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老冷,你不能這樣啊,看到是個人才,你就搶走,我們車間就不需要人才了?”苗福南樂呵呵地和冷玉明開着玩笑。
冷玉明是個沒有多少幽默細胞的人,聽到苗福南的話就急眼了:“老苗,你們車間留着秦海乾什麼?讓他當翻砂工,這不是大材小用嗎?到我們技術科去,我讓他搞工藝,弄不好,咱們廠的生死就指着他了呢。”
“呃……冷科長言重了,我可沒有這麼大的本事。”秦海趕緊謙虛,雖然他心裡對冷玉明的斷言是頗爲認同的。
冷玉明轉向秦海,認真地說道:“我當然不是說憑着你一個人就能夠改變咱們的命運,但是你見識多,有想法,加上咱們技術科全體同志共同努力,就能夠把咱們青鋒廠的產品質量全面提升,那時候咱們廠的被動局面就能夠改變了。”
“可是,勞資科是安排我到車間來的,去技術科,還得讓勞資科重新安排吧?”秦海提醒道。
“嗯,這個的確是個麻煩。”冷玉明頭腦冷卻下來了,要調一個工人到技術科去工作,可不是他一個人說了就能算的。他當然能夠說秦海是個人才,但如果哪個中層幹部都能夠以人才的名義把工人調到科室去,那廠子裡的管理就全亂套了。
“關於這件事情,老冷回頭向勞資科打個報告,看看能不能讓小秦以工代幹,到技術科去工作。在這之前嘛,這事就得老苗點頭了。小秦是老苗的人,只要他同意派小秦到技術科去幫忙,誰能說什麼?”項紀勇倒是知道這其中的規矩,替冷玉明出着主意。
苗福南哈哈一笑,說道:“對啊,老冷,想讓小秦到你那去幫忙,你得先過我這關。怎麼樣,今天晚上在爲民餐廳請我吃一頓?”
“你他xx的,你叫我幫忙的時候怎麼不說請我吃飯?”冷玉明罵道,“再說,我讓小秦去技術科,又不是爲了我的私事,憑什麼讓我請你吃飯?”
兩個中年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拌起嘴來,倒是把秦海的安排給落實下來了。項紀勇聽他們吵了兩句,笑了笑,對秦海說道:“小秦,這樣吧,你先到車間瞭解一下設備的情況,也考慮一下你說的那個什麼高頻焊的事情,我和苗主任、冷科長還有一些事要商量一下。”
“嗯,好。”秦海點點頭,對苗福南說道:“苗主任,我初來乍到,不熟悉情況,能不能找個師傅給我介紹一下車間的事情。”
“可以。”苗福南點頭答應,隨即對着辦公室門外大喊:“王曉晨,王曉晨!”
王曉晨應聲而到,她走進門來,看到幾位中層幹部,連忙挨個打招呼,最後看到秦海的時候,她臉上綻出了笑容:“秦海,你怎麼也在這。”
“你們認識?”苗福南奇怪地問道。
秦海趕緊解釋:“巧了,我的宿舍和曉晨是對門,所以就認識了。”
“那就更好了。”苗福南道,“王曉晨是咱們車間的探傷工,對車間的情況也比較熟悉,就讓她帶你瞭解一下車間的情況吧,你想看什麼,就讓王曉晨帶你去看好了。……王曉晨,秦海現在分配到咱們車間工作,冷科長希望他能夠做一些技術方面的事情,你現在手邊也沒什麼事情吧?你就帶小秦到車間裡走走,認一下車間裡的設備。”
“好的,苗主任。”王曉晨爽快地答應道。
秦海跟着王曉晨出了辦公室,項紀勇探頭看看他們倆走遠,然後小心翼翼地掩上了辦公室的門。
“老項,你搞什麼鬼?”冷玉明皺着眉頭問道。
項紀勇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然後說道:“老冷,你真的覺得這個秦海能救咱們廠?”
冷玉明道:“這話是怎麼說的,光靠這麼一個小年輕,當然救不了咱們廠。不過,他眼界的確挺開闊的,好好培養一下,說不定是個好技術苗子。”
項紀勇道:“這就是了。今天早上匆匆忙忙的,我還沒跟你們說呢,韋寶林又有新想法了,咱們現在搞的這攤子東西,可能全部都要扔掉。”
“什麼?全部扔掉!”苗福南和冷玉明顯然都沒有心理準備,被項紀勇這一句話給說得瞠目結舌。
“我是早上聽翟建國說的。”項紀勇道,“廠辦的通知估計一會就送到了。下午韋寶林主持廠務會,所有的中層幹部都得參加,主要議題就是討論咱們廠產品轉型的問題。”
“娘賣叉的,又轉什麼型!”苗福南當即就惱了,髒話脫口而出。
這兩年時間,青鋒廠的幹部職工聽“轉型”這個詞聽得實在是太頻繁了。接替寧中英上臺的新廠長韋寶林是個有文憑的“明白人”,上臺伊始就拋出了一個三年翻番、五年翻兩番的宏大經營目標,並得到了縣裡的大力支持。
“明白人”當家,是時下的大勢。所謂明白人,就是指有學歷、年齡較輕的幹部,與其相應的就是像寧中英這樣沒有學歷的工農幹部。不得不說,在那個年代裡,許多單位的老領導的確有些思想保守、跟不上技術和市場的要求,這也是拖累許多企業難以發展的重要原因之一。省裡提出讓老幹部“讓賢”,讓“明白人”當家,這個政策方向倒是沒錯,關鍵在於,什麼樣的人才能算是明白人,僅僅拿文憑去評價,似乎有些太過草率了。
韋寶林就是這樣的一個明白人,他原本是廠辦的秘書,因爲筆頭子好,加上腦子活絡,頗受寧中英的看重,被提拔爲廠辦主任。後來,他又在廠辦主任這個位置上結識了縣裡的一些領導,成爲縣領導眼中的紅人。在明白人當家的大浪潮中,寧中英被縣裡要求退居二線,韋寶林以出色的競選演說,得到縣長郭明的肯定,當上了青鋒廠的新廠長。
爲了實現翻番的目標,韋寶林和他的幾個親信四處考察,尋找高利潤的產品,以替代農機廠傳統上的低附加值產品。這兩年,韋寶林爲廠裡找了若干個產品,旋耕刀片就是其中之一。按韋寶林最早的設想,青鋒廠的旋耕刀片要一年佔領國內市場,三年佔領亞洲市場。按日本一年使用旋耕刀片1000萬片計算,如果能夠佔領日本市場的一半,一年就有1000多萬美元的產值……
可惜的是,韋寶林的這些想法,屢屢被無情的現實打得落花流水。倒不是說韋寶林真的這樣混蛋,找來的產品不好,而是他只考慮到了產品如何高端、大氣、上檔次,而沒有考慮青鋒廠的實際條件能不能把這樣的產品生產出來。
以旋耕刀片來說,產品的開發並不困難,冷玉明帶着技術科的一干工程師、技術員努力了一個月,就把產品設計和工藝要求都完成了。但到具體生產的時候,就遇到了麻煩,那就是優質鋼材的來源出了問題。北溪本地的鋼鐵廠生產出來的鋼材無法達到設計要求,導致青鋒廠的旋耕刀片質量受到連累,兩萬片刀片就這樣積壓在了倉庫裡。
蕭東平、冷玉明、項紀勇以及苗福南等一干寧中英時代遺留下來的中層幹部,對於韋寶林的這番折騰一向是腹誹頗多。一開始,大家好歹還抱着幾分懷疑、幾分希望的心態,等到折騰多了,大家的懷疑就遠遠超過了希望,所以一聽到韋寶林又有新的想法,大家第一個反應就是惱火。
“老項,你知道韋寶林這次又想弄啥產品嗎?”冷玉明對項紀勇問道。
項紀勇自嘲地一笑,說道:“韋寶林這一次想玩的東西,可大了,是洗衣機。”
“洗衣機!”苗福南兩眼發直,好半晌才又罵了句髒話道:“娘賣叉的,他這是想把咱們全廠人的褲子都賠進去啊。”
“老項,你說的是真的?咱們是農機廠,和洗衣機有什麼關係啊?生產洗衣機……好像咱們原來的設備就沒幾樣能夠用得上的,真的得全部扔掉了。”冷玉明站在一個技術科長的角度,首先想到的就是技術上的問題。
項紀勇冷笑道:“韋寶林具體是怎麼想的,我也搞不清楚。不過,前幾次他提出要轉產新產品,哪次不是興致一上來就是大幹快上的,浪費掉的設備、材料,不計其數了。這一次他既然敢這樣想,肯定也是有準備的,下午開中層幹部會,估計就是要統一思想,然後就開始動工了。”
“統一思想,統一個屁!”冷玉明這個老實人也急眼了,“哪次不是韋寶林一個人說了算,加上翟建國這個狗腿子在旁邊幫腔,我們說的話都成了屁話了。這個會我不想去參加,我寧可找小秦討論高頻感應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