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白夜素手一執,將燃盡的黃符紙灰浸在水裡,等到那水便渾濁之後,她才端着茶碗,來到了曲初小的面前。
曲初小看着眼前的藥湯,墨色的瞳孔微微一緊,表面上卻不露神色:“這是什麼。”
“藥到病除的補湯。”南宮白夜輕輕的笑着,這碗東西人類喝了沒什麼事,可如果真的是孽龍喝了的話……
“補湯?”曲初小半垂着眸子,黑而濃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眼中的光:“我這身子確實該好好補補了,還是白夜姐姐想的周全。”
南宮白夜觀察着她的神情,眸光一閃,笑道:“都是師傅教的,沒什麼特別,你喝吧。”
“好的。”曲初小的動作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拿起了茶碗來,大口大口的將那碗灰沉沉的湯藥喝了進去,喝完之後,她還吐了吐舌頭,好不溫柔的樣子:“還是有點苦,不過同我之前喝的那些中藥相比,這個算是好的了。”
南宮白夜看着她自然的表現,暗暗的鎖緊了柳眉。
看來,她不是孽龍……
也不知道爲什麼,南宮白夜總覺得哪裡有些奇怪?
但是沛老闆又說過,只要用這個辦法絕對能測試住對方是不是孽龍來。
他用的是“絕對”。
也就是說喝下這碗符湯後,能讓孽龍無處遁形纔對。
曲初小卻看上去一點事情都沒有,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依舊掛着軟軟弱弱的笑。
如果不是知道她的爲人如何。
南宮白夜幾乎都要相信那樣的笑是發自心底的。
多疑,是她的本性。
不過這一次,南宮白夜卻有些不確定……
“白夜姐姐怎麼了?”曲初小像是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了,臉頰微紅:“用這樣的目光看着我?”
南宮白夜彎了下薄脣:“沒什麼,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除了覺得嘴巴很苦之外,倒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曲初小回答的滴水不漏。
南宮白夜也表現的很隨意,卻又出人意料:“其實我剛剛給你喝的不是什麼藥湯,而是黃符燒成的灰,兌上了水。”
“啊?是麼?”曲初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長髮,裝作一副十分吃驚的模樣,眼睛睜的很大。
南宮白夜笑了起來:“曲小姐或許不知道,我是個爬墳出身的土夫子,對人類的肢體反應多少有過一些瞭解。人在真正吃驚時,並不會是你這個反應。而且,如果你真的驚訝,就該下意識的問我,爲什麼要給你喝黃符湯,可偏偏你沒問。也就是說你早就知道我給你喝的東西是什麼。”
曲初小看着她,忽的勾起了一抹邪氣的弧:“盜夜,果然不負傳言,我確實早就知道你給我喝的是什麼東西。不過,我也告訴你一件事,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喔?”南宮白夜挑了下柳眉:“這樣說起來,你知道我在找誰。”
曲初小神秘一笑,輕輕的吐出了兩個字:“孽龍。”
南宮白夜看着曲初小的眸多了一絲探究:“你是怎麼知道的?”
“在道上不單單隻有你能得到消息。”曲初小一改之前的羞澀,多了幾分咄咄逼人。
南宮白夜偏頭一笑,緩緩的壓低了身子:“無論你是不是孽龍,能把你逼到原形畢露,我也很開心。曲小姐,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你……”曲初小薄脣咬了下,也笑開了:“你沒有必要對我有敵意,這次魔孃的事,完全和我無關。現在的戎光,我掌握起來綽綽有餘,根本不需要去害一個沒權沒勢的階下囚。倒是你,也該勸着魔娘死心,戎光是不會喜歡上她的。”
南宮白夜眼角微挑,淚痣飛揚:“我看未必,南宮戎光剛纔的神情,可騙不了人。他的心裡一直都有魔娘,只不過他不知道罷了,等到他知道那天,即便你算計再多,也掌控不了他。畢竟,他的心,根本不在你的身上。”
曲初小手指一僵,擡起眸來看着她:“盜夜,你以爲這是誰的地盤,這麼欺負與我,你倒不怕我把你趕出曲府去!”
“欺負?”南宮白夜玩味的重複着這兩個字,伸手揮了揮:“不用你趕,我自己會走,拜~”
曲初小看着她漸漸消失在陽光下的瀟灑背影,緊緊的捏住了手中的帕子,雙眸湛湛,黑耀的如同上好的寶石。
她彎腰,拿起剛剛喝過的茶碗,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忽的,像是感覺到了什麼。
雙眸裡閃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
南宮白夜從曲府出來,一路都在想曲初小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爲什麼她會知道道上的事,南宮戎光應該不會告訴她這些纔對。
可是,在她把茶碗端到她面前的時候,曲初小就看出了那是黃紙灰湯,這一點非常奇怪。
普通人根本就不會有這種聯想,更加不可能看一眼就能看出那碗湯的本質。
除非是知曉道術的陰陽師……
難道曲初小也是個陰陽師?
南宮白夜皺了下柳眉,還想要繼續整理思緒,卻在拐角處,頓住了身形。
大雪飄舞中,盛開着的梅樹下站着一個人,身形孤傲,屹立於世。
他像是站在那裡很久了,頭髮上和睫毛上都染上了淡淡的霜,帶着黑色手套的手指也不像是往常那般的靈活,微微的有些發僵。
禁慾式的黑色長袍直垂而下,卻沒有染上半點的雪塵,棱角分明的俊臉蒼白的幾乎沒有一絲的血色,就連那潑墨般的長卷發,都有些凌亂。
他剛毅的薄脣再此刻緊緊的抿成了一條直線,帶着明顯的倔強和不易察覺的委屈。
這樣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被拋棄的孩子,安靜的不可思議。
他就那麼望着她,黑白分明着一雙狹長的眸子,沉沉的琥珀色像是能溺死人的深海,透着誘人的氣息。
щщщ ⊕тт kΛn ⊕℃ O
他沒有出聲,也沒有動,只是看着她。
那一瞬間。
南宮白夜只想掉頭就跑,她受不了他那樣的目光。
更加受不了看到他臉色蒼白的模樣。
她攥緊了雙手,心臟跳動的很快,快的讓她只覺得疼痛。
她咬了下薄脣,害怕會忍不住去問他,爲什麼會在這裡?
時間彷彿在這一瞬間靜止了。
能感覺到只有螞蟻啃噬的空蕩,南宮白夜攥着不停發抖的左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像是越過陌生人一樣,若無其事的從他身邊路過……