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華回到楚府時,發現楚闌已經回來了。
楚闌一個人站在梅樹下,背影愈發的寂寞與清冷。聽見腳步聲,他靜靜的回頭,落梅如雪,拂了他一身,輕輕的落在他肩頭,一雙墨瞳凝視着灼華,低聲道:“你回來了?”
灼華輕聲道:“回來了。”
楚闌似乎是無意的一問,“你去哪了?”
灼華故作平靜,“府裡太悶,一個人出去走走而已。”
楚闌知道,灼華又撒謊了,因爲灼華以前如果沒事,是絕不會出府的,他今天出去,是去找徐懷瑾了吧……
楚闌眸色一深,卻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淡淡道:“府裡是挺悶的,前些日子你生病,一直不曾出去,現在出去走走也好。”
灼華走到楚闌身邊,努力掩飾着自己的情緒,輕聲問道:“最近你也很少呆在府裡,是去宰相那了麼?”
楚闌轉過眼,看着樹上的梅花,潔白而又晶瑩,靜靜的綻放着,點點似夢。他輕輕的搖了搖頭,道:“只有今天是去宰相那裡的,前幾天沒去。”
灼華皺了皺眉,楚闌以前除了呆在府裡就是去宰相府,要麼就是皇宮,其它時候是很少出去的,如今卻說沒去宰相府,那他這些日子都去哪了呢?
灼華看着楚闌,輕聲問道:“那你去哪了?”
“我去了柳靜持那裡。”
灼華疑惑道:“爲什麼要去他哪裡?”
楚闌又轉過墨色的眸子,凝視着灼華,緩緩道:“因爲,徐懷瑾……”
徐懷瑾這三個字讓灼華心中一顫,急忙垂下眼,道:“你已經將徐懷瑾的消息告訴柳靜持了,剩下的事情就是柳靜持自己的事情了,你又何必插手?”
楚闌輕聲一笑,“你覺得,徐懷瑾武功怎麼樣?”
灼華沒想到楚闌會這樣問他,難道楚闌知道自己和徐懷瑾動過手麼?徐懷瑾今天告訴他,他已經和楚闌見過面,難道說,楚闌已經看出了徐懷瑾身上的傷是自己打傷的麼?灼華隨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以徐懷瑾的警惕,是不會讓楚闌知曉自己受傷的。楚闌若是知道了徐懷瑾當時有傷,那麼肯定會直接殺了徐懷瑾以絕後患。自己今天見到徐懷瑾,徐懷瑾面色並不算太差,想來是那日與楚闌照面時,並沒有吃多少虧。所以楚闌現在這樣問他,應該是覺得自己前段時間跟着沈落辭與徐懷瑾許久,肯定能看出徐懷瑾武功一二的。
灼華思索半晌,便放下心來,道:“內力深厚,劍法精妙,輕功也不差……”頓了頓,又道:“武功在我之上。”
楚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灼華,淡淡道:“是,他劍法極高,又會已經失傳的招式‘停雲落月’,我若與他打起來,估計也是兩敗俱傷的結局。我都如此,那麼你覺得,柳靜持的手下,又或是柳靜持本人,能與他抗衡麼?”
楚闌的注視讓灼華有些難受,灼華又垂下了眼,輕聲道:“不能……”
楚闌也裝作沒看見灼華的躲避,道:“是的,只怕十個柳靜持都不夠他殺的。”
灼華皺了皺眉,“所以你便去幫柳靜持麼?”
楚闌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懷疑當日是柳靜持打傷了你。我也說過,我會讓他付出代價,我說到,就一定會做到。只是現在與他動手,還不時候。”
灼華聽楚闌如此說,微微一怔,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楚闌看着他道:“那是什麼?”
灼華道:“你以前說過,此次宰相是想給柳靜持一個機會立功,然後提一提柳靜持的位置,好讓他與你抗衡,你現在這樣幫他,對你又有何益?”
楚闌無所謂的笑笑,眼中帶着一絲鄙夷的神色,“柳靜持那種犬類,就算將他現在的地位在提升一倍,他也奈何不了我什麼,我也從沒有將他放在心上過,他還不配做我的對手。”
“但是幫他,對你沒有一點好處,你何必白白浪費力氣。”
楚闌輕聲道:“好處?是有好處的,我也不會去做那白費力的事情,只是不是柳靜持給我好處……”
灼華疑惑道:“那是誰?”
楚闌的神色中帶着一絲痛苦,“落兒現在與徐懷瑾在一起……”楚闌的瞳孔一縮,冷聲道:“所以,我要徐懷瑾死!”
灼華心中一寒,他知道楚闌已經做了決定的事情,是誰也勸不住的,但還是輕聲道:“你說過,你與他交手,不過是兩敗俱傷,這樣以來,豈不是讓柳靜持白撿了便宜?”
楚闌折下一支梅枝,拿在手裡把玩着,惹得樹枝一陣搖晃,抖落了滿天銀白。
“我沒有說我要與徐懷瑾動手,落兒若是見到是我殺了徐懷瑾的話,那麼,她真的會恨透我……”楚闌嘴角浮出一絲苦笑,“所以,我只想暗中助他一把,最後殺徐懷瑾的人,還是柳靜持。”
灼華心臟不停的跳動着,其實他很想問楚闌,究竟如何暗中相助,但最後只是微微動了動脣,說了一句,“那你要小心些……”
楚闌靜靜的凝視灼華半晌,他的眼中是灼華看不懂的神色,輕聲道:“我會的。”
灼華垂下眼,輕聲道:“那,我先回屋了……”
“好。”
楚闌看着灼華的背影越走越遠,伸手將梅枝上的花瓣一片片的扯下,在手裡反覆的碾碎。灼華明明是擔心徐懷瑾的,不是嗎?那爲什麼,最後那句話,還是沒有問出口呢?如果灼華問,自己會說麼?楚闌想了許久,也想不出答案,和自己曾經最信任的人互相試探,他真的覺得,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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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懷瑾的傷已經基本痊癒了,葉庭柯卻並沒有急着離開京都。
因爲他總覺得,這段日子似乎太平靜了。
以那日楚闌對徐懷瑾下手的情況來看,楚闌是並不打算放過徐懷瑾的,只是爲何一直還沒有動靜?他總覺的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他今天來徐懷瑾這裡蹭完飯,卻並沒有像以往一樣逃走,而是乖乖的將碗端到廚房中,徐懷瑾見葉庭柯這個樣子,微微一笑,跟着葉庭柯走進了廚房,道:“你今天有事與我說麼?”
葉庭柯點點頭,卻沒有說話,只是神色有些爲難的從瓷盒裡拿出碗,放到水池中。而且這一動作做的極慢。
徐懷瑾知道葉庭柯的意思,輕聲一笑,道:“你先把碗放那吧,一會兒我洗。”
葉庭柯如釋重負的放下手中的碗,然後洗了洗手,這一動作卻做的輕快無比,看着徐懷瑾道:“還是你瞭解我!”
徐懷瑾依舊笑着,道:“我是怕你把我的碗摔碎,你先說說,你有什麼事情要與我說吧。”
葉庭柯收起他那略帶玩味的表情,走到徐懷瑾身邊,低聲道:“你不覺得,最近這些日子過得太舒服了麼?”
徐懷瑾看向葉庭柯,“日子舒服點,有什麼不好麼?”
葉庭柯皺了皺眉,“看來你已經習慣這種日子了,這可不像你,你以前可從未這樣鬆懈過。”
徐懷瑾淡淡道:“誰說我鬆懈了?”
葉庭柯見徐懷瑾如此說,才微微放下心,看來徐懷瑾已經有了些計較,便道:“你說最後對付你的人,會是柳靜持,但是我感覺,楚闌也沒有放了你的意思。”
徐懷瑾一雙眼睛平靜無比,並沒有其它別的神色,“他不放了我又如何?且不說我與他動手會怎樣。他若是殺了我,落兒會恨他的,他又十分在乎落兒,所以他不會明着對付我的,起碼,他不會再與我動手。”
葉庭柯道:“你也知道,楚闌十分在乎沈姑娘,如今沈姑娘與你在一起,他只怕對你恨之入骨。他不會與你明着動手,難道他就不會暗中對你動手麼?”
徐懷瑾微微一笑,“暗中?那要看他怎麼做了。”
葉庭柯凝視着徐懷瑾,緩緩道:“如果,是灼華呢?”
徐懷瑾一雙眼睛轉向葉庭柯,定定的看着他。
葉庭柯看着徐懷瑾的神情,沒有鬆口,繼續道:“我知道,你不願意去想此事,但是你不想,不代表他不會發生,而且灼華那日來,也說了,若是你與楚闌站在對立面,他絕不會站在你這一邊的。”
徐懷瑾的長睫微微一顫,隨即又垂下,“不會的……”
葉庭柯知道徐懷瑾心中難過,但有些話又必須說清楚,還是道:“真的不會麼?好,就算灼華不會主動幫助楚闌,但是如果楚闌要灼華幫他呢?你覺得灼華會拒絕麼?你這幾年接觸灼華並沒有我接觸的多,他對楚闌是絕對沒有二心的,楚闌交代他做的事情,他也一定會完成,幾碼我這幾年裡,就沒有見過,他拒絕過楚闌。”
徐懷瑾輕輕的閉上了眼睛,想起灼華那日的話,心中又是一陣抽痛,他明白灼華眼中的決絕,也知道,灼華是說一不二的。已經過去的東西,真的無法挽回了麼?許久,他才輕聲道:“我會小心的……”
葉庭柯微微一嘆,“你知道就好。”頓了頓,又道:“關於柳靜持,你有什麼打算,可是相出對策了?”
徐懷瑾看着窗外,淡淡道:“柳靜持本身武功並不強,只是十分擅長用毒,我對毒多少也是瞭解一點的,他若想對我下毒,也並不是十分容易的。”
葉庭柯道:“也是,我只是奇怪,柳靜持並不知你底細,也未曾與你交手,爲何這幾日卻還無動靜,這並不像他。難道說,楚闌還未查清你身份麼?”
徐懷瑾輕聲道:“楚闌想必是已經查清了,所以這幾日纔沒有別的動靜,而柳靜持那邊也是安然一片,估計是楚闌在告訴柳靜持我的身份的同時,也告訴了柳靜持,我的武功路數,所以柳靜持不敢輕舉妄動,楚闌和柳靜持,應該已經聯手了……”
葉庭柯看着徐懷瑾道:“看來你真的沒有被這舒坦的日子所迷惑啊,想的還是這般透徹……”
徐懷瑾微微一笑,正欲說話,卻見小貓從外面跑了進來,扒着他的褲腿,不斷的叫着,像是想要他抱一樣。
徐懷瑾俯下身去,輕輕的抱起小貓,修長的手指輕撫着它的毛,小喵舒服的眯起了眼睛。葉庭柯看到徐懷瑾這樣,有些無奈道:“你招女孩子喜歡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連小動物都這麼喜歡你……”
葉庭柯話音未落,卻見沈落辭從門外走了進來,笑道:“懷瑾又招惹哪家女孩子了?我說他這幾日怎麼總往外面跑呢,葉公子快給他做個面具,讓他出門都帶着,我也就不用整天擔心他被別的姑娘纏上了。”
徐懷瑾見沈落辭進來,臉上立馬恢復了柔和的微笑,“我有落兒就足夠了,又怎麼會去招惹別人呢,”
沈落辭故意撅了撅嘴,不滿道:“你不招惹人家,人家招惹你呀,前些天你帶我出去,不就被一個姑娘看上了,一直跟在你後面,怎麼都不肯走,這些天你總出去,是不是去找那姑娘了?”
徐懷瑾輕輕的環着沈落辭的腰,哄道:“哪有,這不是快過年了麼,我這幾天出去買些年貨,又給你定做了幾件衣裳,我怎麼忍心,讓我的落兒穿着舊衣服過年呢。”
沈落辭看着徐懷瑾眼底的溫柔,心跳都漏了半拍,她很想在徐懷瑾臉上親一口,可是葉庭柯在,她努力的剋制着自己的想法,不敢再去看徐懷瑾那令她神魂顛倒的眼,對葉庭柯道:“葉公子,你快去,給他做個醜點的面具!”
葉庭柯見他們兩個如此柔情蜜意,心知自己呆在這裡也不好,便笑道:“好,我馬上就去。”走到門口時,還故意回頭打趣道:“哎呀,我要做個和懷瑾一樣的面具,然後戴着面具天天在街上走,我好久沒被姑娘纏過了,哈哈。”
葉庭柯說完便一溜煙的跑出了門外,沈落辭見葉庭柯走遠了,纔在徐懷瑾臉上輕輕咬了一口,狠狠道:“我要把你咬成醜八怪,看你還招不招姑娘喜歡!”
徐懷瑾笑盈盈的看着她,柔聲道:“吃醋啦?”
沈落辭輕哼一身別過臉去。
徐懷瑾抱着她,輕聲哄着她,“好啦,我聽你的,以後出門都帶着面具好不好?”
沈落辭見徐懷瑾如此哄她,心一下子就柔軟了下來,再怎麼僞裝也裝不出生氣的樣子了,低聲道:“還是不要戴了。”
徐懷瑾問道:“爲什麼?”
沈落辭還是沒有忍住,親了徐懷瑾一口,小聲道:“因爲我也喜歡!”
徐懷瑾心頭一顫,將沈落辭抱在懷間,手指觸上了沈落辭柔軟的脣,俯身吻了下去。
兩顆心微微碰撞,帶着一抹花香的溫暖,如雪般輕觸着,纏繞在彼此的呼吸裡,訴說着脈脈柔情。
沈落辭依着他的身子,徐懷瑾的呼吸愈發的紊亂,再睜開眼時,已經帶着些許迷離。他將沈落辭橫抱而起,走向臥房中。沈落辭摟着他的脖子,聽着他的心跳,她的愛就在這裡,她願做他一世的紅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