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草原民族的火爆脾氣,鄂爾多斯使節自然覺得受到了羞辱。出言不遜還沒啥事,錦衣衛裡除了兩名懂些蒙古話的全聽不懂,但動手動腳還不交出隨身武器就很難睜隻眼閉隻眼了,當場發生了衝突,互有傷亡。
聽上去好像屬於互毆,實則不然。鄂爾多斯使節加隨從不過七八人,而錦衣衛有三十多人。結果就是使節一方人人掛彩,重傷兩人,其中一人第二天不治身亡。錦衣衛這邊有兩人肚子上捱了一腳,被踹吐了,有兩人手腕扭傷。
第二天,皇帝的聖旨來了,字數不多,當面宣讀完之後扔給使節,由錦衣衛派車護送出關,或者說是押送也成。
“額璘臣與素囊臺吉死於陣前,鄂木布楚.虎爾被生擒,對鄂爾多斯和土默特部叛軍襲擊聖駕一事已招供。朕是小心眼,對敵人從來不手軟。如果不想眼看着鄂爾多斯部被滅族,趁早滾回哈拉和林去!”
別看聖旨內容不多,根本也談不上文采,但規格很高。漢文部分是皇帝的御筆,這已經算很難得了。更難得的還配上了蒙文,好像生怕有人翻譯的時候斷章取義,導致察沙克大臺吉看不懂這些故意氣人的話。
更氣人的還在後面呢,沒過幾天鄂爾多斯部的使節可能還沒走到榆林鎮,聖旨的內容就在《半月談》上原封不動的刊登了。還附上了一篇由皇帝親筆撰寫的文章,題目叫做《朋友來了有好酒,豺狼來了有火槍》。
毫不掩飾的把矛頭直指左翼蒙古和女真大金國,警告對方動歪心思之前,最好先掂量掂量是不是大明陸軍的對手。同時也是向國內國外的所有敵對勢力正式宣告,大明的外交政策變了,從被動防禦轉爲主動防禦。
對於想和平共處的部落、國家和勢力,雙方可以通過談判達成共識,展開正常的經濟往來。對於想靠武力劫掠威脅的,沒二話,戰場上見勝負。
與此同時,駐紮在大同的孫承宗部開始陸續接管灰溝營、偏頭關、雙溝墩、殺胡口一線的防禦,嚴密監視鄂爾多斯部動向。
說是監視,實際上孫承宗部有事沒事就以百戶爲單位出關轉悠一圈,遇到鄂爾多斯牧人就抓,見到牛羊就搶,碰到駐地燒,邊牆之外百十里之內,一時間成了無人區。
有兩次孫承宗部集結了附近幾個關口的七八個百戶,每人雙騎,由當地邊軍將領帶路,從灰溝營渡過黃河進入榆林衛轄區,再出邊牆一晝夜向西北疾進一百多裡。
連續踏平了鄂爾多斯部三個比較靠南的大營地,俘獲人口上千、牛羊馬無數。待消息傳到察沙克大帳已經是兩天後了,再集合族人追趕,除了一路上零星的族人屍首,敵人已然過河而去。
往常都是遊牧民族利用速度神出鬼沒,襲擾大明邊牆尋找弱點乘虛而入搶了就跑。現在大明軍隊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和牧民玩起了游擊戰。
然後發現難受的居然是遊牧民族。大明陸軍依仗火槍優勢,完全抵消了牧人們的騎射功夫。遇到小股牧人直接攻擊,遇到大股牧人則挖坑防禦。牧人們拖家帶口的跑又跑不過,打也打不贏。
組織大軍圍剿,短時間成,時間長了先受不了的反倒是牧民。青壯男人都去打仗了,家裡的羊羣、牛羣、馬羣沒人照顧。全民皆兵的辦法固然能把人口利用率提高,可也是把雙刃劍,搞不好就會嚴重影響生產生活。
察沙克大臺吉被逼急了,腦袋一熱,召集了小三萬族人向北渡過黃河,想去找歸化城的麻煩。只要把這裡的漢人軍隊打跑,土默特部就不敢再跟漢人皇帝走得太近,草原依舊是屬於蒙古人的。
可他遇到的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漢人軍隊,戰法、武器包括士氣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在歸化城下碰了釘子。無論族中勇士多悍不畏死,也頂不住火槍和火炮的射擊。只攻了不到一天時間,就不得不扔下幾千具屍體倉皇南撤。
漢人軍隊倒是沒追,可該死的卜失兔卻帶着土默特部騎兵隨後掩殺了過來,一直追到黃河邊才收兵。如果不是親弟弟帶着族人拼死掩護,察沙克可能連黃河都過不去就得交待在陰山南麓。經此一役,鄂爾多斯部元氣大傷,不得已主動收縮牧區,把靠近大明邊牆的地區全放棄了,全族向西北遷徙,大部分北渡黃河集中到後套地區生活,只有少部分還留在黃河南邊。
河套地區的鄂爾多斯部撤了,大明軍隊卻沒趁機北上,依舊守着邊牆,頂多時不時派輕騎出關巡視一圈。但空出來的草場並沒浪費,全由土默特部牧人接管。這時候大明陸軍也不出來燒殺搶掠了,雙方相安無事,一片和平景象。
9月份,殺胡口突然出來了上千陸軍,身後還跟着幾千衛所軍,一路向北去了歸化城,沿途還留下了一半左右。
過了幾天,附近的牧人才發現它們好像不是大明陸軍,更像勞役。每天都去一個地方勞作,搞得動靜很大,經常咣咣響,和打雷一樣。而後山上的大石頭就自動鬆散了,不費吹灰之力被鑿成小塊運走。
再過一段時間,距離殺胡口和歸化城不足50裡的山溝河谷中間突然出現了一座小城,雖然城牆不足一米高,但輪廓已然很清晰了。
築城,沒錯,漢人軍隊帶着勞役來關外築城了。還不止一座,看樣子從殺胡口到歸化之間少說也要有三四座。每座城的規模都不太大,卻都是用石頭壘砌的,看上去非常堅固。
如果等漢人把城全築好,再駐紮軍隊,那今後從殺胡口到歸化城就真成了通途,不派個萬八千的軍隊很難靠近。進而歸化城也就不再是孤懸塞外,有了殺胡口的補給線路,幾萬人都難以攻陷。
局面至此已經很明顯了,大明皇帝根本不是派兵幫土默特部震懾鄂爾多斯部,而是來了個一箭雙鵰,以此爲藉口打算長期賴在歸化城不走了。
對於在歸化城和殺胡口之間建城的事情,順義王卜失兔壓根兒也不知情,等他聽說了再帶人去看,三座城的牆已經起來兩米多高了。當即找到了歸化城陸軍最高將領杜文煥,找出各種理由想阻止。
“順義王,陛下此舉也是爲了土默特部好。如果不能保證商路通暢,又怎會有如此多商隊前來歸化城。沒有商隊,你就收不到商稅,沒有商稅,你拿什麼入股毛紡廠呢?
凡事要向前看,土默特部的草場白送大明也沒用,可在別的部落眼中卻是寶貝。沒有大明軍隊在此駐守,不光鄂爾多斯部會捲土重來,東邊的喀喇沁和察哈爾也會垂涎欲滴。
我們漢人祖先說過,當一個小孩子手裡拿着一塊金子出現在衆人面前時,他就是所有人攻擊的目標。眼下土默特部正像個孩子,佔據了這麼大片肥沃土地和草場,太危險啦。”
對於卜失兔的到來,杜文煥已經等了半個多月,和參謀們編了一肚子的道理,終於有了發泄的機會,馬上就滔滔不絕起來。
這時候他終於明白皇帝爲什麼在私下裡那麼多話了,當一方足夠強大時,與弱者講道理不光不枯燥還很有成就感。怎麼說都有道理,即便沒道理對方也不敢反駁,然後就成了有道理。
比如現在,統領着十幾萬人口,掌控着三萬騎兵的土默特首領,在自己面前就像個剛剛入學的蒙童。自己明明就是想佔着歸化城不走,他卻半個不字也不敢說,還得做出認真聽並深以爲然的表情。
而皇帝的話也同時響起,想不想跟着我去世界各地轉轉,一路向西打到歐羅巴大陸去,讓當地的國王和王后伴舞!
以前對這些聽上去像神話故事的場景根本沒感覺,但現在必須信了。只要皇帝在、陸軍在,這個場景就不太遠了。給多少錢、升多大官都不換。人生至此,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