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周家姐妹與太子乃是嫡親的表兄妹,但宮中自有規矩,還是趕緊放下杯盞,整理儀容出去迎接。
太子甘霖已解了氅衣進來,他心情似乎不壞,見到周意兒與蘇如繪點了點頭,道:“還真巧。”
兩人正以爲他說的巧是指與他碰在一起,卻見太子身後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道:“如繪!”
“三哥!”蘇如繪頓時大喜!
她正要與自己哥哥見禮,蘇如鋒身旁卻又傳來一個略有些耳熟的聲音笑道:“蘇小姐可還記得在下?”
蘇如繪目光一轉,便看到太子身後原來不只蘇如鋒一人,還跟了一個衛羽青,便抿嘴笑道:“衛公子,上次如繪失禮了!”
“蘇小姐哪裡話,卻是羽青和端木兄冒犯小姐在先。”衛羽青年紀與蘇如鋒相仿,謙謙君子的姿態卻已經擺得十足。因上次他和端木勁在一起對比,蘇如繪對他印象自是不壞。
一番寒暄後,甘霖在正廳主座上坐下,這時候才道:“表姐情況如何?”
蘇如繪到剛纔周意兒稱呼周棄病時才知道,原來周棄病竟然年紀比甘霖還長數月,卻是周家這一代的長女。
“剛纔我與如繪進去看過,服了藥睡下了。”私下裡周意兒與甘霖究竟不同常人,很自然的用了“我”的自稱,甘霖也沒奇怪,點了點頭,又問了幾句周棄病的情況,便道,“你們剛纔在偏屋?在幹什麼?”
“表哥真是糊塗了,這個時辰能幹什麼?”周意兒笑着道。
“殿下,現在該午膳了。”見甘霖還是一時沒反應過來,衛羽青連忙提醒道。
甘霖恍然,有些尷尬道:“方纔一路上想着太師留的題目,卻是忘記了。”
張嬤嬤在旁聽到,忙問:“娘娘那裡沒有留殿下用飯嗎?殿下若不嫌棄,不如與兩位小姐一起在這裡用些?”說着就讓人撤下原本的席面,重新換上新的。
甘霖道:“母后正有事去其他宮,孤便來看看錶姐。”
衛羽青想來是在太子面前隨意慣了,故意道:“張嬤嬤這話可是不心疼我與子峨了,怎麼太子和兩位小姐用飯,我與子峨只能在旁巴巴的瞧着麼?”
“老身糊塗了!”張嬤嬤連忙請罪,“哪裡會沒有兩位公子的席位?”
衛羽青也只是說說,這邊蘇如鋒早拉着蘇如繪低聲交談,蘇如繪趁機將秀婉替紅鸞出的主意告訴了他,蘇如鋒卻一皺眉道:“一個奴婢有什麼好操心的?實在不行送給趙王就是。”
“三哥這是說的什麼話?那趙王貪婪好色,紅鸞跟着他有什麼好?”蘇如繪不由生氣道。
“有什麼不好?趙王願意許她側妃之位,總比跟着咱們家做奴婢的好吧?”蘇如鋒的想法卻與蘇萬海差不多,“咱們青州蘇千年門閥,斷然不能收平民爲義女,名字不載族譜,到底她也只是個與衆不同的奴婢,就算有你和母親爲她撐腰,能嫁到什麼樣的人?世家大族即使想要與咱們家搭上關係,也不可能讓一個奴婢做正室,做小妾,便要服在正妻手下過日子,那紅鸞入府後跟在母親身邊,還真沒受過什麼委屈,我看也是有幾分心氣在的,那種日子她未必能過!”
“難道側妃不是妾?”
“雖然是妾,可總是皇室妃子,你怎不看看霍貴妃,誰敢把她當成了妾室看待?就是皇后也要讓她三分吧?”
“霍貴妃聖眷隆重,三哥又怎麼知道趙王會善待紅鸞?”
“紅鸞左右是做不了人家正室的,左右是爲妾,還不如做側妃。”蘇如鋒不以爲然道,“除非她願意嫁給普通平民!”
蘇如繪正色道:“我想紅鸞姐姐情願嫁個普通人,也不見得願意做人小妾!”
哪知她話音剛落,蘇如鋒便嗤笑道:“你當人人和你一樣,是門閥裡嬌養出來的大小姐,心高氣傲?那崔氏當初救了三叔,寧願不要千金,只要將女兒給三叔爲奴婢,這還看不出來紅鸞之母的用意?別瞧紅鸞現在要死要活的,你信不信她遲早還是要嫁過去?這事,你不用操心了!”
蘇如繪沒想到蘇如鋒會這麼說,微怒道:“你怎與父親一個想法!”
“不是我們一個想法,是你自己糊塗。”蘇如鋒好笑道,“這宮裡這段時間發生這麼多事,你居然還有工夫替個宮外的奴婢操心,我的好妹妹,仁善不是這麼用的,你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吧!對了,你的顧師兄見過了吧?”
“除夕夜見過一次,不過沒說上什麼話。”蘇如繪道,“我糊塗什麼?母親也替紅鸞擔心呢!”
“母親那是因爲三叔的託付,何況紅鸞又不是傻子,難不成趙王一提她自己就忙不迭的答應麼?這豈不是自降身價?她本來身份就不高,再降天知道降到哪裡去了。”蘇如鋒失笑,“你顧師兄長得如何?是不是丰神如玉?令萬千女子一見心折?”
蘇如繪莫名其妙道:“顧師兄才貌雙全,母親早就說過,你這麼強調幹什麼?”
“才貌雙全?”蘇如鋒差點沒叫了起來,古怪的看着自己妹妹,喃喃道,“你這用詞……我在想,薛女史若是聽見,會不會將你趕出門去!”
蘇如繪一斟酌,臉也紅了紅,好在她剛纔喝了幾盞荔枝綠,臉色本就緋紅,倒是看不出來,尷尬道:“就是那個意思……你問這個幹嘛?”
“母親告訴過你了吧?如墨、如染都看中了他,如今兩人爭得不可開交,連大伯和族叔兩家都有點交惡的趨向,這件事情咱們明着偏哪邊都不行,所以父親的意思,是悄悄問問顧士珍,他中意誰?”按理說蘇如墨的父親是蘇萬潤,爲蘇萬海同父同母的兄長,而蘇如染只是青州蘇氏在帝都的另一支的嫡女,應該偏向蘇如墨。但是當初鄭野郡夫人進門時,定國公夫人、誥封曜國夫人對安氏的出身頗有不滿,又見蘇萬海只是個紈絝,明裡暗裡仗着自己的誥命冊封與長嫂身份,沒少給安氏找麻煩。
雖然關鄉侯明擺着寵安氏,但安氏到底吃了不少苦頭。後來蘇萬海被安氏勸說不再不務正業,也掙下爵位,安氏同得冊封,又生下蘇如鐵,曜國夫人這纔有所收斂。門閥世家裡妯娌之間的矛盾一向不少,安氏雖然人前對曜國夫人恭恭敬敬,私下裡卻恨得咬牙切齒。
否則登門請求鄭野郡夫人幫忙邀請顧士珍赴宴的也不是曜國太夫人,而是曜國夫人了。安氏卻不過婆婆的命令,卻不代表她願意就這麼去幫自己對頭的忙。
蘇如繪心裡清楚,若此事安氏能做主,她絕對不會讓蘇如墨如願。因此安氏、蘇如鋒和蘇如繪,其實都希望若顧士珍要在蘇家小姐裡選擇,還是選擇蘇如染的好。
當然,門閥望族都是要面子的,這裡面的關節彼此自己清楚,卻不可能折騰得讓外人議論紛紛,到底蘇萬潤與蘇萬海更爲親近,安氏不願意讓曜國夫人好過,也只能擺出公平的姿態,暗地裡做做手腳罷了。
蘇如繪聞言,低叫道:“師兄和她們見過?”
“嗯,曜國太夫人再三糾纏,母親實在推卻不過情面,只得找藉口連請了幾次顧士珍,席間讓兩位堂妹出來敬酒彈琴,算是半挑明瞭,可是顧士珍全程目不斜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因爲當初蘇家除了關鄉侯與蘇萬海,餘人包括關鄉侯的妻子、蘇如鋒兄妹的祖母曜國太夫人,都對安氏不滿,安氏雖然沒怎麼在子女面前提及,不過門閥之中也不是秘密,因此從蘇如鐵到蘇如繪,對自己的這個祖母委實沒什麼好感,不是人前,都以誥命相稱,而不願意稱其爲祖母,蘇如鋒無奈道,“說實話此人確實出色,雖然是平民,但做我青州蘇氏的女婿也當得。可是人太出色了,外面那些閨閣千金還虎視眈眈呢,咱們蘇家自己爭起來了。”
蘇如繪有點不可思議道:“三哥你不是與他同爲太子伴讀麼,難道沒問出話來?”
“顧士珍的口才哪裡是我能比的?”蘇如鋒無奈道,“我說是伴讀,其實多是陪太子練武,上書房講的經史子集,聽上三兩句就睡着了!顧士珍的口才可是連陛下都折服的!他不願意說,我怎麼問得出來?”
蘇如繪略一思索,道:“不會兩個他都沒看中吧?”
顧士珍固然出身平民,但薛女史的入室弟子豈是尋常人物?青州蘇的嫡女,雖然身份尊貴,可這種腹有才華之人最是驕傲,何況顧士珍已經得了長泰青眼,如今又做着太子伴讀,前途無量,又何必再去招惹門閥,平白讓人說自己趨炎附勢!
“我也這麼想,可是族叔那裡倒也罷了,蘇如墨是個什麼樣的人,咱們那位伯母是個什麼性子你還不清楚?顧士珍沒看中她的女兒,這話若是說過去,兩家立馬結下仇恨來!”蘇如鋒微微怒道,“你不在家,沒聽到那日曜國太夫人說的話,話裡話外的意思,居然是懷疑咱們母親記着當初剛進門的事,不願意出力,所以顧士珍纔對蘇如墨不鹹不淡!真是可笑,她蘇如墨長相不說霍家七小姐,就是比如繪你也強不到哪裡去,就是霍七小姐那等姿容,也沒讓太子殿下馬上撲上去吧,她有什麼資格能讓顧士珍那等才華之人一見鍾情?!”
蘇如繪聽着,也不禁惱了:“曜國太夫人與曜國夫人居然這麼欺侮母親?三哥!咱們想個法子,偏偏不讓她們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