的,因着小姐體弱一直也沒拿出來過,奴婢瞧今兒雪大,太子和兩位公子都是冒雪前來,才讓人燙了一點給暖暖身子。”張嬤嬤含笑說道,剛纔蘇如繪給她體面,令她在末席相陪,如今太子面前可是萬萬沒她的位置,因此張嬤嬤便站在一旁親自伺候着。
“冰心釀是什麼?”蘇如繪也是見過甘霖幾次,彼此處的還好,此刻也不拘束,開口問道。
“是宮裡特釀的一種酒,據說味道極好,只是後勁大得很,咱們女孩兒一般是不太能喝的。”周意兒和蘇如繪面前放的依舊是淡碧色的荔枝綠,周意兒舉了舉酒樽笑道,“冰心釀可比咱們的荔枝綠好太多了,嬤嬤好生偏心!”
張嬤嬤和周意兒熟悉得多,輕嗔道:“二小姐冤枉奴婢了,奴婢哪裡是偏心太子和公子們呢?實是這酒不大適合女孩子們喝的。”
“我卻是個量淺的,意兒姐姐不曉得能不能喝上幾杯?”蘇如繪剛纔被灌了三盞荔枝綠,到現在都有點上頭,不免偏頭去問周意兒。
周意兒笑道:“我若能喝,這便讓嬤嬤替我也斟一杯冰心釀了。”
卻聽那邊衛羽青有些赧然道:“嬤嬤,此酒雖好,我卻是不能喝的,還請給我換了水或荔枝綠罷。”
荔枝綠是帝都貴婦所喜的一道果酒,色澤淡雅,入口略甜,後勁亦不大,這衛羽青身爲男子,居然主動要喝荔枝綠,足見他的酒量實在不怎麼樣。倒是蘇如鋒喝了一杯後大爲讚賞,蘇如繪見他連乾數杯,既擔心他喝醉誤事,又擔心他在太子面前太過放開,不免暗暗拿眼刀飛他。
可惜蘇如鋒喝得開心,壓根就沒注意到妹妹的暗示。
主位上的甘霖似乎酒量也不差,雖然沒有似蘇如鋒這樣一杯接一杯的幹着,卻也沒少喝。這場午膳倒是吃得熱鬧,只不過雖然席間也聊了幾句,卻有點話題寡淡。
不過這寡淡也是正常的事情,如今宮裡宮外沸沸揚揚的傳着廢后,除夕夜又弄出了才人小產與巫蠱之事,此刻內外還不知道驚成了什麼模樣。甘霖亦正被牽扯進去,誰還有心思來聊年節歡慶之事?
但大過年的宮規裡種種忌諱放在那裡,其他話題亦沒什麼好談,不過是太子與蘇如鋒、衛羽青說一說功課,周意兒和蘇如繪再與他們彼此關心關心,畢竟甘霖身爲儲君,蘇如鋒又是蘇如繪的嫡親哥哥,這些關心還是能說上的。
這次看完周棄病後,蘇如繪與周意兒回到鹿鳴檯安靜了很長時間。一直到元宵節上,她們才重新鄭重打扮起來,這次不能不慎重,因爲這次元宵夜宴,太后,親自出面主持了。
落在有心人眼裡,不免是皇后位置搖搖欲墜的又一力證。
蘇如繪起早梳了雙螺髻,她的年紀放在這裡,除了螺髻和丫髻,其他髮式都不夠梳。螺髻上面纏着一溜兒的小碎花朵兒,乃是以金絲爲引,小碎紅寶石攢就,星星點點猶如雪中紅梅般,從髻腳一直纏到了髻頂,又在髻頂上嵌着一朵較大的梅花形寶石花朵兒。
上穿鵝黃掐銀線繡着彩蝶穿百花圖案的深衣,腰間束了金絲刺葡萄紋路的腰帶,下面拖了六幅湘裙,裙角是一對藕色飛燕銜芝草玉佩壓着,因是正式宴會,蘇如繪又開箱子翻了一塊披帛出來,因衣裳的色澤已經明媚,披帛就用了藕色,與玉佩相應。
蘇如繪照例在眉心點了硃砂,胸前掛着瓔珞盤雲圈,圈下墜了一塊長命鎖,這鎖頗爲講究,乃是金鑲玉的款式,中間還嵌着一顆夜明珠。手腕上各套了兩個鐲子,盤鳳鏤金鑲寶石的與翡翠玉鐲子輕輕相擊,發出極爲悅耳的聲音。
這邊收拾完了,那裡秀婉也換了新衣,又梳了簡單的高髻,秀婉雖然不會梳頭,但是宮女平時梳的高髻與奉聖髻這兩種卻是會的。只是這兩種髮式皆不合蘇如繪的身份,自然只能讓蘇如繪自己琢磨。
與周意兒一起去了德泰殿,太后卻是還未起身,兩人在廊下等候,便有太后撥給丹朱郡主的嬤嬤出來請了她們去東暖閣,丹朱郡主似還有些困,正揉着眼睛吩咐將面前的早膳撤下去。
兩人都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太后親自養在自己住的宮殿的暖閣裡,小郡主的待遇自然不會差,只是丹朱郡主顯然沒什麼胃口,每樣都只略動。反而看到兩人進來露出一個笑容,趕緊起身請她們坐下。
“丹朱剛纔想去陪太后一起用膳,可是嬤嬤說太后還未起,叫丹朱不要打擾了太后。又聽見外面有個稟告請安,想着應該是周姐姐和蘇姐姐來了,外面冷,不如在丹朱這裡等着,一會再一起過去。”
蘇如繪與周意兒都笑着謝了她,又和她見禮。
三人正說說笑笑,那邊太后就起身了,恰好霍清瀣到,趕着進去伺候太后梳洗用膳。一番折騰自不必提,半晌後,周皇后帶了大批宮妃來請安。
周之子正位中宮多年,氣勢不同常人,雖然比平時厚許多的粉都難以掩飾她的憔悴,但端坐時依舊氣勢不倒。嘉懿太后瞧着,倒是心裡怒氣略歇,覺得這個媳婦雖然有點無能,但氣度卻是好的,加上皇太子甘霖在那裡,不免存了幾分迴護的意思。
請安之後,周皇后二話不說跪了下去,摘下發間鳳簪請罪。
摘簪,尤其是鳳簪,是極爲謙卑的請罪了。而且周之子絲毫不言何事,只說自己無能。
宮裡這段時間出的事不算小,宮嬪小產、巫蠱……太后就算有些憐恤周氏,心裡也不可能沒想法,板着臉一句一句的訓斥了,狠狠敲打一番後,卻沒有像傳聞的那樣廢什麼後,而是語氣一轉,忽然提到了幾位皇子,只讓周之子好好對待自己的兒子。
這番話聽得衆人皆是莫名其妙,連周皇后也有點反應不過來。
太后半句沒提旁的,周皇后不知道這是就此揭過了呢還是太后不想在節上弄出什麼事來,打算過後追究。還有,讓皇后待自己兒子好一點,是指什麼意思?是說皇后惡待自己兒子?這怎麼可能!
那還是諷刺皇后注意力都放在了宮務上,疏忽皇子,以至於辛才人牀下發現皇子們的詛咒偶人?
可惜太后說了皇后一番,就說乏了,讓大部分人退下,留着上次的人與她一起來應付衆多的命婦。卻讓人無法猜測此言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