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恕我冒昧,陛下提出的要求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即便把意大利最好的銀行經理請來,也毫無辦法!”男爵夫人聽的很認真,眼睫毛上還掛着淚水,大腦卻已經在高速運轉思考了,但算出來的結果好像不太樂觀。
“哦!能不能講講是爲什麼?”聽了這個回答洪濤立馬從躺椅裡坐了起來,伸出食指和中指比劃了一個V字。
在房間服侍的長隨太監見狀,馬上從書案下面拿出個盒子,從中抽出一根小指粗細、巴掌長短的東西,小心翼翼的放在了皇帝的手指間,順勢再把精美的打火機一併奉上。
“陛下的帆船和大炮很厲害,絲綢和宮殿很漂亮,食物也比西班牙豐富,甚至比意大利還精美,可是貨幣卻非常混亂,這讓我非常困惑。
除了銀錠和銀圓,還有銅幣、紙鈔。僅僅就銅幣一項,我就見過十多種,每一種的重量和價值完全不同,據說這還不是全部!
聖母啊,如果沒有價格一致的貨幣,我真不知道該如何運作銀行。光是在各種貨幣之間計算價格就需要大量人手,任何一次失誤都有可能讓銀行和客戶揹負上沉重的損失!
皇帝陛下是在吸食聖十字草嗎?能不能讓我看看……它居然是捲起來的?我可以試一試嗎?呼……沒錯,這就是聖十字草,但比新西班牙土著人用木管吸的味道好多了。”
剛開始男爵夫人只顧着訴說對大明經濟的感受,但很快就被味道所吸引,開始留意皇帝叼在嘴裡的東西。在得到允許之後也學着抽了一小口,並做出了很專業的點評。
“貨幣的問題暫且放一放,銀行先以白銀爲計價單位。你在皇后那裡應該見過新的記賬方式,不難,很容易掌握,正好用於銀行賬目。
銀行總部暫且設立在棋盤街上吧,朕會讓人準備好合適的房屋。人手方面給你先派遣20個,都會拉丁語和記賬,但不熟悉銀行的工作。你可以從他們之中挑選合適的留下,不夠的再和朕要。”
啥聖十字草,歐洲人就愛把什麼都往宗教上靠,洪濤抽的就是菸草。景陽四年龐迪我託葡萄牙船長弄回來的種子大部分都培育出來了,其中菸草經過了幾年的選育,已經在河南開封府小規模種植,這些雪茄煙就產自許州。
但光有菸葉還不成,想做雪茄煙還得經過發酵和陳化。大概的工藝流程洪濤知道,可具體該咋執行就不清楚了,只能讓御用監試着做。
這不,第一批成品雪茄前天剛送過來,只有兩盒共40支。如果皇帝覺得味道不對,那就得再改配方和工藝,啥時候皇帝說好了啥時候再大批量生產。
其實洪濤也是主觀了,總覺得菸草還沒有傳入大明,事實上這玩意在大明種植的年頭可能比他的年齡還長呢,主要集中在福建漳州附近。是從呂宋傳過來的,被稱爲呂宋草,曬乾抽的不多,嚼的比較普遍。
味道對不對呢?哪兒有什麼對不對啊,菸草產地不同,加工方式不同,味道自然也不同。洪濤這輩子根本就沒碰過菸草,早就淡忘了記憶中的味道,現在抽啥都挺過癮。
但更讓他興奮的還不是菸草,而是面前這個洋婆子。別誤會,不是對人家的身體興奮,而是腦子。男爵夫人居然想到了貨幣問題,這就不僅僅是熟悉銀行業務了,應該叫具備經濟眼光,還是宏觀的。大明的貨幣體系確實存在嚴重問題,不對,這麼說太膚淺了,應該說大明根本就沒有貨幣體系。朱元璋是個亂世梟雄,借勢稱霸的能力沒的說。
但古人云過,打江山易,守江山難。一個國家到底能不能像地主那樣管理,他是真不知道,腦子裡也沒有商業、經濟方面的概念,更不覺得貨幣體系很重要。
從他開始,大明朝的貨幣就從來沒成過體系。先是印紙鈔,其實紙鈔也不是不能玩,可他弄的紙鈔沒有任何本位概念,就是不與任何貴金屬或者價值掛鉤,楞發!
他可能不知道,再過幾百年全世界都會把貨幣和虛無縹緲的信用掛鉤,還是政府信用,拋開一切價值放飛自我,無所顧忌的收割所有人。從這一點上講,老朱同志應該算太先進了,堪比穿越者。
與紙鈔同時使用的還有銅錢,各種各樣的銅錢。有些是官府合法鑄造的,有些則是民間私鑄的,且數量很大。有段時間錢莊的主業並不是兌換,而是流通私錢,甚至聯合起來罷市,抗議朝廷下旨嚴禁私鑄銅錢。
至今爲止,私鑄銅錢依舊是公開的秘密,朝廷既不知道每年私鑄了多少,也不知道該讓官府鑄造多少,更不知道國家需要多少纔夠用。
寶鈔、銅錢、銀錠、銀圓一直是摻合在一起流通,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兌換比率。如果不把這套東西理順了,想讓商業繁榮起來,估計真要請天神下凡了。
可是目前洪濤真沒有能力去改革幣制,或者說貨幣問題還排不上號。眼下最緊要的是和朝臣們爭奪軍權,沒有之一。如果再提出改革幣制,朝臣們估計能當堂就得造反,太欺負人了。
所以說吧,凡事都要分出輕重緩急。有些事情在老百姓眼中可能很急,甚至要命,但在統治者眼中卻又不值一提。那到底該以誰的利益爲重呢?這是個屁股決定腦袋的問題。
如果洪濤是個平民或者商人,肯定覺得朝廷該先解決貨幣之類的民生問題。但站在皇帝的角度上看,抓軍權則無比重要,基本等同於生命。
沒有軍權就坐不穩皇位,坐不穩皇位就談不上改變,沒有改變,百姓們依舊要活在原來的狀態裡。
可是吧,皇帝不能把這些順序告訴百姓,哪怕天天看着他們受罪依舊得按順序穩步前行,既不能着急也不能心軟。古人云,慈不掌兵、義不理財、善不爲官,就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