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如水,山林間響起一陣悠揚的笛聲,一曲《秋夜月》在林中彌繞,笛聲婉轉清脆。
火光在微風下微微跳躍。徐懷瑾看着身邊已經睡熟的人兒,脣邊帶着一抹淺笑,解下長衫,輕輕的蓋在沈落辭身上,隨後便順着笛聲傳來的地方走去。
樹下,一位白衣男子長身而立,聽到腳步聲轉過身來,將手中玉笛別在腰間,笑眼盈盈的看着徐懷瑾道:“軟香在懷,都快忘了我這個朋友了。”
“地上那釘子是你弄的?”
“我看那匹馬礙事,便想着助你一把,誰知竟弄傷了你。”那男子臉上笑容不減。“不過你剛纔那神情似乎很享受的樣子……唔……正好趁着受傷好好演一出苦肉計,讓那姑娘心疼心疼……”
“你爲何在京都?”徐懷瑾打斷他的話。
白衣男子瞥了徐懷瑾一眼,眼中帶着一絲怨氣,“你走了也不和我說聲,害的妍青天天纏着我問”懷瑾哥哥去哪啦?懷瑾哥哥怎麼不見啦?你帶我去找懷瑾哥哥好不好呀……“我都快被那丫頭煩死了,只好來找你咯。”
“妍青也跟着你來了?”徐懷瑾神色有些緊張。
“我當然不敢帶她來了,那小丫頭對你情有獨衷,要是見了你抱着別的姑娘,還不得傷心死!”
徐懷瑾鬆了一口氣。
白衣男子看了徐懷瑾的神情咂了咂嘴,“噴噴……妄妍青那麼惦念你……。”
“妍青她還小,我一直當她是妹妹。”
“人家可不這樣想……”白衣男子收起嘴邊玩味的笑容,“那姑娘就是沈彣的千金?不是兩年前就死了麼?”
“兩年前死的不過是個替身,她一直呆在侍郎府裡。”
“侍郎府?你是說楚闌?”
徐懷瑾點點頭,“楚闌與沈家素來交好,此次來京,便是想查出當年沈府滅門一案。”
“呦,查案是假,找姑娘是真吧?”男子輕笑一生,隨即又道:“你可查出什麼了麼?”
“三年前沈府滅門一案,正是楚闌所爲。”
白衣男子有些吃驚“竟是他所爲……”頓了頓又問道:“他不是與沈家交好麼?爲什麼要殺了沈彣全家,又爲何要將沈姑娘藏在府中?”
“楚闌是宰相的人。”徐懷瑾嘴角浮出一絲苦笑,“楚闌與沈姑娘自幼相識,早在幾年前便有婚約……”
白衣男子眼神玩味,“想不到這幾年來讓你魂牽夢繞的姑娘居然已經有了人家……”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正色道:“朝中的事情我不瞭解,不過說起宰相,我前些日子在京調查到宰相想殺了你,楚闌和柳靜持也都在調查你,只是還未曾發現你是誰。”
徐懷瑾嘴角浮出一絲冷笑,“宰相爲了打壓三皇子,還真是趕盡殺絕。”
“是啊,你可要小心了……你這次離開京都,是要去哪?”白衣男子側頭問他。
“我和你說過,家父去世時,告訴我,我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並沒有死,只是自幼體弱,被送到廟中,後來廟中失火,弟弟也就散了,二十年都未曾找到,此次得到消息,說是升州有戶人家,二十年前在廟裡撿到過一個孩子……”
“哦,你去升州又是爲了找你的弟弟啊,不過這都二十幾年了,只怕多半已經……”
白衣男子話還未說完,就發現徐懷瑾冷冷的盯着他,心中一寒,訕訕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說便是,你別瞪我啊……”
徐懷瑾撇他一眼道:“更深露重,我先回去了。”
“就這麼急着抱你的姑娘去,真是見色忘友,好讓我傷心……”青衣男子搖了搖頭,“也罷,那姑娘一人在林中也危險,你去看着點吧。要是哪日我被妍青問的煩了,就帶她來找你,到時候左擁右抱,讓你好好快活快活……”
徐懷瑾狠狠的瞪向他,一字一頓道:“葉庭柯,你敢!”
白衣男子一溜煙的消失在林中,遠處傳來笑聲,“徐懷瑾,你看我敢不敢!”
******
沈落辭醒來時天空中已經下起了小雨。
徐懷瑾從包裹中拿出斗笠,爲沈落辭戴上,又取出一件裘皮大衣,披在沈落辭身上。
“秋日多雨,山中又寒,沈姑娘不要着涼了。”
柔軟的茸毛弄得沈落辭臉上癢癢的,見徐懷瑾身上只是一件單衣,便道:“你把斗笠給了我,那你怎麼辦?”
徐懷瑾微微一笑,“在下男兒之身,淋點雨沒什麼,姑娘身子嬌弱,着涼了可不好。”
說着便將馬牽來。“沈姑娘上馬吧,雖有裘皮取暖,但是總淋在雨中也是不好的,我們快些走,早點趕到邊山村,找地方住下,爲沈姑娘驅驅寒意。”
沈落辭上馬,看着站在前面的徐懷瑾,昨日自己的那匹馬跑了,現在只剩了一隻馬,便遲疑道,“你呢?”
徐懷瑾牽着馬,回眸一笑,“我爲沈姑娘引馬呀。”
雨色瀟瀟,瀰漫在山谷之間。
徐懷瑾走的不快,可以說是有些慢的,但馬卻牽的極穩。
沈落辭見他左腳微跛,想來是昨日受傷的緣故,心中有絲不忍,便道:“徐公子腳傷未好,若不嫌棄,就與小女共乘一騎吧。”
徐懷瑾回頭,雙瞳剪水,沉默半晌。
“如此……那便冒犯姑娘了。”
話語間,徐懷瑾已經躍到馬上,輕輕的環着她的腰,手挽住繮繩。他的身上似有桂花香氣,淡淡的縈繞在鼻間,就着這雨中草木香氣,讓沈落辭恍然失神。
……
“落兒,你不要把手放在鞍上,會磨出水泡的。”
“嗯,就是這樣,放鬆一點,身體要跟着馬擺動。”
回憶中的楚闌墨色眸低一片愛寵。
“學騎馬好麻煩啊。”沈落辭勒住繮繩,馬停了下來,楚闌將她扶下馬,擁入懷中,動作輕柔的爲她揉着痠痛的胳膊,力道拿捏的極好。
“那就不要學了。”
“可是我看你騎馬怎麼那麼輕鬆。”沈落辭嘟起嘴,看向身後的楚闌。
楚闌看着她愁眉苦鎖的神情,忍不住在她脣上輕輕啄了一口。
“你……”沈落辭秀臉一紅,粉拳在他胸前輕錘。
楚闌輕聲一笑,眼中一片寵溺。
“再過幾日我就要走了……”
沈落辭眼中一片失落,“纔剛回來就又要走……。”
她將頭枕入楚闌懷中,聞着他身上淡淡的藥草香氣。有些心疼道:“以後不要總呆在藥房中了,我頭痛已經好很多了。”
“嗯……”
楚闌從袖中拿出一對翡翠綠石墜子,戴在沈落辭耳朵上。
“上次送給你的金起花手鐲怎麼不見你戴?”
“我……捨不得……。”
楚闌微微一嘆,拂開她眉間的碎髮,輕輕的在她額上吻着,他的脣溫暖溼潤,像花瓣一樣拂過她的臉頰,“其實……我也捨不得走。”
他在她耳邊輕聲呢喃道:“落兒……”
“嗯?”
“這次我回來,嫁給我可好?”
兩片紅暈悄悄的爬上了沈落辭細如凝脂的臉頰,沈落辭小聲笑道:“那……你得問我爹爹……”
……
“沈姑娘在想什麼?”
回憶被打斷,沈落辭神色悵然,緩緩道:“一位故人。”
“是送姑娘短劍的人麼?”
沈落辭點點頭,手輕輕撫摸着腰間短劍繁複的花紋。徐懷瑾將她神色盡收眼底。
“這劍不像女兒家的東西。沈姑娘又如此重視這劍,想必是沈姑娘很重要的人吧?”
“是啊……他是我這生……最在乎的人……”
徐懷瑾身子微微一僵,嘴角的笑容很勉強,“你……很愛他?”他的聲音微微顫抖。
沈落辭微微一怔,沒想到他會這樣問,隨即又點了點頭,“很愛。”
徐懷瑾心中彷彿纏了一層絲線,微微一扯,就引來一陣疼痛。明知道她會這樣回答,卻還是要問,自找難受麼?
他扯動了繮繩,馬兒小跑起來,沈落辭身子往後一仰,跌入徐懷瑾懷中。
“雨有些大了,我們要快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