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便到了我返校的那一天下午。
我把書包裡的衣服放到寢室之後,就往教室裡走。潘飛他們三個還要在家反省三天才能回來,寢室裡就少了些煙味。
我走進教室,一上來就見到了吳金。“世賢,回來了?”吳金笑着對我說。
我點了點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把臉扒在課桌上,用雙手抱住。我覺得康白雨她今天肯定會來找我,我害怕面對她。我也希望不要有人來找我說話,此刻我什麼話也不想說。
“濤世賢?”我的背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我確定這聲音是林霞,因爲聲音很輕。
“你沒事吧?”林霞接着又問我。我擡起頭來,搖了搖頭:“這處分不要緊的,我只是回去坐了四天而已。”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林霞她又繼續說到,“從今天早自習開始,每一節課下課都有一個外班的女生說要來找你,而且她看上去很着急,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和你說。”
聽完我便知道她所說的那個人是康白雨。
“她上次來找我是多久?”
“六七分鐘以前吧。”
還好在路上堵了一會車,要不然可能就剛好碰上康白雨了。我心裡不由地想到。
“那個人是你朋友嗎?”林霞又問。
我覺得林霞她似乎有些在意康白雨,大概是我的錯覺吧。
“一個初中同學。”我回答道。
之後我覺着等着康白雨來找我也不太好,隨後我決定自己主動去找康白雨。
那是我第一次去主動找康白雨,我認爲我應該要對她道個歉。
我找到了她們班門口,向他們教室裡探出頭,一股嗆人的煙味就鑽進了我的鼻孔裡。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們班的氣氛也好不到哪裡去。在這樣的班級裡坐着,康白雨她應該也很辛苦吧。
但我沒在教室裡發現她的蹤影,我又確認我並沒有找錯班,便又向教室裡看去。
“濤?”忽然康白雨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
我轉過頭看着她,她鎮頭冒大汗的站在我背後。“你這幾天上哪去了啊?”她大喊道。
我知道她生氣了,但我又不好怎麼解釋。
“我去了一個朋友家。”我這樣迴應道。
“那你爲什麼不和我爸爸他去說一聲啊?”康白雨又這麼問我。
“我受了處分,沒那個臉去見你爸……”
“你是傻子嗎!”她不顧一切似的衝我大喊,“知道我在學校裡有多麼着急嗎?”
我徹底語塞了。
“我爸每天他都開着車去街上找你啊,你知不知道啊!”她用力推了我一把。
“我還以爲……你差點不見了呢……”
“對不起。”
我只能這麼說,當時我也只能說出這三個字了。
那一刻,可能是我真正的後悔了,後悔自己沒有去向康叔叔認錯,後悔讓康白雨流淚。
其實我心裡很清楚,康白雨一家的恩我是永遠都回報不完的。甚至有時我覺得他們父女倆所給我的勝過我的親生父母。
而我沒有絲毫的改變,不該犯的錯依然在犯,不該遭的罪依然在遭。
之後,康叔叔來了學校一趟。他沒有說我什麼,確認了一下情況後,又塞給了我這個月的生活費。
我知道康叔叔應該是很生氣的。我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只是一個暫寄在他籬下的客人。
他完全沒有必要爲了我而花這麼多的心思。
但康白雨應該會一直生我的氣,我猜她會開始討厭我,我也害怕她討厭我。
我自己心裡清楚,這事短時間內是不可能消失在我腦海裡的。
或許我得找個時間再去找康白雨好好地去道個歉,但我同時擔心這會起反效果。
上課我聚不了神,滿腦子裡想的都是讓她不再生氣。我越這麼去想,我就越覺得自責。
我開始懷疑我的爲人,懷疑我說話行事的方式,懷疑一開始所堅持的東西是不是錯的。
我變得更加愛發呆,一發呆,又立即會想起康白雨。我儘量不去想有關她的一切事情。
但隨後發現自己做不到,因爲自己就是這麼無能……
三天後,潘飛他們挨個回來了。
“在家裡是真的快活,吸菸,看手機什麼的都隨便搞。”聽他們說他們的父母有沒有多罵什麼,他們在家裡幾乎就是玩了一個星期。
“還好那天晚上我睡着了,不然我恐怕也要回家裡玩去了。”吳金笑了笑。
“世賢回去也應該挺好玩的吧?”
“啊,還好吧。”我回應道。
在學校裡,他們還是照樣的抽菸,藏手機,完全忘記了在自己的身上還揹着那麼嚴重的一個處分。
我驚歎着,這就是每個人都向往的高中生活,至少我是對這種日子有些失望的。
後來又給自己釀了一次禍,但那次卻讓我清醒了許多。
那一天,康白雨又來班上找我。她是直接站在門口喊的:“濤世賢!”
我原本是趴在桌子上的,一聽到康白雨的聲音,立馬便擡起頭站了起來。
今天她穿了一條可愛的藍色方格長裙。還披着白色的襯衫。
“有什麼事嗎?”
我親生的問她,認爲她仍然在生我的氣。
“就是……上次那事。”
她果然要提那件事。我認爲這是向康白雨道歉的好機會,沒等她接着說話,我就對她說出了一句:“對不起。”
“哈?”康白雨似乎是愣了一下。
“我不會再像上次那樣了。”
“你說什麼呢?”她看上去有些驚訝,又有些疑惑,“我又沒生你的氣。”
我有些不太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但康白雨她的確是這麼說的。同時我也在笑自己真笨,康白雨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嗎?她那麼天真,純潔,怎麼可能會去想那麼多。
“你真的是……”康白雨笑了笑,繼續說道,“我爸他上次去街上到處找你時,順帶取了一下景,畫了幾副令他自己高興的話。”
我大概記得康叔叔也說過,“取景”是每個美術家都要學會的。“景”取好了,一副好畫也畫好了一半。
“所以上次那事你就別去想那麼多了。”
我敬佩康叔叔一家不計前嫌,不拘小節的氣概,這一點是親生父母永遠也比不上的。
但是這樣同樣又讓我感覺,自己欠康白雨的越來越多了。
“啊呦,這哪個班的?”不知從哪竄出一個剪着鍋蓋頭的胖子站在了我們倆的旁邊。
“長得還挺標誌的,不錯。”那胖子走了過來,他脖子上閃着金光的項鍊邊走邊晃着。
同時等那胖子走近時,他身上那股煙味和酒臭味就越來越重,讓我不禁想嘔吐。
那胖子擡起他那肥肥的手,托起康白雨的下巴,把她的頭昂起來。
“幹什麼啊……”康柏的臉色十分不適,或者說不情願。
“交個朋友唄。”讓胖子接着說。
誰哪能明白我當時是個什麼樣的感受。
我是直性子,看不慣就是看不慣。不僅是因爲9那胖子對康白雨的舉動讓我不爽,更過分的是這胖子把站在旁邊的我當空氣一般。
“鬆手……”我把話放直了說。
那胖子緩緩的轉過頭來,從頭到腳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後他把那他那小的可憐的眼睛眯成一道縫:“你誰呀?”
我才懶得和他這種沒教養的人多說話,一把抓住那胖子的肥手給扳開。
“你不知道別人辦事的時候你就不要多管閒事嗎?”那胖子說起話來,那口水飛濺得到處都是。
“你說我爲什麼管閒事?”我也反不到。但又感覺我的衣服被扯了兩下。
“濤……算了……”
我轉過頭去看着康白雨。
她的神情卻讓我不由震了一下。她的頭略向下低着,牙齒緊咬着下嘴脣,眉頭在不斷的顫抖……
我從未見過她露出過如此的表情。
“這是常有的事。”康白雨輕聲又說。
那時聽完這句話不知哪來的火氣,我便把聲調擡高對康白雨說:“那你就去和那死胖子交朋友啊。”
“你剛纔說我啥?你算哪根蔥啊?”那胖子昂起腦袋,明顯是在挑事。
“我可以是根蔥,但你必須連蔥都不如。”
我那時從未考慮過說這話的後果,只是單純的看他不順眼而已。
“找死是吧!”他直接衝上來狠狠地推了一下我右邊的肩膀。那隻肥粗的大手推到我身上時我感覺還是蠻有力氣的,但我依然不退步。
“喂!幹什麼呢?”潘飛從教室裡揣着個口袋走了出來。
“老飛。”那胖子叫出了潘飛的名字,他倆也應該認識,“這個多管閒事的小子在和我鬧事呢,沒啥大問題。”
“世賢,咋一回事?”潘飛轉過頭來問我。
“那胖子討打。”我也就簡單明瞭一句話。
潘菲看了看我身後的康白雨,隨後從口袋裡抽出兩支菸出來,塞到那胖子的手裡:“老表,這是算了,這學校也長得漂亮可愛的妹子,又不是就那一個。”
“那種女的我纔看不上呢。”那胖子接着煙又對我昂了一下頭,“是這小子要找事。”
我極力忍着自己的暴脾氣,當時我恨不得上去打瞎那胖子一隻眼。
那胖子抽着潘飛給他的煙大搖大擺的走了。我知道自己惹了人,便轉過身對康白雨說:“你回教室裡去吧,這幾天別來找我。”
我當然知道康白雨她不會安心的背要拍了拍她的肩膀接着說:“事情鬧不太大的,相信我,沒事的。”
“妹子,這事你放心,世賢他能解決。”潘飛也幫着我勸她。
康白雨她沒有迴應我,她只是低着頭下樓去了。我覺得她應該是在自責——這一點我是可以肯定的。
“賢哥,你攤上事了。”潘飛推了一下他鼻樑上的眼鏡,“可能事兒還不小。”
我可不認爲自己有得罪那胖子什麼,他那明顯是故意找茬。
特別是他那句“那種女的我纔看不上呢”是真正觸犯了我的底線。先別說他侮沒侮辱康白雨,明顯在對我挑釁。
他看不慣我,我也看不慣他,我其實就清楚這事,就難以扯平了。他就是和街上那些天天就知道打架找事的人一個性質,只不過是憑着父母的關係才搞進這學校裡面。
“我心裡清楚,他若要上門來怎樣弄我,我就怎樣給他弄回去。”
“那胖子是學校的這些人中最喜歡挑事的那個,雖說他可能叫不到什麼人。但他絕對會來找你麻煩。”潘飛繼續說道,“這是我和老來還有老尖他們都插不了手,你小心一些。”
暑假裡,在酒吧裡,我形形**的人都見過,一個個都是荒廢的學業,想憑着背景或者啃老,一步登天的毛頭小子。
抽了兩口煙,剪了個頭發發型,就以爲自己蠻酷蠻帥,蠻瀟灑了——這當然只是我一時氣憤想的,這話自然也不能亂講。
但是我完全不怕那胖子再來找我惹事,這也是事實。
但我沒料到事情會來的這麼快。
到了第二天,下午我回寢室時,在我的寢室門口就遇到了那胖子。他帶着三個長的高一些的人圍在寢室門口,像是在特意等我一樣。
我頭也不回地迎了上去,因爲早就知道他會找上門來。
“鬼仔,回來了?”胖子昂着頭對我說。
“今天這事是沒完了是吧?”
“你說呢?”那胖子快步走到我面前,使勁地推了我一把。他在體型上佔優勢,我自然不敢隨意還手,更何況他身後還有三雙惡狠狠的眼睛在盯着我。
但我暑假裡和酒吧老闆學的搏擊術也不是白學的。
我先故意裝出一副打不過那胖子的樣子,直往後面退。
“今天老子我就要廢你一條腿!”胖子順勢衝了上來。
我找準時機,躲開他起初的那一拳。反手過來對準他的肚皮就是重重一腳。
結果誰知那死胖子的肚皮比豬皮還要硬,這一腳讓我整條腿都抽了一下筋。但是那胖子也自然不好受。他捂着自己的肚子退到了牆邊,緩緩地跪下來,臉繃得緊緊的,嘴巴半張開,看上去難受極了。
後邊那三個高個子衝上來,兩個把我按倒在地,另一個就拼命地向我背上面踩。
我當然覺得疼,但我不能出聲,出聲就相當於認輸了,我的直性子就是這樣,永遠都不會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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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他們那些人是沒有殺人這種概念的,從他們這種不知死活的毆打來看,我在他們眼裡已經不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他們絲毫不會考慮自己打的有多麼用勁,只會知道讓我得到“教訓”而已。
並且我猜以後這事再被提起時。他們肯定會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那胖子。
出了事就知道自己自顧逃跑,完全不會去考慮別人的感受。
這就是人虛僞的一面之一……
我意識到自己必須得還手了,再不還手就真的要被他們打成死人了。
我掙脫開按住我的那兩個人,用手撐起身體,回頭一記重拳打在一個人的鼻樑上。
另外兩個人又衝上來把我推到牆上,對着我的肚子一頓亂踢。我捉住一個人的腳對準他另一隻腳,用力一掃把他放倒。最後一個人,我直接兩拳打在他兩邊的臉蛋上,感覺像打碎裡邊的骨頭一樣,比酒吧老闆那店裡的沙袋軟和多了。
後來有看到這一場景的人跑去學校裡報告了這件事情。政教處的那些人把胖子和那三個人給帶走了;而我被送到了校園醫務室。
果然不出我所料,晚上我和他們四個人被主任問話時,他們三個人就瘋狂的把責任往那死胖子身上推,說什麼他們三個什麼也不知道,是那胖子指使他們打我的。
他們爲自己做證時低落的像只流浪狗,那樣子差點讓我笑出來。
而那胖子則是一直低着頭,因爲他是策劃者,聽說是要強制退學了。
還好那個主任不算太笨,他先是聽我講清楚事情的經過,隨後還特意去叫人查了監控。最後又給那三人記大過處分,並做留校察看。
而我的行爲被認爲是正當防衛,所以啥事也沒有。還免費和學校的工作人員去了一趟醫院做了下檢查。
我也沒什麼身體不適或者哪裡受傷,只是事後全身痠痛了差不多一星期而已。
“世賢,事情怎麼樣?”那之後的第三天,潘飛在寢室裡問我。
“還能怎樣?該受罰的受罰,該記過的記過,該留下的留下來。”我回答道。
我可不認爲自己打架哪裡厲害,應該是要說那四個人都沒有什麼本事。沒有在外面流浪過,沒有爲自己的生計擔憂過。
他們的一切都是父母賜予的,拿着父母的血汗錢,在學校裡抽菸喝酒,談女朋友,甚至打架,這纔是我所認爲最爲害躁的事。
一個星期後我想去找康白雨,想把有些要說的話跟她說清楚。
我去教室裡找她時,她很驚訝,應該是想不到我會來主動找她。
“濤……”康白雨從教室裡走了出來,站在我面前。我跟她講,我什麼事也沒有,那些人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和教訓。
“你沒事就好。”她說到。
“難道你希望我有事嗎?”我開玩笑似的說了一句。
“不是啦。”康白雨搖了搖頭,“我只是想謝謝你。”“既然想謝我的話,就給我笑一個。”那是我第一次對她說這種話。
“嗯?”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再很爲難的笑了一下。
又是一陣沉默。
“那個,濤……”她停頓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有什麼話就敞開了和我說吧。”我想聽他把話說完。
“以後別幹這種事了好嗎?你答應我……”
我和他說,我這人天生就是這樣看不慣,就是看不慣,要打架就打架。不喜歡拐彎抹角,總愛把話扯直的說,把事扯直了做。接着我又說,對我來講,直性子彷彿是一個永遠也改不掉的惡習。一直伴隨着我的言行舉止。
“你這人真是怎麼教也不會聽的呢。”
康白雨她笑了,笑的很甜。
那一次我想把自己就是曾經那個一直關注着她的人告訴她,但到後來還是沒能說出口。
康白雨曾說過自己想在高中學校裡見到那個人,所以她現在大概也一直還在找吧。
卻不知那個人被她自己所就,被她賦予了新的活力,因她而執着,爲了她而努力。即使可能那個人不是我。
對我而言,康白雨就像是天使,把我從死亡邊上拉了回來。如若她受到任何人的侮辱或欺凌,我都會奮不顧身的爲了她而站出來,爲她擋下所有的痛楚和傷害。
我也絕不允許他那份純潔的心靈受到玷污。如果有什麼東西要把它從身邊奪走,我無論如何也要把她搶回來。
除了那張可愛的笑臉以外,沒有什麼東西能讓我的心動搖;除了那根馬尾辮以外,沒有什麼東西可以使我改移志向。
其實我一直都在因感情這個東西而苦惱。但也可能是我自己意識到了這一點,這也是我唯一確定的一點——
可能我早就已經喜歡上了康白雨。
儘管這一份感情我不明白究竟是不是正確的,這種感覺到底是不是所謂的“喜歡”……
但我至始至終都沒有勇氣去告訴她……
這也是我後來唯一的執念……
唯一的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