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北京時間,八點半整。
一片黑暗的大海突然遠遠的傳來星星點點的燈光。
宋雅白雙手枕在後腦勺上,正躺在甲板上閒閒的吹着海風看着夜景。
旁邊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走過來,低着頭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三少爺。”
“劉叔,李子木那邊聯繫好了嗎?”
宋雅白聽到男人的話,沒有回頭,眼睛依舊看着夜空上寥寥無幾的星星,口中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
“都聯繫好了,他們那邊也已經出海了,再過半個多小時,大概就可以碰頭。”劉叔走近,站在宋雅白的身邊,沉聲回答。
“很好。”宋雅白的脣角勾起一個滿意的微笑,過了一會兒,他轉頭,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輕描淡寫的說,“做完這單交易,我就要離開陸家了。”
“什麼?”劉叔聽到他這麼說,眼神猛地睜大,不可置信的反問了一句,“三少爺,你是開玩笑的吧?”頓了頓,他又低聲說,“你也知道,老爺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小少爺又是個不管事的主兒,等老爺百年之後,掌握整個陸家大權的,除了三少爺你,不做二想。”
宋雅白從小到大都是劉叔看着長大的,這麼些年來,宋雅白走南闖北,他也就一直跟在他身邊勤勤懇懇的幫他出謀劃策,事事爲他着想。也因此,剛剛劉叔說出這種已經有點是“大逆不道”的話來,宋雅白卻依舊沒什麼表情。
他懶洋洋的躺在甲板上,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突然變得柔和。晚風徐徐吹來,宋雅白的聲音裡少見的溫柔沉靜:“劉叔,你知道的,我都對這些沒什麼興趣。這些年來,我之所以一直呆在陸家,一方面是因爲母親臨終時的囑託,另外一方面,是想要報答這些年來陸海成對我的養育之恩。雖然他不是我的親生父親,但也好歹一直把我養到這麼大。”深吸了一口氣,宋雅白眼神微微垂下來,語氣平靜的說,“可是現在已經二十六年了,這些年來,我爲陸家出生入死,一直活在見不得光的世界裡,不管什麼恩情也應該都還夠了。今晚的生意圓滿結束的話,我就會幹乾淨淨的離開陸家。”
“三少爺……你真的,想清楚了嗎?”劉叔皺了皺眉頭,還是覺得宋雅白就這麼離開有點遺憾。畢竟這麼多年以來,宋雅白爲陸氏所做出的貢獻是最大的,而現在,如果他就這麼悄無聲息的離開,陸家也實在是太虧欠他了。
“我已經想的很清楚了。”宋雅白轉頭,看着眼前一臉擔憂的劉叔,脣角綻放出一個極淡的笑容來,“劉叔,這些年以來,謝謝你對我的照顧。”頓了頓,宋雅白的眼神又落在茫茫大海上,他垂眼,低聲說,“這種今天生明天死的日子,我真的已經過夠了。劉叔……我其實,只是想做一個平通人。我也會累,我也會怕,怕一覺醒來,就已經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擡起頭,宋雅白神色不明的遙望遠方,輕聲開口:“但願,今晚能一切順利。”
想到下午跟蘇衣見面的情景,宋雅白的眼神忍不住變得柔和、再柔和。
如果……今天晚上的生意談妥的話,他大概就可以毫無顧忌的告訴她,自己就是一劍輕安了吧。
海風溫柔的吹起他黑色的頭髮,拂過他的臉頰,宋雅白微微眯起了一雙丹鳳眼,眼神平靜而深邃,就像眼前一望無際的大海。
蘇衣,等我。
蘇衣安靜的呆在那個依舊陰暗潮溼的狹窄空間裡,大腦卻在飛速的轉動着思考對策。
低頭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如果是按照之前那個男孩子所說的話,還剩下不到二十分鐘,他們就要跟宋雅白碰面了。
雖然蘇衣並不清楚他剛剛提到的跟宋雅白的交易具體是什麼,不過,聽起來好像很棘手的樣子。
微微皺了皺眉頭,蘇衣咬了咬脣,有點不確定的想,對方把自己綁過來的目的……該不會只是爲了牽制住宋雅白吧?
可是,他憑什麼那麼有自信的以爲,宋雅白會爲了自己放棄這樁交易呢?
雖然,現在的蘇衣已經不再懷疑宋雅白對自己的感情是假的,但是……畢竟她跟宋雅白認識的時間實在不久,對方就算喜歡她,也不見得會爲了她做出這麼大的犧牲吧。
腦袋裡千頭萬緒糾結成麻,蘇衣揉了揉太陽穴,手腳終於回覆了一點力氣。她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走到門口處,蘇衣還是不死心的試着想要把門打開,卻發現對方果然已經把門反鎖了。有點自嘲的嘆了口氣,好吧,就算他們再怎麼笨,也不可能會不鎖門的把自己關在這裡的……
胡亂折騰了一番,毫無收穫的蘇衣只好不情不願的又回去坐了下來,打算還是先保留點體力好了。
突然,大腦中靈光一閃,蘇衣心想,既然對方的目的是想要利用自己來威脅宋雅白的話,如果自己現在先跟宋雅白聯繫一下,把這件事情告訴他,就算起不到什麼關鍵性的作用,但是好歹也能讓他提前做好準備,有備無患未雨綢繆嘛。
這麼想着,蘇衣從牛仔褲的口袋裡再一次的把手機拿了出來。
可是……是打電話還是發短信呢?
糾結了大概兩三秒的時間,蘇衣擔心自己如果打電話的話傳出聲音來會被在門口守着的人聽到,於是還是決定先編輯一條短信給對方發過去,看看能不能得到回覆好了。
打開短信編輯界面,蘇衣的手指飛快靈活的在屏幕上飛舞着,用最簡潔明瞭的語言編輯好了一條短信,蘇衣鬆了一口氣,摁下了發送鍵。
可是,下一秒,手機屏幕上的一個紅色的感嘆號卻清清楚楚的顯示着——發送失敗。
有沒有搞錯?蘇衣盯着手機屏幕,鬱悶的簡直想罵髒話了,看了一眼手機左上角的信號格數,果然,連一格都沒有。
是自己所在的地方太偏僻了所以收不到信號嗎?
蘇衣皺着眉頭站起來,高高舉着手機在整個屋子裡面都轉了一圈,可是,無論在哪一個位置,手機屏幕上永遠都是那冷冰冰的三個字——無服務。
有些絕望的垂了垂頭,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手機猛地一暗,蘇衣低頭看過去,卻發現,原來是手機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
不是吧……所以現在,是天要亡她的節奏嗎?
咬了咬脣,蘇衣愣愣的盤腿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已經自動關機了的手機,突然覺得萬念俱灰。
自己今天晚上……該不會真的要死在這裡了吧?
想到這一種可能性,蘇衣突然覺得不寒而慄。
她才活到二十歲,她還有父母朋友,她還有很多很多的事都還沒來得及做,她一點……一點都不想死。
閉了閉眼,不知道爲什麼,在這種危急萬分的情況之下,蘇衣閉上眼睛之後,眼前第一個浮現出來的身影,竟然是宋雅白。
宋雅白……
第一次,他從那三個小混混的手中救下了她。
第二次,他恰好跟自己遇到免費幫自己修好了電腦。
第三次,他在辦公室裡陳主任的面前雲淡風輕的替自己解圍。
第四次,他毫不猶豫的將從樓梯上掉下去的自己抱在懷裡充當了肉墊。
都說事不過三。
可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幫自己,從來不要求回報。
蘇衣低着頭,突然覺得,好像有一顆名爲心動的種子,在她的心裡生根發芽起來,以一種,她完全無法控制的速度。
咬了咬脣,蘇衣的神色中一片堅定。
不管怎麼樣……都不能連累他。
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宋雅白懶洋洋的從甲板上坐了起來,低聲自語道:“時間快到了。”
他微微的眯起了一雙丹鳳眼,眼神不動聲色的望向前方。
大概也就過了兩三分鐘的樣子,他看到對面的海上有星星點點的燈光,正在離自己越來越近。劉叔也從串後方走到了前甲板處,站在宋雅白的身邊,輕聲說:“他們來了。”
隨着燈光越來越明亮,對面船上的人影也變得越來越清晰。
而站在衆人中間,一頭囂張的酒紅色頭髮,正在笑嘻嘻的看着他的人,正是李子木。
兩條船慢慢的靠近、再靠近,直到彼此的船頭之間只相差幾釐米的距離的時候,終於停了下來。
李子木一步一步的往船頭走過來,宋雅白也慵懶的站起了身來,漫不經心的朝他走近。
兩個人面對面的站在兩條船的船頭上,場景中卻隱隱的帶了點劍拔弩張的危險意味。
半晌,還是李子木先開了口:
“宋雅白,李氏一直跟陸氏井水不犯河水,你爲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們?”
而宋雅白只是微微垂下眼簾,脣角露出一個清冷的笑容,在船身周圍的燈光映照下,就像是一朵在夜裡妖嬈盛放的薔薇花。
他擡起頭,眉眼淡淡的看着李子木,神色裡沒什麼情緒的開口:“李氏一直想要取代陸氏的地位,不是麼?”
“就因爲這個?每一個人都想向上爬,如果只是因爲這樣你們就要吞併李氏的話,是不是也太不講情面了一點?”李子木皺着眉頭,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他,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似乎正在極力壓抑着自己的怒火。
而宋雅白只是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語氣裡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要怪你就去怪陸海成,我也只是聽他的命令做事。”
“呵。”對面的李子木突然冷笑了一聲,眼神裡帶了絲陰狠狡詐的意味,他看着宋雅白,脣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口中卻是慢條斯理的說,“宋雅白,說真的,其實一直以來,我都很佩服你。”
“我從十五歲開始接手李氏的生意,從那個時候開始一直到現在,我們兩個交手無數,我沒有一次能贏過你。其實,我曾經仔仔細細的研究過你這個人,到最後我發現,你之所以每一次都能成功的全身而退,是因爲你足夠冷靜,當然,也足夠心狠。”
李子木說到這裡,擡起頭神色不明的看了他一眼,自顧自的繼續說:“我曾經派過很多人跟蹤你、調查你,卻始終一無所獲。有的時候我也會想,是不是你這個人本身就沒有弱點,也沒有死角。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今天的我,肯定是一點勝算都沒有。”
“哦?”宋雅白眼神望向一望無際的深深大海,不甚在意的揚了揚眉,彷彿對方所說的這些話對他而言,並沒有什麼吸引力。
“可是——”李子木微微一笑,笑容裡無端的帶了絲興奮和殘忍,“皇天不負有心人,你的弱點,終於被我抓住了。”
宋雅白看着他,神色裡一點波瀾都沒有,右手手指,卻微微的顫抖了起來。
他突然想到,那天晚上在金沙KTV裡,蘇衣曾經誤打誤撞的看到了自己和李子木在一起的場面,該不會……
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可是,自己之前派出去保護蘇衣的那些人明明告訴自己,一切正常沒有異動。如果……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
今天下午自己與蘇衣分開之後的那幾個小時。
因爲今天晚上的交易十分重要,宋雅白今天下午便將那些暗中保護蘇衣的手下全部都調了回來,該不會就在這個時候,讓對方鑽了空子吧?
神色一瞬間變得嚴肅,剛剛還漫不經心的宋雅白終於站直了身子,語氣裡帶着絲冰冷的味道:“她人現在在哪裡?”
彷彿是被他突如其來的強大氣勢嚇到,李子木愣了一下,緊接着,又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語氣諷刺的說:“怎麼?我們的陸家三少也知道害怕了?哈哈,看到這次我下的注,還真是賭對了。”
說罷,李子木拍了拍手,面無表情的開口:“把她帶過來吧。”
宋雅白站在對面的船頭上,好看的眉緊緊地皺在一起,他有些挫敗的發現,此時此刻,他竟然連自己平靜的表情都已經隱隱的有些維持不住。
旁邊的劉叔看到他這麼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忍不住走到他身邊,略顯蒼老的手輕輕搭上他的肩膀,輕聲安撫道:“三少爺,別慌,冷靜下來想想對策,一定會有辦法的。”
神色一滯,宋雅白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神色裡已經是一片清明,他轉頭,感激的對着劉叔笑了笑。
衣衣,放心,有我在,你一定沒事的。
不動聲色的擡起眼,宋雅白安靜的打量着對方船上的人和物,脣角勾起了一個有些殘忍的笑容。
如果……今天晚上你有什麼事的話,我一定要讓他們整條船都來爲你陪葬。
就在這個時候,宋雅白卻突然看到,對面的船上,有兩個人一左一右的站在蘇衣身體兩側,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推上了船頭,推到了李子木旁邊。
一陣陣的海風出國,將蘇衣的長髮吹動起來,擦過她的蒼白的臉頰。
宋雅白突然覺得,像是有一隻手扼住了他的心臟。悶悶的、帶着點疼,讓他幾乎無法動彈。
蘇衣……從我決定要把你綁在我身邊的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早晚……我會後悔當初的決定。
他神色不變,安靜的審視着蘇衣的模樣。
衣服很完整、頭髮沒有亂、眼神也還算清明。還好,至少到目前爲止,她還沒有什麼大礙。
脣角勾起一個懶洋洋的笑容,宋雅白有些不屑的看着李子木,輕聲說:“李子木,我們之間的事情,何必讓一個小姑娘攙和進來?”
而對面一直低着頭沉默不語的蘇衣,聽到這句話,身子卻突然震了一下。
她記得……很久很久之前,在自己剛在遊戲裡認識了一劍輕安的時候,他在世界上刷屏的時候,曾經說過:“水雲天,我跟你之間的事情,何必讓一個小姑娘攙和進來?”
記憶中的那句話幾乎跟眼前宋雅白的這句話完全重合,蘇衣睜大了眼睛,猛地擡頭,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腦海中的那些與他有關的回憶突然一章章一幕幕的全部都變得清晰起來——
“不用謝我,我只是覺得,你跟一個人很像。”
“蘇衣,你一直都這麼懂事的嗎?”
“那真不巧,她是我女朋友。”
“在你面前,我一直都很認真。”
“你怎麼就知道,你喜歡的那個人,不是我呢?”
“The thing that is important is the thing that is not seen。”
……
最重要的東西,用肉眼是看不到的……
原來如此。
原本一直各自散落開來的線索,終於一點一滴的全部歸納整結起來。
彷彿有一隻手終於緩緩的將一直纏繞在蘇衣心頭的那團迷霧溫柔的揮散。
一個清晰的念頭終於突破層層阻礙,從她的大腦中跳了出來。
原來,他已經給了自己這麼多的暗示。
是她太笨,始終讀不懂他深邃眼神裡,那些隱秘的告白。
蘇衣突然覺得自己的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宋雅白……原來,你就是一劍輕安嗎?
猛地擡起頭,神色有些貪婪的看着他,蘇衣連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生怕下一刻對方就會消失不見。
眼眶一澀,蘇衣看着他,露出一個山清水秀的笑容來。
宋雅白,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好久了。
宋雅白皺着眉頭緊緊地看着蘇衣,黑暗中,她單薄瘦弱的身體有些瑟瑟發抖的站在對面的船頭上,眼神卻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倔強。
他想,如果現在她在自己面前的話,他一定會把她緊緊抱在懷裡,再也不鬆開。
微微垂下了眼睛,宋雅白語氣平靜的問:“說吧,你想怎麼樣。”
對面一臉得意的李子木聽到宋雅白這麼平靜安然的語調,反而有些不可置信的怔忡了一下,他擡眼正視着他,眼神裡帶了一點審視:“你就這麼喜歡她?”
“與你無關。你只需要告訴我,你的條件是什麼?”宋雅白的語氣不動聲色,擡起頭,眉眼淡淡的看着他。
“呵,爽快。”李子木突然笑了起來,連着笑了很長時間,他終於停下了笑聲,頗有些得意的說,“宋雅白,給我跪下怎麼樣?”
李子木這句話一說出口,宋雅白還沒什麼反應,蘇衣和劉叔卻遠比他更加震驚,或者該說,是憤怒。
蘇衣扭過頭去看着李子木,向來淡然無波的眼神裡,第一次的露出了強烈到可以被稱之爲恨意的眼神:“你這個人怎麼這麼無恥?是因爲知道自己不管怎麼樣都比不上他,所以才用這種下三濫手段的嗎?”
聽到她的話,李子木的神色一下子就變了,他轉頭,與蘇衣對視,眼神裡面帶着憤怒、仇恨,和那麼一絲絲的惱羞成怒:“蘇衣,你現在的命可是握在我手裡,你要是再這麼不識相的話,我可不介意現在就送你上路!”
宋雅白神色一凜,剛剛還平靜無波的丹鳳眼瞬間變得凌厲,他看着李子木,聲音低沉:“就這麼一個條件嗎?”
對面的李子木露出了一絲笑容,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把M1911的手槍來,神色不動,右手穩穩的就對上了蘇衣的太陽穴。
他的嘴脣輕輕靠近蘇衣,挨在她的耳邊,語氣竟然顯得有些溫柔:“蘇衣,要怪,就怪你跟錯了人。今天晚上,如果你死在了這裡,完全是因爲宋雅白不願意救你,跟我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哦。”
儘管蘇衣再冷靜再淡定,但是她也不過是一個從小到大一直都過得普通順遂的女孩子。被一把冰涼刺骨的手槍頂在太陽穴上,她的身體也開始抑制不住的劇烈顫抖起來,只剩下一雙眼睛,在黑暗中仍然亮的驚人,不肯退讓。
正當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蘇衣和李子木身上的時候,下一秒,“撲通”一聲響動,撞擊在木質的甲板上,在海面上顯得異常沉重。
一瞬間,所有的人都齊刷刷的往出聲方向看過去,卻看到宋雅白已經直直的跪了下來。
他的上半身挺得很直,身影清俊,動作優雅。他安靜的跪在李子木的面前,面上依舊沒什麼表情:“現在,你可以放開她了嗎?衣衣只是一個女孩子,從來都沒有見過這種場面,你這麼用槍抵着她,她會怕。”
“宋雅白……”蘇衣眼睛睜大,神色怔怔的看着他,突然之間,忘記了所有的恐懼和不安,“你站起來……不要這樣……”剛說了幾句話,她的眼淚就忍不住撲簌簌的落了下來,一滴一滴的落在甲板上,然後,消失不見。
而宋雅白只是神色溫柔的看着她,眼神深邃的像一汪深海:“衣衣,別怕,再忍一下就好了。”
而李子木,卻彷彿表現的比所有的人都更驚訝。
聽到他們兩個人的對話,終於從巨大的不可置信中回過了神來,他神色不明的盯着宋雅白,語氣裡有些飄忽:“你竟然……真的跪在了我面前。哈、哈哈,宋雅白,你應該做夢都想不到,你也會有這麼一天吧?”說完,他轉頭,眼神裡帶着些探究的看着蘇衣,伸手輕輕撫上她的臉,“蘇衣,你究竟是做了什麼,能讓他這麼心甘情願的對你?只是因爲你的這張臉嗎?不可能啊……”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經低到像是在困惑的喃喃自語。
而蘇衣只是厭惡的撇過了臉去,聲音冰冷:“別碰我。”
一直站在宋雅白身後的劉叔,看到自己身前跪得筆直的修長身影,趕緊快步走了過去,站在宋雅白的身邊,語氣裡帶了一些心疼:“三少爺,你快點起來吧,李子木不會因爲你這麼做就放了那個女孩子的。”
“我知道。”而宋雅白依舊微微低着頭跪在船板上,神色裡看不出喜怒,他扭頭看着劉叔,語氣輕的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見,“可是如果不這麼做的話,我似乎不敢面對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劉叔已經略顯蒼老的眼神深深的對上宋雅白的側臉。這個向來淡薄寡情的三少爺,終於變得像是一個有着七情六慾的正常人了。可是這樣的轉變,對他而言……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對面的李子木,似乎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他低着頭,居高臨下的看着宋雅白,語氣冷漠而陰險:“宋雅白,不如這樣吧,你現在過來,憑自己的本事帶走她。怎麼樣,很公平吧?”
“你開什麼玩笑?!”劉叔聽他這麼說,緊緊的皺起了一雙眉。他轉過頭看着宋雅白,神色焦急萬分的說,“三少爺,你一定不能上他的當!對方的船上面全部都是他的人,再說,指不定上面現在已經綁滿了****,你如果一個人過去,實在是太危險了!”
而宋雅白卻彷彿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他緩緩起身,動作優雅的站了起來,然後撣了撣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擡眼看着李子木,語氣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李子木也跟着笑,然後,神色輕鬆的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前提是,你要先扔掉手中的槍。”
宋雅白看着他,沒有說話,只是動作安然的從上衣的懷中拿出了一把銀質的****,放在他面前晃了晃,下一秒,就毫不留戀的將它拋進了茫茫大海中。朝着李子木聳了聳肩,宋雅白笑得略有些人畜無害,“現在,我可以過去了麼?”
揚了揚眉,李子木看着他,語氣裡帶着些謹慎與戒備:“還不夠。”說完,他擡眼往宋雅白船上那些現在正虎視眈眈看着他的那羣人看了一眼,沉聲說,“讓他們把武器也全部扔了。”
李子木話音剛落,宋雅白就轉過身去,眼神看都沒看衆人一眼,語氣安然:“照他說的做。”
劉叔一愣,神色裡極度不贊同的看着宋雅白,勸說道:“三少爺,扔了武器,我們就只能任人宰割了啊!”
宋雅白擡頭對着他笑了一下,輕聲安撫道:“劉叔,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大家儘管不情願,但因爲太過了解宋雅白說一不二的性子,不敢違抗他的命令,所以也只能跟着照做。一時之間,原本平靜無波的海面由於被扔進去大量的槍支武器,泛起了不少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