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妃果然是把榮壽公主放在了心上,原本大雍公主身邊都跟着一羣貼身嬤嬤、宮女,莊妃再不得寵也是一宮主位,斷然不會少了伺候的人手。可她卻親手抱着榮壽,儼然就是自己親生骨頭般的小心翼翼。
榮壽公主年紀還小,卻十分敏感,莊妃待她分明比德妃上心的多,這麼幾天下來,遠遠看去她微嘟着嘴依偎在莊妃懷裡,卻是有些親近之態了,只是想一想她的身世並年紀,便覺得那看似光鮮的小小身影說不出的孤零零與悽惶。
丹朱在亭子裡看着心頭一酸,低聲道:“公主倒是胖了些。”
“莊妃娘娘待公主不會有差。”蘇如繪偏頭看了看她,認真的說道。
丹朱說自己在宮裡無事可做纔會惦記着榮壽公主,可是莊妃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丹朱好歹是郡主,如今年紀還小,將來總有出嫁之日,還會有自己的孩子,但莊妃失寵又年紀漸長,能夠撫養榮壽已經是長泰不忘舊人的意外之喜了,怎麼會和位高有寵還和貴妃交好的德妃一樣,奢望撫養皇子呢?
“唉,咱們出去吧。”蘇如繪見丹朱抿着嘴,眼睛只管盯着那邊瞧,因着枝葉遠近的緣故,莊妃她們一時間還沒看到這邊亭子裡有人,無奈的搖了搖頭,丹朱眼睛之中頓時煥發出光彩來,刷的站起了身!
看到蘇如繪和丹朱郡主忽然從不遠處的亭中走出給自己行禮,莊妃微微一愣,她當年因爲得罪了小霍氏惹太后不快,從而漸漸失寵,從此對仁壽宮裡養在太后膝下的女孩子們向來敬而遠之,總是帶着幾分提防的,尤其看到丹朱郡主,使莊妃想起前段時間這位郡主沒事就向自己的鴻寧宮裡跑的事來——聽說榮壽公主還在昭華宮時,就與這位郡主親近?
莊妃輕輕說了免禮二字,可看向她們的目光裡卻分明帶了警惕,尤其發現榮壽公主歡喜的叫着丹朱姐姐時,眼裡恨不得化出刀子來。
蘇如繪見狀,只得捏了帕子上前笑道:“今日天朗氣清,臣女和郡主便想出來折些花去插到德泰殿,沒想到會遇見莊妃娘娘並榮壽公主!”
莊妃聽到德泰殿三個字心頭便是一緊,她和蘇如繪並丹朱都不熟悉,但也知道這兩位,前者與西福宮交情不淺,後者很得沈淑妃歡心,這兩位她一個都招惹不起,頓了一頓才謹慎道:“郡主和蘇小姐有心了,其實本宮也想在德泰殿侍奉湯藥,盡綿薄之力,只可惜齊嬤嬤不耐煩本宮愚笨在那裡礙手礙腳。今日也是怕公主一直悶在鴻寧宮纔到這裡走一走。”
蘇如繪一聽這話便心頭叫苦,莊妃這分明就是誤以爲她和丹朱是奉了誰的命令來找茬的,想想也是,榮壽公主原本是養在林德妃的昭華宮裡的,林德妃對公主重視不重視是一回事,可就這麼被奪到了鴻寧宮撫養又是一回事,德妃與貴妃交好又不是什麼秘密,換了自己做莊妃定然也要懷疑是貴妃使人替德妃出氣了。
雖然莊妃在這宮裡早已失寵,可撫養榮壽公主卻是長泰親自下的旨,足見今上並非忘舊之人,而且蘇如繪也認爲沒必要得罪了她,便笑着欠了欠身道:“莊妃娘娘誤會了,臣女和郡主只是偶然在前面亭子裡歇一歇腳,哪知道恰好看到娘娘帶着公主在附近,丹朱郡主向來喜歡公主,就忍不住想過來了。”
莊妃聽了,這才緩和了點臉色,看了眼懷裡迫不及待想要丹朱抱的榮壽,心頭就是一酸,這位公主到了鴻寧宮,她誠惶誠恐又戰戰兢兢的哄了她那麼久,才勉強肯讓自己抱,見了這丹朱郡主卻這般的熱情,眼色暗了暗,到底還是把榮壽遞到了丹朱懷裡。
蘇如繪吃了一驚,榮壽公主到底有三週歲了,雖然身子骨兒有點不足,可丹朱自己也才十三歲,氣力未足,可未必抱得動她。好在丹朱也只抱了她一下,就放到地上,溫柔笑道:“公主氣色好多了呢!”
這話莊妃覺得入耳,臉色又緩和了點,蘇如繪卻暗自皺眉,這話莊妃是聽着舒服了,可若叫林德妃知道那是怎麼都不痛快的。
“莊母妃做的甜果子好吃。”榮壽拉着丹朱衣襟下襬,急急問道,“那甜果子從前四哥最喜歡了,我特意藏了兩個,正好遇見丹朱姐姐,能不能幫我帶給四哥?”
她說第一個“四哥”時,莊妃才緩和的臉色就變成了鐵青,只是忍住沒上前捂她的嘴,再看她從袖子裡小心摸出兩個做成果子形狀的炸糕,忙對左右一使眼色:“這兒風大,公主身子弱,也出來這些時候了,快快帶了公主回宮去!”
說着厭惡的瞥了眼丹朱並蘇如繪:“太后病着,也不用摘太多的花,郡主和蘇小姐也早點回仁壽宮裡去吧!”
丹朱愣愣看着她走遠,蘇如繪在她身旁嘆了口氣,將地上榮壽掙扎間掉落的甜果子拾起,拿帕子小心包了:“把炸糕做得這般栩栩如生確實別出心裁,足見莊妃對公主的上心了,回去叫飛鷗看一看,若能仿造出來,回頭悄悄送些給四殿下也好。”
“也不知道回了鴻寧宮莊妃娘娘會不會怪公主?”丹朱沮喪道,“如繪姐姐,我確實不該再多關注公主。”
“你總是心軟。”蘇如繪吐了口氣,看着她的目光卻透露出隱約的憐憫,生母早故,又遠離故國,寄人籬下,嫡出郡主的身份固然高貴,可是論安心程度還不及帝都許多中產之家的女兒,丹朱的不忍優柔也許是天性也許是在這樣的環境裡養出的,可她的身份和經歷,註定了嫁入皇家的命運。
而深深深宮之中,這樣的優柔,註定是久長不了的。
蘇如繪知道,甘然除了即將決定的太子妃,不可能沒有其他女子陪伴,丹朱也許正是其中一個,到那時候,蘇如繪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下手對付她,但她知道,即使沒有自己,丹朱也會有其他對手……
連宣明宮和仁壽宮的主人都有被迫廢棄帝國儲君的一天,她又能指望誰庇護終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