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微涼, 遠處的那孤零零的房子似乎永遠也不會亮起燈,被夜色籠罩的看不清楚,徐懷瑾心中又是一陣微疼, 他深吸一口氣, 輕輕推開了房門, 小貓見到徐懷瑾回來, 一下子就撲到他懷裡, 用頭輕輕地蹭着他的身子。
徐懷瑾揉了揉小貓的頭,準備向裡屋走去,卻感覺到屋內的空氣有異樣的流動, 似有人聲,立刻充滿了警惕, 冷聲道:“誰?”
房門被緩緩推開, 葉庭柯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見到徐懷瑾的那一刻,眼中有掩飾不住的欣喜, “你真的還活着!”
徐懷瑾看見來人是葉庭柯,放下了戒備,微微一笑,“讓你擔心了。”
葉庭柯走到徐懷瑾身邊,打量了徐懷瑾半晌, 見他除了面色有些蒼白外, 並無其他異樣, 隨即放下心來, 又見徐懷瑾一個人, 便隨口問道:“沈姑娘呢?”
徐懷瑾的長睫微微一顫,語聲恍若輕風, “她……走了。”
葉庭柯注意到了徐懷瑾神色的不對勁,微微皺起了眉,“走了?”
“嗯,走了。”徐懷瑾垂下了眼,似乎是不願意再多說什麼。
葉庭柯隨即想起那夜灼華強行將沈落辭帶回楚府,心中便也猜到了幾分,沈落辭應該是還在楚闌那裡,可是看沈落辭那天的情形,分明是一心掛念着徐懷瑾,怎麼又會與楚闌有糾葛呢?想了想,便低聲問道:“你去找過她麼?”
“找過了……”
徐懷瑾的語氣中帶着一絲微不可聞的顫抖,毒素又緩緩流向心房,一點一點地嗜咬着,疼的厲害,手不覺間已經將小貓抱緊,小貓不舒服地在他懷裡扭動着,輕叫一聲便跳了下去,徐懷瑾不敢再去想,抑制住心中的痛意,輕聲轉開了話題,“你收到我的信了?”
葉庭柯看着徐懷瑾的神色,心知徐懷瑾是不願意再提此事,便也不再多問,答道:“收到了,不然,我怎麼會知道你在這裡。”
每年穀雨前夕,葉庭柯都會去趟西域,很少入境,在陽關的一處客棧歇下,只爲等一個人。徐懷瑾本是抱着試試看的心態,往那客棧傳了一封信,沒想到,葉庭柯還真在那裡。
“我信上已經寫了,我沒事的,你在那呆着便好,又何必回來。”
葉庭柯搖了搖頭,“總覺得不放心,就想回來看看,畢竟離穀雨也有些日子呢,我一個人在那待着,也怪無聊的。”隨即轉過了頭,盯着徐懷瑾道:“剛纔我進來,看房中沒有蠟燭,還以爲……”
徐懷瑾笑了笑,帶着幾絲雲淡風輕的味道,“一個人不習慣點燈。”
葉庭柯卻看出了其中端倪,低聲道:“你的眼睛怎麼了?”
徐懷瑾見被他看了出來,便也不再隱瞞,“中毒了。”
“柳靜持下的毒?”
“嗯。”徐懷瑾淡淡地應了一聲,道:“只是有些看不清楚,別的倒沒什麼大礙。”
葉庭柯皺了皺眉,“剛纔我見你房中放了許多藥,那藥……似乎不是解毒的……”
徐懷瑾看向夜中的薄雲,寧靜地瀰漫着,紛飛變換,永遠也猜不透。
“那藥確實不是解毒的,可是不喝的話,就會死。”
葉庭柯身子一僵,凝視着徐懷瑾,問道:“那藥是誰配的?”
“楚闌。”
葉庭柯雖已猜到半分,卻還是有些吃驚道:“他爲何要救你?”
徐懷瑾緩緩閉上了眼,“可能是怕我死了之後,落兒會因此自責、難過吧……”
葉庭柯嘆了一口氣,“既然會難過,那又爲何還要離開呢……”
徐懷瑾的嘴角揚起一抹自嘲般的微笑,“難過代表不了什麼,即使是普通朋友死了,也是會難過的。”
葉庭柯一時語凝,轉過了頭去,輕聲問道:“灼華呢,他來看過你麼?”
“自然是來過的。”徐懷瑾轉頭看着葉庭柯道:“你也不要怨他了,很多事情,他也是身不由己的。”
葉庭柯輕哼一聲,“他爲了楚闌竟然不惜對自己親哥哥下手,也真夠絕情的。”
徐懷瑾身子顫了顫,輕輕轉過身去,低聲道:“好了,不說了,你剛趕回來,還沒吃東西吧?我去廚房準備點吃的,你先去客房等着吧。”
葉庭柯趕了幾天的路,也有些累了,此刻見徐懷瑾也面帶倦意,便輕輕點了點頭,走入了裡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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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射進了沈落辭的房間,驅走了黑暗,卻還是有照不到的角落,兀自蕭索着。
昨晚楚闌走了之後,直到凌晨纔回來,眉宇間透着深深的疲倦,一上牀便沉沉睡去了,沈落辭不忍吵醒他,動作極輕的起身,卻見他的眉微微皺起,眼還未睜開,便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沈落辭輕輕一顫,低聲道:“你再睡會兒吧。”
楚闌的眼眸緩緩睜開,看到身邊的她時,墨瞳裡劃過一絲幸福的神色,淡淡一笑,柔聲道:“不用了,我睡醒了。”
沈落辭還想在說什麼,但是眼看着楚闌已經起身,便將話都咽回了肚子裡,隨着他下了牀,流螢正在門外等着侍候他們,此刻聽見房間裡有動靜,便輕輕敲了敲門,楚闌看了一眼門,低聲道:“進來吧。”
流螢也不知昨晚的事情發展的怎麼樣了,想起楚闌昨日冰冷的語氣,心中不免有些發怵,也不敢擡頭看楚闌,只是小心地將盛着熱水的盆放到了架子上,一點聲響都不敢出,轉眼卻看到牀邊上瓷碗的碎片,心中一驚,手裡的手帕沒拿穩,直直掉到了水盆裡,濺了一地水漬。
流螢頓時緊張的臉色煞白,低下了頭,等着楚闌發落。
楚闌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也沒多說什麼,拿起了盆中的手帕擰乾,走到沈落辭身邊,與往常一樣爲她擦起臉來。
流螢暗自鬆了一口氣,趕忙拿起掃帚,走到牀邊,將碎瓷掃出了門外,再轉過頭的時候,楚闌已經爲沈落辭擦好了臉,流螢又趕緊接過他手裡的手帕,端起了盆,又去打了一盆爲楚闌洗臉的水來。
整整一個早上,流螢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心裡一直想着那掃出去的碎瓷,也不知道碗中的藥沈落辭到底喝了沒,不過,若是喝了的話,沈落辭的臉色應該會很差,她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沈落辭,見她神色並無異樣,才放下心來。
那麼,是楚闌妥協了麼?流螢又覺得不太可能,怎會有男人願意幫其他人養孩子呢,流螢左思右想,也思不出個結果來。
轉眼便到了午飯時間,一位下人敲了敲門,低頭問道:“楚大人,午飯是在二夫人的房間吃,還是去大堂中吃?”
楚闌思索半晌,低聲道:“去大堂中吃吧。”
下人又小心地問道:“那……要不要叫大夫人呢?”
楚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以前怎麼做的,現在就怎麼做,明白了麼?”
下人有些不明白,但卻不敢再問,只能一會兒去問問孫管家了……
低頭答道:“明白了,明白了,小的這就去準備。”
下人說着便退去,楚闌又坐在案前看了一會兒醫書,才輕輕拉起了沈落辭的手,道:“我們先去吧。”
沈落辭點點頭,由他拉着走除了門外,春風悠悠,暖色的陽光灑在嫩綠的枝芽上,將樹影映得斑斕,幾朵花已經冒出了花骨朵,沈落辭忽然間想起了杜鵑園,已經好久沒去了啊,那裡的花應該開了不少了吧……
楚闌見她目光怔怔的盯着花骨朵看,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麼一樣,柔聲道:“前天我去過杜鵑園了,春天的大葉杜鵑已經開了,一會兒吃完飯,我陪你去看看。”
沈落辭輕聲道:“好。”
剛走到大堂,便看見王嫺語坐在位置上,神情有些憔悴,看見楚闌牽着沈落辭走來,目光也不似以前那般張揚,看來是因爲那件事,受了不小的打擊,她微微欠身,道:“夫君。”
楚闌也沒看她,就牽着沈落辭坐在了位置上,王嫺語真準備坐下,卻聽見楚闌的聲音幽幽傳來,“聽說你病了?”
王嫺語以爲楚闌是關心她,有些意外的擡起頭,卻見楚闌的一雙眼睛冷淡如冰,瞬間便寒徹了心底,只得低下頭,輕聲道:“是。”
楚闌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卻看到人害怕,“既然病了,就該在自己房中好好病,以後,就不要來堂中吃飯了,也不要亂跑了。”
王嫺語心中一驚,不可置信的看着楚闌,她明明是收到下人消息纔來的,而下人肯定是聽從楚闌的命令的,如果沒有楚闌的命令,下人又怎會去叫她呢?
王嫺語看着楚闌那冷漠的眼,心漸漸變得寒涼,手僵在了桌上,楚闌是故意的……
他故意讓下人去叫她,然後再當着衆人的面,把她生病的消息傳開,她本是想假借生病來躲過這次的風波的,卻不料楚闌將計就計,她最終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生病是她自己承認的,只是這病什麼時候好,可就由不得她自己了。她以後就只能在自己房中‘養病’了,再也不用來堂中吃飯了……
王嫺語目光帶着些祈求的看向楚闌,楚闌卻輕輕轉過了眼,給沈落辭夾起了菜。
沈落辭一直未曾說話,此刻擡起頭看了王嫺語一眼,看到了她眼中的不甘,微微一笑,道:“原來姐姐生病了,怪不得看起來這般憔悴,還真是巧呢,妹妹前幾日也病了,應該是那日飯菜的緣故,看來官菜吃多了不好,不如以後就隨妹妹一起吃蘇菜吧,清淡鮮美,姐姐的病肯定不久便會好了……”
王嫺語想不到沈落辭平日裡少言寡語的沈落辭,居然也會在這個時候踩她一腳,看着沈落辭那笑意盈盈的神色,不禁氣的發抖,但是有楚闌在身邊,也不敢貿然開口,只是用手緊緊的抓着裙角。
沈落辭吃了一口菜,擡頭看到王嫺語動也未動,只是惡狠狠地看向她,沈落辭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輕聲道:“姐姐怎麼一直不動筷子呢?看來是病得連飯都吃不下了,還是快回房歇息吧,身子要緊。”
王嫺語再也忍不住,正欲開口,卻發現楚闌正冷冷地看向她,她的話再也說不出口,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裡,楚闌隨即轉過了眼去,對一旁的下人道:“送大夫人回房歇息。”
“是。”幾個下人走到王嫺語身邊,恭敬地想攙起她,王嫺語卻一甩袖子,道:“不用扶,我自己能走。”
說着便看了沈落辭一眼,那眼神猶如淬毒的刀子,陰狠無比,卻又帶着幾分無可奈何,不甘地轉過身,走出了大堂。
沈落辭看着她離去的背影,神色是一貫的淡然,她知道王嫺語不會就此放過她,即使她今日沒有這樣說,王嫺語也不會放過她,若是一眛地做軟柿子,恐怕,只會粉身碎骨。如今這樣,讓她呆在自己房中不出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