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闌回到房中,內心翻涌的痛苦攪得他無法平靜。
她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這一切真的如她所說的,放下了麼?
他從沒想過,她會離開他,即使是她走的那天,他也沒想過,他一直堅信,她是他的,任何人都搶不走,因爲他知道,她是愛着他的,即使她恨他,也還是愛着他的。
直到今天,他看到了她對那個青衣男子笑,對那個人撒嬌,甚至,叫那個人相公……
一直以來堅持的東西都在那一刻碎裂了,他許久不曾觸碰的溫柔,她輕易的就給了另外一個人。原來時隔這麼多年,她也還是會笑的,只是那笑容,卻不再屬於他。
楚闌驀然握緊了雙拳,不可以!落兒是他的,又怎能被別人搶走?!
可是……
緊握的拳又頹然鬆開,他又要將她,重新帶回噩夢中麼?
他從沒有,像今天這般狼狽過。
他思索半晌,推開了門,走入書房中。
‘停雲落月’這一失傳的招式,那位青衣男子如何會習得?怪不得那日柳靜持威脅不成,反讓沈落辭跑了,沈落辭不會武功,又如何逃跑?當時也未曾細想,現在想來,估計就是被那青衣男子所救吧。
而灼華那日離開京都,說青衣男子已經有些眉目,回來時又說路上遇見了沈落辭。想來從沈落辭離開京都時,那青衣男子就已經與沈落辭同路了,可是灼華既然一直跟着沈落辭,又爲何不告訴自己那青衣男子與她同路呢?
這幾日經過自己調查,柳靜持並無什麼動靜,而且以柳靜持的本事,也不可能有能將灼華打成重傷的手下。那青衣男子劍法雖是精妙無比,內力卻不足,似有內傷之故,而他的傷,又與灼華有幾分相似,難道這一切都是巧合麼?
青衣男子若是不受傷的話,武功並不會在灼華之下,但是他受的傷卻比灼華還要重幾分,究竟是爲什麼?他爲什麼會對灼華手下留情?
而那後來救走那青衣男子的白衣人,輕功極好,又雖然攜帶一支玉笛,想來便是葉庭柯了,葉庭柯本與灼華是舊識,爲何卻去幫那青衣男子呢?
這此中關係竟是如此千絲萬縷,縱橫交錯,像是一張細密的網,無聲的罩住他。
難道說,灼華背叛了自己麼?
楚闌想想便覺得背脊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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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落辭早就看到了徐懷瑾衣服上的斑斑血跡,只是他不說,她也不問,她知道,他不想讓她難過,她只能裝作沒看見。
葉庭柯走了,她扶他躺在牀上,自己去廚房煎藥。
卻在走進廚房的一瞬,眼淚就落了下來,凝固在地上,結成了冰霜。
他總是這樣,什麼都自己承受,她不知該如何分擔。
爐火燃起,藥苦澀的味道竄滿了整個屋子,薰得人眼睛發疼。
小貓不知何時跑了過來,扯着她的褲腿,不斷的叫着。
沈落辭急忙擦乾了眼角的淚花,俯身摸着小貓的頭,問道:“怎麼了?”
小貓卻還是不肯鬆口,一直扯着她的褲腿,像是要她離開廚房一樣。
難道是懷瑾又出事了麼?沈落辭這樣想着,便擡起腳步出了廚房。
小貓見她走出廚房,就跑在了前面,一邊對她叫,一邊回頭,像是要她跟上一樣,但是小貓去的方向,卻並不是臥房,而是大廳。
沈落辭疑惑的跟着小貓走進了大廳,只見小貓扒着櫃門上的抽屜不放,那爪子使勁的撓着,這櫃子裡有什麼東西呢?
沈落辭想着便打開了抽屜,只見抽屜裡放着厚厚的一疊紙張,紙張上面墊着一張牛皮紙,上面放着幾株已經乾枯的山藿香,沈落辭拿起山藿香的枯枝,小貓就興奮的叫了起來,張嘴便去叼那山藿香,沈落辭有些無奈的遞給了小貓,小貓開心的叼走了,在地上一邊打滾,一邊發出叫聲。
原來小貓是想玩這個枯枝啊,她還以爲是什麼呢。
沈落辭正準備關上抽屜走時,卻看見那層紙張上似乎有些顏色和花紋,她將上面的牛皮紙拿掉,牛皮紙底下是幾層薄薄的宣紙,她又將那疊宣紙拿出櫃子,映入眼簾的是一副畫。
一位翠衫女子站在畫的中央,周圍是熙熙攘攘的行人,一盞花燈在那女子面前,撒發出淡淡的光輝,將那女子的秀顏照的愈發的嬌媚。她站在人羣中,眼睛癡癡的看着那花燈,似乎被那花燈的美所驚豔了。只是那花燈在畫中與周圍的行人一樣,不過寥寥幾筆,那女子卻一筆一劃,細細描繪,甚至將她耳上的耳墜都描繪的活靈活現。
畫卷的左側以行楷提了一句:‘翠衫拂柳醉,秋月染雲暉。’
沈落辭心中一悸,這幅畫畫的,正是中秋那日自己看那花燈的時候啊。她壓下心中翻涌的思緒,看着一幅又一幅的畫,畫中的主角全都無一例外的一身翠衫,有快樂時的她,憂愁時的她,微笑時的她,還有哭泣時的她……
沈落辭一張又一張的翻過,最後幾張的紙已經有些微微泛黃,帶着些時間的滄桑,她的手指顫抖的翻到了最後一張,畫上鶯蝶紛飛,碧草如絲,一位男孩兒揹着一位小女孩兒走在小道上,小女孩兒的胳膊緊緊的摟着小男孩兒的脖子,長而捲翹的睫毛遮住了她瑪瑙般的眼睛,她的脣輕輕的印在那男孩兒的臉上,兩個人的臉都微微泛着紅暈,只不過一瞬,卻在畫卷上成了永恆……
畫卷的左側依舊提了一首詩:‘芳桂煙浮草,路半人已非。嶺分蒼翠色,往事釣童歸。’
沈落辭的淚忽的就滴落下來,他竟用情至此……
再也平復不了心中的思緒,沈落辭將畫卷放在抽屜裡,匆匆跑出了屋子,推開臥房的門,撲倒在徐懷瑾懷中,輕輕啜泣着。
徐懷瑾被沈落辭突如其來的眼淚嚇了一跳,有些慌亂的拭去沈落辭眼角的淚,輕聲道:“落兒,怎麼哭了?”
“我、我看到……”沈落辭的話語又被嗚咽聲所埋沒,雙脣顫了顫,剩下的話似乎已經說不出口。
徐懷瑾將她抱起,不斷的安慰着她,待她平復了情緒,才柔聲問道:“看到什麼了?”
沈落辭又是幾滴淚落下,“我看到……抽屜裡的……”
沈落辭的話又是隻說了一半,就啜泣起來。徐懷瑾先是微微一愣,隨即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麼一樣,靜靜的凝視着沈落辭,低聲道:“你看到那些畫了麼?”
沈落辭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徐懷瑾輕聲一嘆,將她抱在懷中,輕輕的拍打着她因爲啜泣而抽動的背,柔聲道:“那都是些以前畫的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沈落辭嗚咽道:“爲什麼你從來都不跟我說……”
徐懷瑾的聲音中帶着幾分憂傷,“以前哪有機會與你說呢。”
沈落辭聽出了他話語中的淒涼,眼淚染溼了他的青衫,“我若是早知道,絕不會那般對你。”
徐懷瑾長睫一垂,眼中都層薄薄的霧色,“那時你心中只有他,怎麼對我,在我眼裡,其實,都是一樣的……”
沈落辭從他懷中擡起頭,看着他猶帶霧色的眼,低聲道:“我……”
徐懷瑾的手輕輕的揉着她的長髮,打斷了她的話,安慰道:“好了,別想了,不過是排遣寂寞時所作,你不要難過了……”
“你以前經常作畫麼?”
徐懷瑾輕聲道:“嗯,有時候想你想的難受,畫一幅畫,就好多了……”
沈落辭的心都因爲這句話而揪了起來,想她想的難受?這是怎樣蝕骨的思念啊,可她卻從來不知道,將他忘得乾淨……
沈落辭心疼的撫上他的臉頰,顫聲問道:“爲什麼畫裡只有我一個?”
徐懷瑾淡淡一笑,那笑容中帶着幾絲無可奈何,“因爲那時候,陪在你身邊的,不是我。”
沈落辭抱緊他,吻了一下他的脣,“那以後不可以再畫我一個人了,要畫就畫我們兩個人的!”
徐懷瑾柔聲道:“好。”
“說話算話哦!”
徐懷瑾伸手輕輕在她鼻子上颳了一下,淺淺一笑,“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