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星盤
140、星盤(上)
經歷了一整天各種事件的衝擊,疲憊不堪地返回農場休息的安默拉感覺自己並沒能如願。
她捂着信跟傑拉爾德回到了農場裡,還是老樣子,所有人在那個大食堂集合。
她名義上的父親母親——約翰和瑪麗——在準備好晚餐後立刻像逃難一般離開了。傑拉爾德看上去對那些食物蠢蠢欲動,但他對安默拉顯然更爲關心,所以他全程眼睛盯着餐桌聽安默拉說話。坎迪洛克的蛇臉還是一如既往地可怕,但是他的神態動作都很溫柔,而且他喜歡孩子。安默拉離開的日子裡,基本上是由他在照顧喬諾和小彌賽亞。卡特里娜蓄起了長髮,但是依然英俊不減,她眼神涼涼的,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很不滿。
“看來我不在的日子裡大家都過得很好。”安默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其他所有人都擡頭看着她。
傑拉爾德率先點頭:“還行。”
坎迪洛克嘶嘶地附和道:“還算不錯。”
卡特里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低頭開始吃自己面前的南瓜餅。
另外兩個孩子,喬諾坐在坎迪洛克左邊,小彌賽亞坐在坎迪洛克右邊,看上去被哄得不錯。彌賽亞對自己面前的土豆泥更感興趣,但是喬諾對安默拉更感興趣,他一直試圖從嬰兒車裡爬出來。
“吃吧。”
安默拉發現自己除了這句話竟然不知道該跟這羣人說點什麼好。她身上發生的任何一點事情,苦悶的,憂鬱的,悲傷的,憤怒的,沒有一件能與這些人分享。而她眼前的這些人,甚至稱得上這世上活着的,與她最爲親密的人。
她再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孤獨——這之前唯一能讓她感到孤獨的是無法向蓮恩訴說門格爾的暴行。
傑拉爾德雖然沒長什麼腦子,但他很敏感,對情緒的查知能力堪稱一流。他率先問道:“你有什麼事情嗎?看上去臉色不太好……”
“有點累。”安默拉簡單地回答,然後開始機械地咀嚼那些麪包片。
“那麼那封信的事情就等過兩天再……”
安默拉擡頭看了傑拉爾德一眼,很靜的眼神,雖然她平時也很安靜,但不是這種鏡面般什麼都看不見的靜。傑拉爾德與她的眼神接觸,然後把下半截話就着奶茶嚥了下去。
“晚飯結束後來我房裡。”安默拉說完又低下了頭。
餐桌上的氣氛很沉悶,與安默拉回來之前所想的和諧場面完全不同,她想可能是自己的原因,但也懶得去做什麼補救了。就這麼潦草地吃了點東西,她準備直接離席去解決掉那封燙手的信。
她起身,給了傑拉爾德一個眼神,卻在經過坎迪洛克身邊的時候被什麼東西抓住了。
“啊……呀!”稚嫩的,屬於孩子的聲音。
安默拉低頭,發現喬諾半個身子都從嬰兒車裡探出來了,只爲伸手抓住她。
“你們沒人教她說話嗎?”安默拉試圖把他的指頭掰開,但又怕弄傷他。
坎迪洛克:“嘶嘶……”
傑拉爾德正處於不知如何是好的圍觀狀態。
唯一比較清醒的卡特里娜喝完最後一口南瓜湯,冷眼看着安默拉道:“我們只是沒教他怎麼叫你而已,反正你也不在乎,對嗎?”
“對。”安默拉利索地將自己的衣角從喬諾手裡拽出來,然後對傑拉爾德說,“出來一下。”
喬諾在她背後努力伸長手,嘴裡發出咿咿呀呀的無意義音節。
傑拉爾德感受到不同尋常的氣氛,飛快地跟着安默拉跑出了食堂。卡特里娜看着他們兩人離開的背影,用力放下手裡的南瓜湯碗,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她這種人就應該孤獨地老死在實驗室裡,還養什麼孩子。”
坎迪洛克在這些日子裡已經學會了說基本的聖蘭斯卡特語,他也聽得懂卡特里娜的意思:“你是說安默拉嗎?她脾氣不好。”
“不是脾氣的問題,她只是……”卡特里娜想要解釋,但話到喉頭才發現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形容,“她習慣一個人,不,不是,應該說,她天生就應該是一個人。這與我們是不是主動靠近她或者她是不是主動向我們示好無關,不管離得多近,就算我們坐在一張桌子吃飯睡一張牀,她都依然是一個人。”
坎迪洛克蛇臉上覆蓋着鱗片,所以看不清表情,但他應該是聽懂了。
“但帶孩子還是很開心的。”他這麼說道。
卡特里娜用一種無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帶孩子?你確定?而且是這兩個能把人吵瘋的小惡魔?”
“他們剛剛很安靜。”坎迪洛克疼愛地摸了摸喬諾的頭,這孩子還盯着安默拉離開的地方。
“誰在那個傢伙面前都會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你不覺得她自帶一種‘我很不爽你們誰都別開口說話不然分分鐘削死你’的氣場嗎?”卡特里娜跟安默拉的恩怨要追溯到很久以前,她看不慣安默拉也正常,“這裡誰都不欠她,擺出那副臉色真是讓人倒胃口……”
坎迪洛克安靜地摸着喬諾的腦袋,然後看了卡特里娜一會兒:“你今天有點激動。”
卡特里娜臉色蒼白了一下。
確實,她平時完全不是這樣的。不會用尖酸的話挖苦別人,更不會在背後對自己不喜歡的人指指點點。她今天有點失控——因爲安默拉的出現。
本來她與安默拉是敵對的,那傢伙甚至當着她的面砍掉過她同伴的手。但是現在安默拉成了她的救命恩人與收留者,這種落差讓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我得去給兩個小可愛洗澡了。”坎迪洛克收拾好自己和兩個孩子的餐具,然後起身,“好好休息,別想太多。”
轉眼餐廳裡只剩下卡特里娜一個人。
而此時安默拉的房間裡,傑拉爾德正和她爭論不休。
“你應該去休息一下,你都不知道自己臉色有多差……”
“等我處理完這封信。”安默拉開始用形形色色的魔導式檢查信封上是否有加持不好的東西,她忙得焦頭爛額,實在沒空理會傑拉爾德的建議。
傑拉爾德直接伸手拍在信封上,把安默拉嚇了一跳,他說:“說說看吧,到底發生了什麼?”
安默拉擡起頭,兩個人相距傑拉爾德的半截手臂那麼遠,她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穩健的心跳。她只看了傑拉爾德一秒,然後用力抽出了信封——當然是在魔導式的保護下。
“沒什麼,我明天需要接受爵位,所以今天必須處理掉叛黨的事情。”
傑拉爾德再一次想要奪下信封,但是安默拉展開魔導式很快,一次又一次地攔下了他。
“夠了傑拉爾德,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安默拉惱火地喊了一聲,但很快又恢復了之前的音量,“有事不要一個人扛着,說出來讓大家幫忙。如果真的很累就去休息,不要總是過度消耗自己。悲傷也好,憤怒也好,不用憋着,宣泄一下也好。無非就是這些,你還能想到點什麼呢?”
安默拉在傑拉爾德回過神來之前轉身打開了衣櫥,這裡面連通着地下魔導實驗室的安全入口。
她拿着那個單薄的信封,站在衣櫥門前對傑拉爾德說道:“別來打擾我,畢竟你除了說煽情話之外對我來說並沒有多大用處。等你真正能解決問題的時候,再跟我提議說分享問題吧。”
說着她就關上了衣櫥門。
傑拉爾德愣了會兒神,然後開始對着安默拉的衣櫥門一陣猛敲:“你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倒是說啊!”
安默拉靠着衣櫥門,感覺背後一震猛烈地震動,她搖了搖頭,直接用魔導式加固這裡,然後順着安全入口往下走。經過了幾十米的垂直距離,她這才聽不見傑拉爾德的叫喊聲。
這些地下實驗室是由文森特佈置的,雖然他使用的是速建魔導式,但這些建築物依舊精美無比。從魔導學角度來講,它也完全符合一個標準實驗室的規格,從消毒間到魔導式應用實驗室,這裡幾乎有着所有魔導實驗室的器具。
安默拉消好毒進去,開始利用神國和這裡的器材檢驗這個信封。
但是過了兩三個小時,所有的化驗都顯示信封是安全而普通的,沒有任何魔導式的加持。
安默拉坐在實驗室控制檯前的轉椅上,把信封扔在自己面前,感覺頭疼得要命。她不確定叛黨找她有什麼事情,但是她知道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明天她就能從索菲亞這裡得到一個爵位和一片遠離鬧市可以爲所欲爲的領地了,她可不希望這個節骨眼上叛黨再來鬧什麼麻煩。
思來想去半天,她也終於有點扛不住疲憊。
“算了……”
安默拉直接動手撕開了那個精美的信封,比起之前精密的檢查,這樣粗暴的探查方法反而更讓她安心。
信封裡只有一張信紙和一個懷錶。
懷錶是金的,有錶鏈,打開一看,錶盤的位置沒有顯示時間數字,而是用精密無比的機械構建了一個小小的星盤。星盤上面顯示的,正是南十字星。相比之下那張信紙就有點粗糙了,普通的羊皮卷軸,普通的墨水,也看不出特什麼色,非要說的話,寫信人的字應該算一個。
字跡很潦草,但每個字是什麼卻看得很清楚。筆畫之間粘連在一起卻顯得有序,給人一種瀟灑自如的感覺。這在安默拉見過的手寫體中應該算是最好看的。
“致尊敬的安默拉閣下,
貿然打擾,實在抱歉,希望這封信不會給您帶來什麼麻煩。
您也許已經聽過我的名字了,南十字星,一個渴望着自由的普通人。但是因爲剝奪人民自由的統治者們心懷恐懼,所以他們把我變成了一個不普通的人。他們有的說我是暴民,有的說我是恐怖分子,也有極個別的人甚至認爲我是革命家,託他們的福,如今我聲名遠揚。
這次寫信給您是爲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想我們可能需要面談,屆時我將以自己微不足道的知識爲您指一條通往無盡天階的路,或者告訴您一點關於曙光預言書的事情。
南十字星
三月十四日”
安默拉捏着信陷入沉思。
第一個問題,如果說要面談,那麼面談地址呢?
第二個問題,南十字星是怎麼知道她需要通過無盡天階抵達觀星臺尋找聖女的?又是怎麼知道她想了解關於曙光預言書的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